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渝等了許久,沒有等到俞若雲的回電,倒是又接了別的電話。

是他法律意義上的母親,看了他那個綜藝節目,很驚訝他居然能和俞若雲有合作,還有電視劇要播,說這比去做什麽男團靠譜多了。最後又提起來,讓兒子給她帶個簽名回來,正好快要春節了。

“你春節會回來吧?”對方問得很小心,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了。

江渝又不知道怎麽回答,他演了那麽久的戲,卻不知道能不能扮演好這個角色。支吾着說:“這個要看公司安排,不一定能休假。”

挂斷電話,似乎連胸口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真是難以面對的問題,放到古代,自己這種卑鄙的奪舍行為恐怕是要找人來跳大神驅魂的。可他又不能自殺了事,人間要留戀的那麽多,如果再離開一次,他覺得有的人會受不了。

但他倒是又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人才是好久都沒有聯系了,在腦海裏浮現的時候,江渝才發現他原來從來沒有忘記過。

“喂,你是?”連聲音都這麽熟悉,是江芳萍。

可江渝又不知道說什麽了,他打這個電話幹嘛呢。

“我叫龍星餘。”江渝只好這麽說。

“哦。”江芳萍居然不陌生,“若雲跟我提過你。”

媽的,名字有兩個字就是好,這才認識一年多吧,就叫若雲了。以前江芳萍對着他,從來都是江渝江渝地叫。

但江芳萍問他:“你打電話幹嘛?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呃……”江渝說,“你就當我是來問候的。”

江芳萍更迷茫了:“你問候個什麽?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不是俞若雲他媽,難道他備注錯了?還是我搞錯了,你不是俞若雲的新情人?”

“……”江渝說,“行吧,那你就當我是來挑釁的。”

“???你有病吧?”江芳萍似乎在罵人的邊緣試探了。

Advertisement

這事真實沒法聊下去了,江渝說:“那我如果說,你以後就把我當你兒子,你是不是會想打我?”

“是。”江芳萍說,“所以你最好別說,我可沒有別的兒子,財産也是要自己花光的,你自己去騙俞若雲的錢去。”

“我不是來騙錢的。”江渝說出來,覺得很沒有說服力,“我關心孤寡老人。你不是喜歡唱歌跳舞的嘛,我唱歌跳舞比你兒子好多了。”

果然是來挑釁的。

江芳萍忍無可忍,把他罵了一通,最後還說;“主會懲罰你這個同性戀的。”

江渝說:“你兒子也是同性戀。”

“他沒說那就不是。”江芳萍居然理直氣壯。

“他真的是。”不知道為什麽這通電話變成了江渝的不依不饒,“怎麽你連俞若雲都接受了,還不承認事實,江渝他真的只喜歡男人……”

電話挂斷了。

江渝想,果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麽難以跟他媽溝通。不過俞若雲說得是沒錯,江芳萍的精力還是很旺盛,背景音裏好像還有阿姨讓她快去排練。

既然俞若雲和江芳萍還有聯系,那他以後也有去上門挑釁,啊不,上門探望的機會。江芳萍現在還住着以前的房子嗎,那只有兩室一廳的舊房子,如果再回去的時候,江芳萍不許他住江渝的房間,那他就只能在客廳打地鋪了。

從江渝的房間走進去,正對着床的門上,貼着的是俞若雲的海報,那是俞若雲的第一部 電影,拿了大獎,其實比較文藝,但普通人看懂也是沒問題的,起碼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看懂了。俞若雲的側臉對着鏡頭,仿佛漫不經心地一瞥,不知道到底有什麽能進入他的視線裏去。

俞若雲的電話終于回撥了過來。

俞若雲沒有問他有什麽事,他好像的确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俞若雲而已。

“他們禁止帶手機進去。”俞若雲跟他解釋。

“嗯。”江渝聽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就是不擅長,如果讓他跟俞若雲講,剛才有多心慌,又做了多少聯想,對他來說難于登天。

“以後我先跟你說一聲。”但俞若雲這麽說。

“搞得我真的像查崗似的,”江渝說,“你會不會很煩?”

