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乖乖
梁從星動了動嘴唇, 總覺得, 她在想什麽, 他一定是知道了。
雖然他說不在乎榮譽什麽的…
但她可不能這麽自私啊。
回去的路上,腦袋靠着公交車,随着玻璃一下一震。
思緒不知不覺中, 飄到幾個月前。
梁從星承認,她當時轉學過來, 就是單純地想追個帥哥。只不過, 後來出了點小插曲, 她又發現這帥哥對自自己也有幾分意思,就半哄半認真地, 開始跟着他補習。
紀分野說過,她之所以執着于易桢,是因為還沒把人追到手,遠遠看着, 才越看越心動。
他還舉例子證明——以前梁從星剛誇過某個人帥,轉眼就興趣缺缺了,而且不止一次兩次。
反正她從小做事沒定性,這種例子一抓一大把。
把梁從星氣的, 又踹了他好幾腳。
不過, 靜下心來想一想,紀分野說的也有一丢丢道理。
她就像一只貓, 碰上一朵格外漂亮的高嶺之花,于是, 不由自主地想伸爪子禍害一下。
也沒考慮過接下去的事。
那她的想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開始不光喜歡他的顏值,更迷戀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甚至,在張君傑說了那些話之後,她還隐隐覺得,不談戀愛也沒關系,他這樣一直優秀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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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在放映廳的通道裏,易桢說自己不在意榮譽的那一刻,暗示如此明顯,她卻選擇了退縮。
少年的身形高挑,站在她面前,黑色的影子覆蓋下來。距離很近很近,呼吸清晰,連空氣都溫暖暧。昧。
他似乎想要說什麽,梁從星卻聽都不敢聽了,她背貼着牆想溜,居然沒出息地結巴起來:“要、要遲到了。”
易桢喉結輕滾了下,沒再說話。垂下眼,深深的眸子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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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回來的那個星期,桐城入了冬。
氣溫降到十來度,學校通知不用再穿校服。第二天,大半的同學都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教室裏的顏色一下子豐富起來。
梁從星穿了件緊身正紅毛衣,高腰的牛仔褲,外面套一件刺繡外套,腳上一雙纏帶漆皮靴。
發尾垂到肩膀以下,略帶彎卷,漆黑的顏色襯得皮膚雪白。
高中生裏,難得有人穿得這麽獨具風格又好看,她早晨一路過來,就吸引了一票人的目光。
“你好像雜志上的港風小姐姐啊。”唐小棉早上來問她借筆,然後賴在座位邊上半天舍不得走,“不不不,像韓國女團,又甜又酷的那種…”
梁從星裝作驚訝,身體前傾過去:“這都被你看出來啦?其實我是混血。”
唐小棉一聽這個,眼神都亮了。目光在梁從星臉上轉了一圈,着重停留在她略深的眼窩,和挺秀的鼻梁上。
再細看,連眼珠的顏色也比一般人淺些,像琥珀色的琉璃。
真的,好像混血!
唐小棉激動起來,把桌子拍得哐哐亂響:“真的嗎?阿星你居然一直不說,太酷了吧!哪國混哪國?”
梁從星很淡定:“北城混桐城。”
唐小棉:“……”
反應了兩秒,才發現自己被騙了。
“國、國內的兩個城市也能算混血?”
“能啊,怎麽不能。”
“阿星你就是個小騙子。”唐小棉氣呼呼地拿着筆走了。
梁從星覺得她怪有趣的,氣鼓鼓的樣子,像個小河豚。她笑了一下,彎腰從桌子裏拿書。
就在将要擡頭的那一刻,她察覺到頭頂光線一暗。
手指在桌肚裏收縮了一下,梁從星慢慢把書抽。出來,輕輕放在桌面上。然後,擡起視線。
易桢穿的也是黑色外套,更巧的是,袖口有一點紅色的徽标。他的手從袖子裏露出來,搭在桌角,更顯得修長勻稱,皮膚白皙又清冷。
張君傑這個眼尖的立馬叫出來:“情侶裝啊兩位!”
