第35章 森林06
一想到可以死在一起, 秦淮肆高興得快要哼出歌來。
溫故看着他與記憶裏幾乎沒有差別的樣子,心尖陡然泛起一陣酸,他揉了揉臉, 堅定的回應秦淮肆:“放心,哥哥肯定會帶你出去。”
三人重整旗鼓,再次出發。
秦淮肆臨走時看了一眼自己捏出指痕的樹, 那棵樹微微顫抖着還留在原地, 他眯起眼,最終沒說什麽,而是跟上溫故往前走去。
這一次再沒有亂七八糟的感覺,王瑞緊了緊眉心, 暗自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想錯了?
臨至傍晚, 天将黑未黑, 已經不能再繼續行動,溫故找了塊相對開闊的空地讓秦淮肆放下東西,三人開始就地紮營, 終于趕在天黑前紮好了帳篷。
王瑞呼出一口氣, 整個人往帳篷裏一鑽, 只露出操半個腦袋在外面看向溫故。
在他看來,夜晚的帳篷屬于一個臨時安全區, 即使這個安全區的能力在很多時候會随着時間的延長而失效, 但依舊是能給衆多玩家帶來安全感的東西。
溫故沖他笑了笑, 擡手舉起面包問他需不需要。
王瑞搖搖頭, 猶豫了一下說:“明天見。”然後便整個人縮進帳篷,從裏面拉上拉鏈。
秦淮肆在附近撿了點枯枝堆在一起點燃, 等微弱的火光蹿騰而起, 這才回到帳篷裏。
溫故将面包和水遞給他, 說:“四四。”
“嗯?”秦淮肆坐在溫故面前,目露疑惑,“怎麽了哥?”
溫故湊近他,又揉了揉秦淮肆的頭,說:“給哥講講這幾年你是怎麽過的吧。”
秦淮肆目光微閃,索性光線昏暗,溫故也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秦淮肆咬下一口面包,說:“沒什麽好講的啊,每天都在想哥哥。”
其實一開始還好,只是很正常的想,後來在生死面前,便顧不上那麽多了,偶爾想一次,都恨不得将他哥弄死在床上。
秦淮肆舔了舔唇,咽下嘴裏的面包,見溫故不打算放棄追問,幹脆笑着反問道:“哥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他的笑容一如往日,幹淨沒有陰霾。
溫故盯着秦淮肆沒動,秦淮肆被他看得有些忐忑,正要挑開話題,便見溫故突然擡起手,指腹蹭在了秦淮肆的臉上。
那一瞬間,時間被無限拉長,空間游離在三維之外,秦淮肆幾乎以為他哥要對他做點什麽,他甚至激動得想,等會是先順着他哥還是先确定兩人的體位,但心跳剛剛活躍起來,溫故的手就已經離去。
溫故看着指尖捏着的面包屑,目光掃在秦淮肆臉上,無情的感嘆:“原來四四已經到了不願意跟哥哥分享小秘密的年齡了嗎?”
秦淮肆咬了咬後槽牙,一字一頓道:“哥,我今年二十。”不是兩歲。
“嗯,”溫故點點頭,說:“我知道。”他手撐着下巴看秦淮肆,聲音壓的很低:“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秦淮肆下意識擡頭看向溫故,兩人視線相對,一瞬間,秦淮肆甚至忘記了僞裝。
濃墨般的陰霾在他眼底漾開,棕黑色的瞳孔仿佛野獸蹲守獵物般警惕起來,秦淮肆早已習慣将情緒深藏,此刻更怕被溫故發現他那些潛藏在骨血之下的污穢,也怕從溫故眼裏看到失望。
火堆在帳篷外噼啪作響,可能光線過于昏暗,暖黃的光讓人想要靠近取暖,又或許是因為黑夜總是容易讓人的情緒變得敏感易傷,秦淮肆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收起了溫和的僞裝。
他放下食物,單手撐地,上半身靠近溫故,兩人鼻尖幾乎貼在一起。
秦淮肆的目光緊緊鎖定溫故。
他想,要不幹脆就告訴溫故,如果溫故想跑的話,他只要将人牢牢的困在身邊便可以,也好過現在這樣只能看不能吃。但如果不說的話,他依舊還是溫故的好弟弟,他甚至可以開個玩笑,問溫故他現在演得怎麽樣,有沒有吓到他?
