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來兩相絕

翌日

“我不是有意那麽說的,你要出門嗎?能不能帶我去?我想,買些東西。”織錦一大早便去找了夙違。

既然人家姑娘都這麽說了,他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帶她去了長街。

有了前車之鑒,喜歌這次倒沒有坐在樹上,而是趴在屋頂。

“哼,還有閑工夫帶姑娘來長街。”喜歌自己在生悶氣。

“公子,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我怕再遇到他們。”織錦拽着他的衣角,卻被對面屋頂的喜歌看到,拿起一粒碎瓦片擊中了她的胳膊。

“啊,好疼!”

夙違看向對面的屋頂,只有一團紅暈。她在上面趴着不累嗎?“呵~”夙違微微一笑,一開始只覺得喜歌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羅剎,可她現在并沒有做什麽壞事,也算在好人的行列了。只是她殺了白歌,他對白歌心有愧疚才想給她報仇,因為他認為喜歌将他心中最美好的人毀掉了。

算起來,我又不比她好多少,同樣都是殺人如麻,不管白歌死了也好,失蹤了也罷,只要不讓她知道我的身份就好,若是知道了,她大概會恨我吧?

喜歌趴在房頂偷偷瞄見夙違笑了一下,雖然只是一下,但那種笑容她從沒見過,有絲溺愛又或是寵愛之意。

“你竟然還笑,氣死我了。”她攥緊拳頭錘了一下房頂,一塊青瓦掉了下去,她怕會被發現就離開了。當她再次回到這裏時,夙違早就不在了,可是織錦還在,喜歌便想跟着她應該能找到夙違的住處。

“原來,他住在這。”

這裏離長街很近,不過離白歌所葬的嶺山倒是挺遠,這是喜歌沒有想到的,不然才不會跟蹤織錦呢。

裏面的構造和玉門差不多,只是多了幾分人氣,看來,多些人就是不一樣。喜歌在這裏瞎逛,只碰見了幾名婢女,負責打掃庭院而已,所幸她都避過了沒被發現。

“也不見他多找幾個人□□我啊。”喜歌心中甚是不平。

可她不知道夙違怕她不習慣才親自照顧她的,自己懶得理織錦才找了這麽多婢女來。

Advertisement

逛了幾圈,她來到了嶺山小苑。

“嶺山小苑,他住在這兒嗎?”随即便進去了。

她探望四周,并無可躲的地方,只有一棵長得很高的樹,便飛了上去等着夙違。

夜晚的嶺山小苑根本就沒有人進出,一片漆黑,看來夙違沒有回來,喜歌因為無聊便睡了,所幸夏日的夜晚并不冷。

直到深夜夙違才回來,顏斶承諾他可以呆在人界三年,不過其間若是有事,他必須回鬼域,鬼帝這次真的是計劃周密,就連他這個劍靈也必須出戰。

“什麽聲音?”

夙違回來後,走進院中感覺有絲異動,不想卻是從上面掉下來個人,被他接住了,是喜歌。

夙違知道她經常跟着自己,卻想不到她竟能找到這裏。

“睡得還真香,自己從樹上掉下來都沒醒。”夙違沒好氣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轉身将她抱回房中。“睡這兒總比睡樹上好。”夙違看着睡着的喜歌,睡相和白歌真是一樣,之後便走了。

喜歌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睡在床上,背後好像有人……喜歌突然驚醒,織錦站在床邊,手裏還拿着匕首,明顯是要殺了她。她此刻已經管不了為何她會睡在床上了,只想殺了眼前這個人。

“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殺我?”喜歌起□□床,站在織錦面前。

“夙公子從不會将外人帶回來,既然他将你帶回他的院中,你就不能活着走出這扇門。”織錦拿起匕首沖了過來,喜歌一躲卻撲了空。

“我還說他把你帶回來了呢,那你也不能活。”喜歌掐住織錦的手腕,織錦手腕吃痛,手一松匕首掉在了地上,喜歌将她往後推,按在了牆上,掐住她的脖子。

“這是夙違的家,我本不想殺你的,既然你要害我,那我便還給你。”喜歌用了些力氣,想把她掐死。

“我已經和他成親了,你若是殺了我,我夫君絕對不會放過你的。”織錦威脅她。

喜歌一愣,手漸漸沒了力氣。也對,他們成親了,怪不得會住在一起,怪不得會護着她,怪不得會一起去長街,怪不得要住在遠離白歌的地方。原來他的心裏連白歌都沒有了,我為什麽這麽傻,還要來找他,我為什麽要如此作踐自己呢?她看着織錦,不知該是恨她還是該羨慕她,能夠陪在夙違身邊的,不是她喜歌,更不是白歌,而是這個叫做織錦的凡人女子。

“住手!”