換作平時,梁從星肯定嘚瑟上了,但她一想到那封匿名舉。報信,就覺得周圍全是蠢蠢欲動的眼睛。
她掀了張君傑一眼:“閉嘴。”
後者舉手作投降狀,不說話了。
易桢抿了抿唇,等梁從星從位置上起身,擡腳進去。
自從看電影回來,兩個人之間,一直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薄紗。
他們依舊在下課講題,晚自習補課,但卻沒有一起出去散步,也沒有開很多稍顯暧昧的玩笑了。
連張君傑都調侃似的說,最近他瘦了,因為沒糖吃。
梁從星承認,是她有意先疏遠的。
沒什麽別的原因,就是覺得,做人不能自私,不可以任着自己來,就把易桢的前程毀了。
雖然說,一個十優獎,還談不上前程,但是早戀總歸是一種…不被家長老師學校認可的行為。
她不想帶壞他。
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她追人追了這麽久,突然停在了這要進不進,要退不退的一步,心裏也不好受。
易桢更不好受。
她看得出來,很多次,都察覺得到他欲言又止的話,沉靜的眼神裏,也總是暗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這種熟悉過後的疏離,更讓人心酸難言。
梁從星知道,總有某一天,總有某個時間,這種微妙的感覺會被打破,他們還是會好好地談一談。
但她沒想到,那個時刻來得這麽快。
這事,要從年級裏組織的夜跑活動說起。
其實學生會那邊,早在十月末就提出了夜跑的倡議,讓大家勞逸結合,在晚自習下課的十分鐘裏,去操場慢跑幾圈。
不同的是,這個月搞了個班級夜跑打卡制,列入月末的總評考核。
于是,各班班主任重視起來,在班裏宣布,每個人每周,至少要參加兩次夜跑。
制度剛開始實施,學生會排班出了點岔子,易桢作為班長,被借去統計人數。
梁從星一個人,就不怎麽有跑步的積極性,很快就掉了隊。
不知道跑到第幾圈,她身後傳來一聲:“哎,星姐!”
梁從星回頭,在夜色裏,看到周揚的影子。
他從一班的隊伍裏出來,小跑幾步上前,梁從星看見他臉上有傷,下意識地問了句:“打架了?”
“嗯,上禮拜跟十三中的逼崽子們幹了一架。”周揚不以為意,問她,“掉隊了?”
梁從星“嗯”了聲,沿着跑道慢慢走:“不想跑。”
而且,再跑就要出汗了,她不喜歡。
周揚跟上來:“那一起走走?”
梁從星下意識地拒絕:“不是要按班級的嗎。”
“那誰管啊,就是跑不動了。”周揚笑着說,他走路自帶一股懶散随意勁,身形又高大,兩人的手差一點碰在一起。梁從星往邊上走開一步,聽見他說,“也沒值周生檢查啊……”
話音沒落,兩個人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人拿着一本本子站着。
那人站在圍網的路燈下,身量颀長,昏黃的光影,映得人面龐清秀溫和。但是,那一瞬間,梁從星就是從他眼裏,讀出了一點點寒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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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從星沒想好怎麽解釋。
是她要先跟易桢劃好分界線的,這會兒遇見了個小誤會,就趕着去解釋,好像不是太對勁。
此外,那晚回去之後,易桢也沒表現出要她解釋的意思。對她還是像之前一樣,依舊溫和耐心。
想起上一次,他吃醋了就明着表現出來,梁從星覺得,這次的事他應該并不在意,畢竟她跟周揚,也沒幹什麽。
時間一轉,到了周五放學。
一班的劉歆背上書包出校門,剛拐過彎走幾步,就被三五人攔下。
這群人從穿着上看就不是好學生,衣服松松垮垮,外套也不好好穿,身上一股濃濃的煙味,走起路來流裏流氣。
為首的那個,臉上有傷,嘴巴歪着叼着根香煙,伸手揪住了她的書包帶:“小同學。”
劉歆被煙味熏得直咳,吓得腿都在抖,還沒等她說出什麽話來求饒,就聽到對方問:“你們班的那周揚,女朋友是哪個?”
周…周揚?
劉歆哆哆嗦嗦的,反應過來,自己的校服上有銘牌,寫了班級和姓名的。這群人估計是周揚的仇家,聽說他們那種小流氓,成天就是不讀書,打起架來很恐怖的。
他問什麽?
周揚的女朋友?
她咽了口口水,聲音發抖:“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的聲音一下子沉下來,眼神兇惡得可怕。
劉歆早就聽說,十三中的混混和普通混混不一樣,他們和社會上的人也有來往,聞言吓得腿都軟了:“她,就她!那個女生跟他認識!”
幾個人立刻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遠遠的,只見是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子,頭發微卷,穿得漂亮,從輪廓上來看就不賴。
“真的?”
“真的真的。”劉歆拼命點頭,只想快速擺脫這幾個人,“不騙你們,你們也知道我名字啊…”
“錢哥,她說的有道理。”旁邊一個人使眼色,“那妞兒馬上走過來了,咱們這樣,不好下手。”
那個叫錢哥的“呸”得一聲,把煙蒂吐在地上,踩腳碾滅,對劉歆說:“滾。”
劉歆眼淚早都吓出來了,連忙擦掉,頭也不回地跑了。
梁從星邊走,邊跟紀雪容打電話。
紀雪容在一家公司裏任高管,今天把司機調走,說晚點回家接她去外婆家吃飯。
梁從星“嗯、嗯”地應着,挂了電話,冷不丁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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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同學!”劉歆回頭看着那群人走遠,立刻沖向了桐中的校門,她跑到最近的一個人邊上,手撐着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有人有危、危險!!”
那人腳步頓住,問了句:“什麽。”
劉歆猛喘幾口氣,擡起頭,看見面前男生的校牌,如逢救星:“你們班的!你們班的女生讓外校的人堵在巷子裏了!!”
“哪條巷子?”