俞若雲卻真的嘆了一口氣:“是很煩,事情很多。還在跟人吵架。”

這下是真的讓江渝好奇起來,俞若雲會為了什麽跟人吵架:“說什麽了?”

但俞若雲在敷衍他:“晚一點告訴你。”

江渝便只是說好,又開始聊起一些瑣碎的事情來。比如這張新ep他的銷量第一,比如他的藝考成績居然也拿了第一,又比如今天有表演,是個拼盤演出,他往臺下望去,他們團的燈牌居然也有不少,粉絲叫着他們的名字。

“我以前不怎麽看得起愛豆這個職業,”江渝說,“你知道的,之前還批評過。”

“那現在呢?”俞若雲問他。

“現在好像觀感也沒好到哪裏去,前路還是很難走,這幾年,做什麽都難。中國的環境很複雜,任何外來的文化都不能照搬,韓國那邊機制那麽成熟都會出事,中國這邊完全就是亂來的,不成熟的老板,不成熟的市場,連藝人都不成熟,只是做着明星夢,不知道規劃事業,也根本規劃不了,有的紅了,更多被淘汰了,或者紅了以後又被淘汰了。最成熟的可能就是粉絲自己了,後援會、集資、掐架、應援,完全是一套流程,不管追哪個,他們鎖定目标,就可以馬上行動起來。我就覺得,很沒有意義,開一百個小號給人輪博沒意義,追着愛豆跑沒意義,站在舞臺上享受泡沫一樣的人氣也沒意義。”江渝就是那種會想很多的人,每天的奔波裏他都在想,他到底是在朝什麽方向邁步。

“可是前些天去藝考的時候,天氣很冷,我站在外面,等着進去。突然記起來,十幾年前,我也是站在考場這麽等着,也是什麽都不知道,前路無光,就這麽走過來的。”

十幾年前的娛樂圈,更不成熟,更是摸着石頭過河。票房過億的電影都很少見,當演員的片酬也沒有多高,演員們會演而優則唱,去出專輯唱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樣就有了渠道可以去各種的拼盤演唱會,唱幾首歌就能拿到的錢,何樂而不為。

“上一次,十幾年前的藝考,我是擦着邊過的,考官沒說我不好,也沒有誇我有天賦。他們都在說第一那位很有潛力,說不定能趕超俞若雲。我站在旁邊,心裏就想,我以後會打你們所有人的臉。後來,完全就是在亂沖亂撞,我也曾經覺得很沒有意義,很浪費生命。想演戲的時候要自己壓片酬,幾千塊錢一集的劇也接過,想上封面的時候要去讨好雜志的主編和品牌,陪着喝酒陪着玩,想追你的時候……居然追到了。”江渝說,“所以可能,也并不是沒有意義,只是還要再等幾年,才能看到出路在哪裏。”

世界永遠都是在瞬息萬變的運行之中,連表演都不再那麽神聖,舉目皆是舞臺。短視頻APP上,每天都有視頻博主在發着幾十秒長度的小短劇,粗劣地編排着劇情,然後就能被幾百萬人看到。就像幾年前江渝剛開微博的時候,決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社交網絡會發展成現在這樣,熱搜居然要花那麽多錢來買,又要花更多的錢來撤。

電梯到了樓層,江渝走出去,拿出鑰匙開了門,有些舊的房子,再熟悉不過的布局,還有耳邊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俞若雲說:“你追到很久了。”

靜寂之中,江渝忽然又想起那張貼在門上的海報來。

那部電影裏,男女主最終選擇出走,逃離束縛他們的地方,摩托車上,兩個人戴着頭盔,逆着風往前開。

女主說:“我們就這麽抛棄世界嗎?”

“世界?”俞若雲演的那個角色在反問,“什麽世界,我們就是世界。”*

臺詞改編自譚家明電影《烈火青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