他在猶豫,他決定只要溫故表現出哪怕一絲的退縮,他便立刻退回原地。
但溫故沒有。
溫故只是靜靜的盯着秦淮肆,四目相對,讓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秦淮肆棕黑色的瞳孔逐漸變成了一種燦爛的金色,就好像是在晶狀體下流淌着一條金色的銀河,流光溢彩,漂亮極了。
溫故伸出手,指腹溫柔的拂過秦淮肆的眼角,腦海裏突然便蹦出來一個詞:“月瞳。”
“你說什麽?”秦淮肆猛地抓住溫故的手,“哥從哪裏知道月瞳的。”
溫故驚醒,皺眉道:“什麽月瞳?”他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剛才似乎進入到一個很奇怪的狀态,但要細究又無從下手。
秦淮肆還想說什麽,突然感覺地面震顫起來,巨大的動靜根本無法忽視,仿佛有一個巨人在奔跑着前進,很快,那“砰砰砰”的腳步聲從他們旁邊踩踏而過,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秦淮肆退開身體拉開帳篷拉鏈往外看去,火堆只剩下羸弱的幾顆火星,因為月瞳而超乎常人的視力卻讓他近乎清晰的看見,王瑞的帳篷已經變成了扁平的一塊布,幾乎陷進地面中,粘膩的黑色液體在黑暗裏飄蕩,帶着一股濃稠血腥味,在四周飄散。
秦淮肆立刻起身對溫故道:“哥,我們得先離開這裏。”血腥味這麽濃烈,必然會吸引來兇猛的野獸,他們必須離開,否則被野獸包圍只是時間問題。
溫故離開帳篷,臨走前對着王瑞的位置沉默的鞠躬。
秦淮肆抿唇,這次副本不按常理出牌,危險來得毫無征兆,根本超過了一般副本的難度,而這才是他哥的第三次副本,這種跨階段性難度根本不該存在。他咬了咬牙,五指拽緊,無法想象剛才如果死的是溫故他該怎麽辦。
溫故給王瑞留了個标記,說:“走吧。”兩人即刻動身離開,不再逗留。
死在異鄉的人,連個碑都不配有。
溫故與秦淮肆換了地方重新紮營,兩人躺在帳篷裏,秦淮肆蹭在溫故旁邊,溫故閉着眼睛聽他問自己:“哥你不害怕嗎?”
溫故睜開眼看着頭頂的黑暗,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失去了害怕的情緒。
他重新閉上眼,拍了把秦淮肆的胳膊,說:“睡覺吧。”
一夜無事,天光大亮,簡單的吃過東西兩人繼續出發。
秦淮肆又恢複成往日的模樣,昨夜的深談似乎只是一場夢,兩人依舊按照從前的習慣相處,秦淮肆乖巧的跟着溫故,溫故便充當好哥哥角色指揮着方向一起前進,時不時問一句:“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秦淮肆偶爾會顧慮着溫故的體力休息一下,但大部分時間仍用在趕路上。
兩人越走越深,原本清冷的空氣漸漸帶上溫度,枯糙的樹軀上逐漸被苔藓覆滿,一眼望去綠油油一片,給人一種從深秋走到了初夏的錯覺。
秦淮肆警惕的神經緊繃起來,這種明顯的不正常往往會帶來出乎意料的危險。
溫故在他身前突然停下腳步,秦淮肆立刻問道:“怎麽了?”
溫故豎起食指放到唇間輕輕“噓”了一聲,說:“別出聲,我好像聽到王宇他們的聲音了。”
秦淮肆蹙起眉心,把玩卡牌的動作微微一頓。
溫故說:“走這邊,小心一點,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伸手拂開垂落在眼前的藤蔓往裏走,不多時又被一顆藤蔓擋住去路。
越往裏走樹梢上垂下來的藤蔓越多,甚至有的樹整個軀幹就像是由幾顆藤蔓扭在一起而成的,細小些的藤蔓則扭曲成枝丫四處蔓延,空氣濕度極高,菌菇類在樹軀裂開的夾縫裏盎然生長。
秦淮肆摸出把手術刀,幹脆利落的插進身旁的藤蔓上,一進一出,便挖出一個細小的洞口。
綠色的汁液順着洞口往下蔓延,整個藤蔓後知後覺的扭曲一瞬,倏然蹿了出去,蔓條抽動,帶動得整片樹林都扭曲起來,仿佛一幅被塞進PS裏進行液化的圖,抽象得令人嘆為觀止。
這動靜過于浩大,溫故停在原地,不贊同的目光投向身後的秦淮肆。
秦淮肆無辜的攤開雙手,表示我真的沒做什麽。
溫故嘆了口氣,等動靜停歇才繼續往裏走,沒多久便感覺有手指在戳自己的後背。溫故以為是秦淮肆,頭也不回道:“別亂動。”
那手指并沒有見好就收,反而不依不饒的沿着衣領往裏探去,溫故心下一凜,毫不猶豫的轉身徒手抓過去,觸手滑溜溜一片,并不是人類肌膚的觸感,而秦淮肆根本不在他身後。
溫故瞳孔猛得緊縮,秦淮肆什麽時候消失的!
他又将秦淮肆弄丢了嗎?
“弄丢秦淮肆”這個認知讓溫故幾乎窒息,滑溜溜的藤蔓還在他的掌心扭動,帶着一股親近之意,溫故卻下意識捏緊了藤蔓,手下一用力,直接掐下來一段。那掐下來的半截藤蔓似乎能感覺到疼痛一樣,立刻在他手心裏扭曲掙紮起來,看起來要多怪異有多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