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說,他一直喜歡我。
他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他替我擋酒,他叫我小豬,他說想我,他擔心我擔心到失去智商,他同樣沒有忘記那件我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的、每經歷一次都會想起他的事,他陪我看完了那部我以為永遠不會知道結局的電影。
他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一次呼吸,都告訴我,回憶在他那裏,不比我這裏的少。
那段有父母、有老師、有高考、有許多無奈的回憶。
本就不平靜的心情更亂了。
那一剎那大腦一片空白,失了言語。
他卻好像只是簡單陳述一個事實而已,說完就很快起身,沒有要我有所回應的意思。
“我買了五袋紅糖,你這幾天每天喝一袋。”
他提了提之前裝紅糖的袋子,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神思未歸,只呆呆點頭。
餘光卻碰觸到他的神情。
那種本來有點局促、別扭又非要展現霸氣的神情,恍若昨日。
高二上學期,我們同桌三個月的一個周五,他過生日。
那是他唯一住校的一個學期,周五下午放學後就和舍友去飯店慶祝,我在班裏上自習。
有人站在旁邊敲了敲我的桌子,我看到是他還有點吃驚。
他一直坐在我右邊,幾乎沒在左邊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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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出去吃飯買了蛋糕,嗯……還給你帶了,不,是給你和曉琪帶了,剛剛在下面碰到曉琪就都給她帶回宿舍了。”
和現在一模一樣的神情,那時我莫名感覺很心動,一記就是好多年。
和他有關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能牽引出回憶。
我的記性向來不好,能記住的東西不多,全是重要的。
重要的嗎?
重要的吧。
可是,可是。
老人常說,吃一塹長一智。
當初開始的回憶也很美好,後來呢?
再來一次,能承受住嗎?
下意識搖搖頭。
不能了。
沒有氣力再經歷一遍從如膠似漆到不歡而散的感情。
撈起手機,找到和粥碗上标志一樣的那家店。
“熙晨,中午那個粥好好喝,我晚上還點那個粥,你要什麽我一起點,謝謝你今天的照顧呀。”
時間果然讓人長進。
上一次他和我告白的那個晚上,我一個人握着手機在躲在衛生間哭了許久。
盡管那個時候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我還是覺得好幸福啊,那麽好的他竟然真的喜歡我。
很多人都喜歡他,而他只喜歡我。
多麽令人興奮又甜蜜的事情呀。
雖然沒有答應卻還是許了一諾,即便現在看來很幼稚,即便他聽了并沒有放到心上,可對于那時的我來說,已是重諾。
而現在,短短幾分鐘,腦海裏閃過很多事,我以為自己會有什麽不當的反應,結果,沒有。
我還能神色自若地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又不動聲色地想要劃清距離。
他神色一頓,沒有拒絕。
只是嘴角的笑摻了苦澀。
他去取外賣的時候,我下床坐在桌邊的椅子上等着。
不能再讓他喂了。
而他一眼,就能瞧清我的意圖。
不同于剛剛的妥協,他直接打橫抱把我抱起放回床上,強勢又溫柔。
“小豬”,他沒起身,目光沉沉的,“這一次,不管你如何決定,我斷然不會重蹈覆轍,我會珍惜你,從一而終。”
***
他第一次親我是在高考離校前一個月。
那周我們坐在靠窗戶那一組,我坐裏面,他坐外面靠着走廊。
教室本來是按照30個人的标準設計的,而文理分科後學理的人比較多,所以我們班裏有36個人,最後一排幾乎挨到了牆上,而靠窗戶那組和中間那組第一排緊緊挨着講臺。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我被一道數學大題弄得心煩意亂,想着怎麽也得在放學前把它做出來,就打算去問問學霸林銘毅。
林銘毅坐在中間組第一排靠我們這邊的位置,下課的話同學不在還可以從空座位上走,可是現在要不就得繞組尾過去,要不就得從講臺上繞過去再從第二組組尾繞回去,麻煩又引人注目。
我合上書,推了推身旁的人:“熙晨,我想從你這過去找銘毅問題。”
他擡了擡眼皮,幹脆利落地拒絕:“不行。”
聽出來他的玩笑,我皺皺鼻子朝他“哼”一聲,站起來作勢要從他身後擠出去。
他嫌棄地哼着往前挪椅子:“胖死了……”
我同樣嫌棄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把手伸到他面前的書上拍了拍,趁他沒反應過來跑走了。
隐隐約約聽到他咬牙切齒地喊一聲:“等你回來再收拾你。”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我剛剛把題弄明白轉身站在熙晨桌子前面。
大家急着吃飯,匆匆收拾課本跑出去。
他看我站着故意慢悠悠地收拾,掀着眼皮氣我。
為了配合他,我氣哼哼地過去把書壓在他手上,拍他肩膀示意他站起來。
沒想到他真的站了起來。
我開心地打算從他身後過去。
沒想到他右胳膊一伸,反手把我摟在懷裏,在我沒反應來的時候低頭很快很輕地吻了我的臉頰。