喜歌被忽然闖進的夙違打傷,這毫無防備的一擊,再加上上次的刀傷還未痊愈,喜歌終于是撐不住,捂着左肩,勉強支撐自己站立。她嘴角還留有血跡,看着站在面前的夙違和織錦,真是好一對璧人,也真是夫唱婦随,兩個人都想我死。

“你沒事吧?”夙違輕聲詢問織錦。

織錦半倚在他的懷中,搖了搖頭,夙違看向喜歌時,卻不是那麽友善,織錦得意一笑,半眯着眼看着喜歌,像是在炫耀。

所有的一切在喜歌眼裏,都只是他們恩愛的畫面,這場景,就好像她是第三者一樣,要來和織錦搶夙違一樣。這樣的她,就該被絞死,她跟本就不該出現,不該來打擾他們的安穩生活。

“我原以為你已經不再殺人,這幾個月以來也從未有過什麽邪念,沒想到你會殺個凡人。哼,我還想你能夠改過自新,也對,像你這樣的污穢之物是改不了的,濫殺無辜,你這樣的殺人狂魔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就該殺了你。”

“算了,我見不得血。”織錦攔住了夙違。

“你滾吧,這次是看在織錦的份上不殺你,若是下次再讓我遇到你,定要将你的心挖出來看看。”

喜歌捂着肩膀,傷口又流出了血,還好穿的是紅衣并不明顯。她的嘴角還留着血跡,因為受了內傷再加上傷口的疼痛,她不得不扶在牆上,她用淚眼看着夙違堅定的說:“不是我!”然後便匆忙離開了。

夙違扶着織錦坐到床上,看到了地上的匕首。她法力應該不弱,只是殺一個凡人而已,怎麽還會用到匕首?是我錯怪她了嗎?夙違望向門外,卻早已沒了喜歌的身影。

“也對,像你這樣的污穢之物,是改不了的,濫殺無辜,你這樣的殺人狂魔,就該殺了你……若是下次再讓我遇到你,定要将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将你的心挖出來,挖出來……”夙違的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我已經給了你一顆心,已經沒有第二顆可以給你了。”身上的傷害心裏的傷害,她已經這麽恍然無神地過了一天了,她蹲在牆角,漆黑的夜空被閃電照亮,伴随着轟轟的雷聲,看來要下雨了。她又想起了夙違的話,“你這樣的污穢之物,殺人狂魔,殺人狂魔,你是個污穢之物!”

“我明明什麽人都沒有殺過,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喜歌站了起來,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越下越大,左肩上的傷口也流下血來:“既然你說我是殺人狂魔,我便殺給你看!”

喜歌的額間又出現了梅花印,被人誤會,尤其是被自己的心上人,她心中的不滿、怨恨、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這是在人界,她本該忍得,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魔性。

轟隆——

這樣的雨夜,注定是恐怖的。

喜歌開始走進一戶戶的人家,做起了夙違口中的殺人狂魔,紅色的血伴随着雨水流了出來。往日繁華的長街也布滿了血水,她似乎感覺不到累,仿佛越來越快樂,她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心中所有的怒氣一下子□□了出來。就這樣的一夜,她不知走進了多少戶人家,也不知殺了多少人……

神域

白猶清剛從琅嬛來到太正宮,便碰到了急匆匆的文軒星君。

“星君,發生了什麽事?”

“公主,情況緊急邊走邊說,臣正要去找人王商讨。”

原來,不知為何嶺山附近的宣地一夜之間死了半城近七萬的人口,連下了兩日的雨,滿城都是紅色。活下來的人們滿是恐慌,婦孺孩童不敢出門,青年壯漢亦不敢勞作,宣地本是富庶之地,可如今早已不成樣子了。

白猶清向人王詢問現在的情況“好在現在并無亡靈增加,只是還不知到底是何人所為,宣地不止有妖氣,還有靈力,屠城之人絕對來自神域,不然不會過了兩日還不知是何人。”

“人王,先把這件事瞞下來,千萬不能讓天帝知道,星君,你去忘川把亡靈控制住,忘川現在沒有靈主,也肯定會大亂,他們本不該死的,只能讓他們下一世過得好一點,也算補償,一定要照我說的做。”白猶清吩咐道。

“公主,破壞人界秩序本就是大罪,這件事理應要禀報天帝,可這樣瞞下,若是天帝怪罪下來……”

“我來扛,照我說的做便是。”

“是,公主殿下。”

猶清的直覺告訴她,殺人的是喜歌,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亂了人界秩序,這樣的罪不是喜歌能受得住的。