“就校門東邊那條!我帶你去!”劉歆邊跑邊說,男生也跟着跑上來,她氣喘籲籲地說明情況,“就你們班那個,是我們班同學的朋友,然後好像是我們班男生的仇家來尋仇了!”
易桢的眸光在她的校牌上掠了一眼,臉色迅速沉了下來。
“哎同學!”
劉歆追不上了,停着連連喘氣。她望着那個疾奔而去的男生背影,忽然間覺得有點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是誰。
她撐着膝蓋休息了幾秒鐘,望着巷子的方向,在心裏默默祈禱。
千萬別出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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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巷子,梁從星熟悉,她上次解救薛皓學,就是在這裏。
只不過,這次那個坐在地上的,成了她。
有個人蹲在巷子裏的廢棄物件上,手裏甩着剛才套過她頭的麻袋:“小妞兒還挺能打的。”
梁從星不說話。
她從小是學過防身術,和男生單打獨鬥,甚至一打二都不成問題。但是這裏人太多,一上來又是套麻袋又是拉拽,她落了下風。
“原來,周揚喜歡這類型。”錢哥抱着臂,在她面前蹲下。
劉歆大概也沒想到,她當時為了脫困,把梁從星拉了出來做頂替,說的是“她認識周揚”,結果這群人,卻自動理解成了“她是周揚的女朋友”。
梁從星皺了皺眉:“什麽?”
那人自顧自地說:“其實錢哥呢,也不是非要跟你過不去,就是周揚這臭小子實在有點不上道啊。在酒吧裏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場,以為就能這麽算了?我堵不到他,只能來堵你啊。誰讓你管不好你男人?”
“你誤會了,”梁從星冷聲,“我跟他不熟。”
“來一個跟他不熟一個,當我們好騙的是吧?”旁邊有人冷笑,又暗示,“哎,錢哥,你看他女朋友,長挺漂亮的啊。”
錢哥笑,露出那種讓人厭惡的眼神,伸手就要去撩她的頭發:“滋味應該也不錯。美女,跟周揚睡了那麽多次,這回嘗個新鮮?”
梁從星厭惡地一扭頭,擡腳就踹。
這一腳正踹在他膝蓋下方,錢哥後退了一小截,惱羞成怒:“臭婊。子!”
話音沒落,他就連着“婊。子”的發音又嚎出了一聲慘叫,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肉眼可見的,他後腦處沁出了血來。
在他身後,站了個身材修長的少年。
那人跟破舊、頹廢的小巷太格格不入,他的氣質是清淨而斯文的,那雙手,白皙幹淨,最适合拿着黑色的筆寫字。
即便拿一塊帶血的磚頭,也讓人生不出絲毫的懷疑。
前提是,不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睫微垂,神情難辨,卻掩不住那種陰沉沉的氣息。
一時間,連梁從星都有點恍惚。
居然還是另幾個不良少年反應更快,一個個撲上去:“你找死!”
那人稍後退一步,順勢将手裏的磚頭拍在一個人的肋骨上,那重重的一聲悶擊,聽得人耳膜突突直跳。
有人應聲倒下,也有人罵罵咧咧地沖上來,那個人以一敵四,卻仍然占着上風。他打架沒太多花架子,卻招招穩狠,先前那個套麻袋的人被當胸踹了一腳,直接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白色外套上也沾了血,鮮白的顏色與赤目的紅,交錯在一起,格外觸目驚心。
梁從星怔怔地看着,那個總是被拿來做正面教材,總是教她做題,總是對她無可奈何,清秀斯文的班長…在為她打群架。
像醫院裏的那次,他要麽不出現,出現了,就是她的蓋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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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地上躺了好幾個人。
易桢拎着其中一人的領子,揮拳就要打,就在這時候,聽見女孩子叫他:“易桢,別打了…”
聲音隐隐約約的,帶了點點哭腔。
梁從星也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口,鼻間居然有點泛酸。
她看見易桢的手,本來漂亮得像藝術品,現在沾了灰塵和血,想到他打架的樣子,就很心疼很心疼。
易桢松開了手,狠狠地把那個人掼在地上。
他慢慢站起來,巷子的角落裏,有道夕陽下落,金燦燦的,照在他的眉眼,卻融不化那裏面的冷。
梁從星手撐在地上,想站起來:“我沒什麽事…”
易桢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一點點,只是,依舊有種深邃莫測的情緒。梁從星直覺,他在生氣,而且跟以往都不同,這次怕是好難哄了。
出神了幾秒,對方已經走到面前。
他丢掉手裏帶血的磚頭,打在地上,發出“啪”得一聲悶響。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來,垂眸看了眼手指,擡手在衣服上用力蹭掉血跡。
一下,兩下,三下。
手上還有傷口,他那麽用力,似乎對痛覺無感。
梁從星眼眶泛酸,輕輕叫了聲:“易桢…”
對方終于,擡眸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單眼皮,漆黑深長的眼瞳,沉靜地、映出她略帶倉皇的臉。
他最後一次,擡手在衣角擦掉血跡,然後,輕輕扣住她的手腕:“你是我的,誰也不許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