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間過得極快,江渝的團又發了一張EP,就在鐘默參加的選秀節目播出的那一天。

鐘默的粉絲發了大字報罵這個弱智公司,江渝還去認真看完了。大意就是在鐘默這種需要打投需要集資的緊要關頭,居然發EP來分散粉絲的精力,朝着粉絲要錢,簡直沒有天理。最後堅決表示,不會為這張EP貢獻一分錢,即使鐘默的銷量排名墊底,那也是他們不買賬,并不能代表什麽。

很有道理,于是江渝又成了銷量第一。除了鐘默的功勞之外,江渝的綜藝播出也有一定的效果,電視劇也已經開始預熱了,除卻俞若雲這個大男主之外,江渝也有不少的鏡頭和海報,吸引了一些新粉。他還去參加了藝考,只等着文化分過線便是。

也有人跟江渝說了恭喜,江渝聽着,笑容看起來也讨人喜歡:“謝謝,我會努力。”只是坐下來的時候,自己又發着呆。

好像也沒什麽意義,江渝想,最後分給他的錢也不會變多,他的資源也不會變好——畢竟這個公司也沒什麽好資源。多給他出幾支個人的單曲嗎?好像也沒有粉絲之外的人會聽。

可是心情居然也不壞,江渝想,自己真是越來越沒有追求。

他給俞若雲發消息,抱怨着難吃的盒飯和不給任何休息的行程,最後才不經意地提起來:“有你參加的那期節目播了,你看了嗎?”

但俞若雲沒有回複。

江渝想了想,雖然他并沒有把俞若雲每分每刻的行程都掌握清楚,但他知道俞若雲并沒有接新戲。他又等了一會兒,發了幾條無關緊要的消息過去,又再等了一會兒,估摸着就算是錄什麽節目也該結束了,依然沒有得到回複。

江渝心裏的不安像氣球一樣放大,簡直讓他坐立不安,馬上要上臺了,他還在打電話。

開始打過去是關機,江渝又等了一會兒,再打過去是沒人接,起碼開機了,他放心了一些,又開始不懈地打。

總算是通了,但并不是俞若雲的聲音,是齊伊人在說:“你有完沒完,他在開會。”

江渝愣了愣,問:“什麽會?”

齊伊人不耐煩:“如果你還關心時事,有一點社會參與感,就知道現在是在開什麽會。”

江渝說:“那對不起,真的沒有。”

俞若雲既然沒有事,江渝就放心了一些,開始跟齊伊人閑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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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齊伊人說:“怪不得他還跟我說,讓我記得幫他充電。”

手機沒電了嗎?江渝想,俞若雲這個習慣真不好,藝人哪有不準備兩個以上手機的。但他也的确沒想到俞若雲是去開這種會了,他不關心時事,不太有政治覺悟,想起來就發現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沒想起來的時候就完全抛之腦後。

“他只跟我說要回家幾天,怎麽知道他跑回去開兩會了。”江渝還在喊冤,想一想,這好像也的确是俞若雲會做的事情,去讀經典,去當政協委員,非常地政治正确,以前江渝還會說,俞若雲是在沽名釣譽。

“你當然不知道了,”齊伊人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輕蔑,“你就會在撥不通電話的時候狂打十幾次而已,那你知不知道……”

“我挂了。”江渝說,“馬上要上臺了。”

“我說你……”

“記得讓俞若雲回電話給我。”江渝最後說,就急匆匆去了舞臺。

下來的時候,有工作人員跟他說:“小餘,你很熱嗎?”

“啊?”江渝沒反應過來。

“你出了好多汗,”對方說,“在臺上眼妝都花了,我們還擔心你,在說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是挺奇怪的,龍星餘用手一抹,原來汗水都把頭發浸濕:“沒什麽,可能是剛才太緊張了。”

他撒謊駕輕就熟,別人也沒說什麽,坐下來喝水,只有陸哲明瞥了他一眼。

回去了以後,陸哲明才問他:“你剛才一直在給誰打電話?”

江渝不再瞞着敏銳的隊友,反正陸哲明也是有聽過傳聞的:“我男朋友。”

五十分鐘了,他的男朋友居然還沒有給他回撥電話,足以見得這個會議是有多麽長。

“幹嘛,你不要裝作很驚訝的樣子。就,他有事沒接我電話,我一直在打。”江渝說,“現在沒什麽了。”

江渝說完,低着頭,把手腕翻過來盯着看。

他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傷口還沒有愈合。割得很深,所以稍微動一下都會發痛,他甚至都睡不着覺,換藥的時候在心裏譴責這個身體的主人,怎麽連這點痛苦都受不了,非要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離開。他生了病,睡不着覺,食不下咽,就連記臺詞這麽輕而易舉的事情,都要花數倍的精力才能完成,還要在別人面前竭力地僞裝。他覺得自己承受了這麽多,龍星餘卻輕巧地結束了生命。

後來才想明白,他不是在質問龍星餘,他是在問自己。他也有過一樣的想法,只是還沒有來得及付諸實際。

做了祛疤以後,江渝又去在手腕上文身遮住痕跡。紋身師說不太好做,他還是堅持要文。果然現在仔細去看手腕那處,依然能看出來痕跡。

“原來電話打不通會這麽煩人。”江渝輕聲說道。

江渝就不一樣了,他有好幾個手機,工作的私人的,不像俞若雲。所以那天晚上,俞若雲就是這樣換着撥號,一直撥下去的嗎?