“你知不知道你殺了七萬的凡人。”猶清找到喜歌後将她拎起來,眼神中都是恨鐵不成鋼。“你以死謝罪都彌補不了這錯。”之後又将她摔在地上。

喜歌趴在地上,用一只手支撐着,轉過頭看着猶清,紅衣顯得她虛弱的臉更加蒼白了,淚珠在她的臉上滑落。

“主人,你殺了我吧。他說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明明沒有殺過人啊,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我?他既然那麽想讓我殺人,我就殺給他看,成為真正的羅剎女多好,不用再背負這污名。”

啪——猶清打了她一巴掌。

“為了一個男人你值得嗎?你知不知道你要受十道雷霆之苦!”猶清吼她,“我已将此事壓下來,可父君遲早會知道的,我保不下你,你知不知道?”

“主人,你沒動過情你不知道,這裏好痛啊!”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趴在猶清的肩上大哭,這樣安靜的地方,只有喜歌的哭聲,許久:“他跟我說,要将我的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麽樣的,可是我已經給了他一顆了,他為什麽會這麽恨我?我想忘掉他了,有沒有忘掉一切煩惱的藥?”

“沒有,三界裏沒有這樣的藥。只不過忘川河畔奈何橋邊孟婆所制的孟婆湯或許有用。”

忘川

“沒有靈主的忘川,被孟婆治理得與有靈主時一般無二。”白猶清對孟婆說。

“公主莫要說笑了,老婦也只是會做些湯,讓亡靈們好走一些,可萬萬沒有哦靈主那樣治理有佳,也望公主幫老婦尋一位靈主來此,治理忘川。”孟婆弓着身子對白猶清說:“不知公主為何會來此處?”

“聽聞,孟婆湯可以使亡靈忘記一切憂愁,轉世時不必受苦,那,不知對活着的人有沒有作用?”白猶清走近孟婆,後又下了奈何橋,孟婆跟在她後面一同下來。

“這……從上古時至此都是亡靈飲用,忘記前世記憶,可沒有活人用的例子,不過依我所知曉的或許有一些用處,但卻沒人試過,作用可能不大。”

“哪怕只有一點作用也要試試,只有孟婆這裏才有可以忘掉一切的東西。”白猶清拔出缡钏,喜歌便出現在了忘川河畔,一襲紅衣與滿地的彼岸花幾乎融為一體,像是由彼岸花生出來的花神。

孟婆盛來一碗孟婆湯放在喜歌面前,她起先有些猶豫,雙手慢慢伸過去,她看了看白猶清,之後便捧起碗,一飲而盡。良久過後,她變得激動起來,嘴裏一直嘟囔着:“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怎麽會?”她又倒了一碗孟婆湯,喝下第二碗後,她決然起身将碗摔在地上。

她抱起矮甕,将孟婆湯倒進嘴裏,孟婆湯溢了出來,灑在了衣服上,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了,她才将矮甕放下。她蹲在地上,狼狽不堪。

“主人,這根本就是騙人的,為什麽我喝了這麽多,怎麽會忘不掉?為什麽,我就是忘不掉他?”剛才的一幕全在白猶清的眼裏,只是她沒有阻止,面對喜歌的疑問,她也不能回答上來,從來都沒有愛情的人,根本就不能懂得這種痛。

“放在心尖,又相思入骨的人豈是說忘就能忘的?我孟婆雖然一直呆在這裏,可每日見到的亡靈,哪一個沒有故事?哪一個沒有愛過,為情所困?世間的人有七情六欲是常事,忘不掉也是理所應當,可你如今這樣,心裏的痛就真的能夠減輕嗎?好孩子,聽我一句勸,不是沒有他你就活不了,以後的路還很長,不能讓他一直在你心裏刺痛你。既然忘不掉,那就不要去想,做你身為劍靈該做的事,決心修煉成為上仙,受萬人敬仰,到那時,不是你忘不掉他,而是他配不上你。知道以後要怎麽做了就去做,公主一定會幫你的。”

“孟婆,你在這裏不寂寞嗎?”喜歌含着淚眼看着孟婆。

“怎麽會呢,這裏的亡靈都有故事,可比人界說書的好聽多了。”恰巧來了一縷亡靈,接過孟婆手中的孟婆湯便走了。

“人界?我以後再也不去人界了。主人,我好累。”喜歌趴在猶清身上,睡了過去。

滿地的彼岸花,落滿一地的憂傷,每一朵都是那麽嬌豔,都像是有一段不能觸碰的故事。猶清的白衣落在上面,喜歌像是從中間開出來的,她緊閉雙眸,許是不會再醒來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