站起來的話,我只比他的肩膀高一點,他低頭吻我的角度特別像偶像劇裏唯美又少女心的場景。
放開我後他笑得肆意又閃耀,嘴角揚得高高地,收拾好書包應着呂博喊他的聲音走了,走之前還不忘摸了摸我的頭發。
而我,他放開我後我的第一反應是心虛地看看周圍,沒人注意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
後知後覺的害羞從他吻我的那一小塊地方開始,逐漸蔓延到全身。
在那天之前,我們就只是牽牽手,那天之後他好像開啓了新世界的大門。
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各種逗我——趁人不注意把胳膊伸到我身後環抱我、知道我不懂“麽麽噠”的意思就誘哄我和他說、逮着空子就問我他能不能親親我。
那段時間我是真的有點害怕他的。
在沒有任何關系下牽手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雖然他吻我我不讨厭甚至有點喜歡,但是在我看來這是很出格的行為,所以他征詢我意見的時候我會義正言辭地拒絕,他不征詢我意見的時候我會想方設法躲過去。
我知道這件事和他的态度轉變有很大的關系,也發短信和他解釋過,可惜當時的波折太多,加上我本身的表現嚴格意義上說也不像喜歡一個人的樣子,他誤會也是應該的。
這樣看,倒真的像我删掉的給他那條留言。
真正推開對方的,不是外力,是兩個人自己慢慢選擇了退後。
他以為我不喜歡他,我覺得他忽冷忽熱。
我們都未曾明白對方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看偶像劇看小說的時候都在想:這麽簡單的誤會為什麽就看不出來呢,男主角為什麽不告訴女主角他是這麽想的呢……
可是到了我們自己身上,再簡單的事因為刺激了情緒就是看不出來,有些想法可以和別人說,唯獨對着對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媽媽常和我說,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想法大相徑庭。
很有道理。
我們就是鐵證。
沒有勇氣再嘗試一次了。
自從上了大學,我做決定的方式越來越佛系。
一直相信緣分和注定。
有些人,無論相距多遠,只要有緣分,終究會相見。
有些事,無論你怎麽躲避,注定還是會發生。
因為要參加婚禮所以和他重逢,因為要做伴娘被所以他用“專車”接走,因為他是伴郎所以和我一起陪酒,因為一起陪酒所以他才會給我擋酒,因為和他走在一起所以照顧醉了的他,環環相扣,一直到此刻。每一分鐘看起來都是随機的,可是倘若重來一遍,我做的決定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不會不去參加婚禮,不會不答應當伴娘,不能阻止他做伴郎,不能不去陪酒,沒有辦法不和他走在一起,沒有辦法不管醉酒的他,沒有辦法假裝不知他的不安。
可即便如此思考數次,我還是選擇逃避。
那天他說完那句話後,去洗手間拿了毛巾包在粥碗外面才把粥碗放到我手裏。
沒有強喂。
他知道。
吃完飯他沒多留,看我蓋好被子躺下就離開了。
然後,我躲了他三天。
他上次控訴我極少做回應,傷了他的心。
如今我沒有想清楚,自是不能貪得無厭平白受人縱容。
惹不起,躲得起。
反正大家一起出去玩,他又不能做什麽。
而且我是個記仇的人,因為脖子上那兩個牙印被無情嘲諷了一個早上穿了三天高領衣服的“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的。
***
大家原本計劃在海城玩五天,第六天出發去附近的帝都再玩幾天。
這意味着,我和許熙晨,這段時間一直會一起。
我是典型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何況在其他人眼裏,我們的關系根本就不純潔。
我躲他簡直難到登天。
吃個飯只給留他身邊的位置,坐個車其他人自覺搭伴,拍個照專留C位。
一夥的吧,串通好的吧!
知道我每次看着許熙晨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多想打人嗎。
今晚還是重逢以來第一次,吃飯的時候他不在。
他有幾個初中同學下午剛好過來海城,知道他在這就叫他出去聚了。
別問我怎麽知道的。
從那天起他開始天天微信給我發消息,大事小事,有用沒用的都要閑聊一通,我又不能假裝自己沒看到,那樣多沒禮貌。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幾天而已,吃飯時看不見他我竟然就有點別扭。
無意識地握着手機怕錯過什麽消息。
他已經交代了一起的有幾個男人幾個女人,去了哪些地方,吃的是什麽菜。
我表示知道後禮尚往來告訴他他走後我們去了什麽景點吃了哪些小吃。
又忍不住讓他少玩手機少喝酒。
很快手機傳來一陣震動——是視頻請求?
猶疑幾秒,插上耳機,接通。
第一次和男生視頻。
不自覺把屏幕拿遠一點。
他很開心:“小豬你接得好快,現在在幹嘛?”
“他們好像打算去看電影,還在商量,我沒什麽意見就坐一邊等安排。你呢,不是在和同學一起,怎麽突然要視頻?”
“我想你。”
“……你又喝醉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上次這麽說的時候就醉了。
“你啊。”
“我怎麽了?”
“可愛,善良,我喜歡。”
“……”
“小豬。”
“嗯?”
“我喝多了,能不能麻煩你照顧我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