齊伊人把手機還給俞若雲:“龍星餘讓你回電話給他。”

“好。”俞若雲低頭看着消息,“謝謝。”

齊伊人忍不住說:“俞老師,我有時候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俞若雲頗為驚訝:“那你可以問我。”

如果可以輕易問出口,那便也不用糾結這麽久了。齊伊人猶豫了半天,才說:“我不知道江渝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更喜歡江渝,并不只是因為江渝給的錢更多,而是江渝的确不是一個壞人。尤其是這個老板死了以後,想起一些事情來,反而還有一些留戀和懊惱。初出茅廬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犯過錯,好幾次覺得完蛋了要丢工作了,已經準備好收拾包袱走人,但江渝居然只是一如既往地繼續沒好氣,讓她快點繼續幹活。

“今天看到記者在采訪你,”齊伊人說,“你說這次的提案是加強對躁郁症的危機幹預,記者覺得很奇怪,這跟你好像沒什麽關系,為什麽你會提這個。這種時候,我就會覺得,你還是記得他的。可是……”

可是有的時候,又覺得俞若雲已經抛下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比如跟他提起龍星餘在等他的電話時,俞若雲整個人的神色都不一樣了起來。

一年前剛收到俞若雲的邀請時,齊伊人本是有些期待的,但她很快發現,很有名、很敬業的俞若雲,比她想象的要沉默許多。不怎麽說話,有時候走神,不在他們面前抽煙,但身上有淡淡的煙味,她瞟見過煙盒,和她的前老板喜歡抽的是一個牌子。對工作也不是很積極,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和那些強撐着上班的白領也沒什麽區別,像一臺正常運轉着的機器,而不是那個曾經在鏡頭前銳利無比的天才。江渝的确總在齊伊人面前嘲諷俞若雲,說俞若雲的不好,但是——競争對手裏,他似乎也只看得起俞若雲。

可江渝看得上的那個俞若雲好像突然不見了,現在的俞若雲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甚至連事業都開始重新起航,而這跟江渝都已經沒有關系了。連她自己,都開始和龍星餘熱絡起來,哪怕總是言語裏帶刺,可總也避免不了接觸,甚至恍惚間,她也會想,龍星餘是有一些像江渝。

齊伊人意識到,她并不是在質問俞若雲,她只是在抗拒一個事實,江渝的确變成了她過往生活裏的影子,當然沒有忘記,可是漸漸的,也不會再有必要去提起。

“我不是很明白,”俞若雲看着齊伊人,“你是在希望我給你一個解釋嗎?”

他說這種話的時候,距離感一下子就出來了。并不盛氣淩人,只是顯得溫度低了一些,仿佛正在審視着齊伊人有沒有資格對他的私人生活說三道四。讓齊伊人又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繼續面對那個另一面的,有親和力的影帝。

可話已經說出口了,齊伊人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記江渝。”

真是很自私而又不合理的要求,她都在繼續自己的生活,卻想着至少還要有一個人記得江渝,把目标放在俞若雲的身上,讓俞若雲擺脫不了江渝。

一剎那間,俞若雲覺得熟悉,有個人也這麽問過他。

還沒有被揭穿身份的江渝,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期期艾艾地問:“你什麽時候能忘了他?不是你這種失憶,是其實想得起來,但不會去想了。”

齊伊人也很無辜,她不知道事件的另一面,只是一個還年輕的女孩,念着舊情。可江渝、齊伊人的要求都很多餘,如果江渝沒有再出現,忘記,或者是記住,其實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痛苦,需要把心挖空一塊。他就不會這麽輕巧地跟人提起,跟誰說都沒有意義。

“你還記得我去探望癌症兒童那次嗎?”俞若雲說,“禮物還是你準備的,又捐了一些錢。看完他們以後,我去洗手間,結果隔壁的小孩敲着門板問我帶了紙沒有。我給他拿過去,看到他坐在馬桶蓋上,鼻血在往下流。但他居然拿着個手機,是躲在廁所裏玩王者榮耀。”

俞若雲給他擦着血,小男孩說不想讓家長看見,不然他們又要哭了。俞若雲說這不行啊,你要好好治病活下去。

活下去是什麽呢,可能就是小學生的隊友全要靠着他上分。

江渝剛去世的那幾天,俞若雲還是習慣性地在通訊軟件裏點開江渝的頭像,江渝總會給他發些什麽的。

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這就是死。”俞若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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