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搖吊床賞月下花雨

我把劫來的人扛回了小木屋,放到一張椅子上。沈念君又湊過去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邊看邊想的神色似乎是在記憶的海洋裏打撈着有關他的事情。我默不作聲的坐在一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在屋裏踱來踱去,不一會兒竟然有些困屯了。

就在我上眼皮和下眼皮要粘在一起的前一刻,我突然聽沈念君一拍腦門喝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他是誰了。”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詐屍一般的驚呼激的差點一個不穩從椅子上栽下去,這種已經混沌的意識突然之間被拉回清醒的現實的感覺就像是身上最敏.感的穴位猛地被紮了一針一樣難受,我揉了揉太陽穴,最終還是壓着自己的脾氣沒有爆發:“你想起來什麽了?”

沈念君這才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他頗為抱歉的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啊,我剛剛……”

我擺了擺手:“沒事,先說重點。”

“他是我父親以前的一個老部下,我記得他姓姜,我小時候一直叫他姜伯伯,我能确定,他一定是我們這邊的人。”沈念君的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像森林裏的流螢一樣靈動。

“真的嗎?”我也不禁有些驚喜,“若真是這樣,那咱們的推測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可能他真的是因為手裏有什麽那幫小人的把柄,所以被他們當眼中釘拔去了。”

沈念君點點頭,一定是這樣的:“小……呃,溫言,你剛剛去劫人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睡着的嗎?”

想也知道沈念君是想等這人醒來好趕緊問話,于是我便沒說我使了點小法術讓他暫時昏迷的事情,随口答應道:“是的,他剛剛在屋裏睡的正酣實呢,我動作輕,因此沒吵醒他。估計明天早上就能醒了,你也別着急了,今晚就先睡覺吧。”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去編故事,就我這樣撒謊撒到圓滿無缺的地步的人恐怕不多,我應該去他們人間自編自唱折子戲的,估計還能唱成名角。

沈念君突然有些猶豫地問道:“你這裏,只有一間屋子一張床嗎?”

我一時被他問的有些懵,說得好像以前摟着我睡覺還哭着把眼淚鼻涕都蹭到我頸毛上的是別人一樣,裝什麽不好意思,雖然那時我并未以原身示他吧。

“我自己一個人住,也用不上那麽寬敞的屋子不是,咱們都是男人,一張炕上擠一擠這一晚上就過去了,這不是什麽難事吧?莫非是丞相府的大少爺嫌棄咱這草屋了不成?”我不答他的話,反問着逗了他一句。

沒想到,他并沒有惱我,卻以一種更加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我道:“我是說姜伯伯——他今時已快有五十歲了,這裏氣候又惡劣,總不能叫老先生睡地板吧。但倘若我們三個人擠一張床的話……”

“……”

怎麽把這小老頭給忘了,我有些頭疼。毋庸置疑,小老頭肯定得睡床鋪了,這樣一來,睡地板的就得是我和沈念君了。

我心裏飄過一片陰郁的雲,心想這大哥二哥也真是的,給我修房子就修成個單人間,一點都沒考慮我這兒來個客該怎麽處理的問題。況且再怎麽說,我以後也得成家吧?就給我批這麽小一間破屋子,也太不合适了。

我正苦悶的想着該怎麽解決今天晚上的睡睡覺問題,突然就瞥到了沒關嚴實的窗子外頭,那兩棵杵在清冷的月光下的老梅花樹。

有了。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我搬到這小木屋的第一天,從櫃子裏翻出來的那張吊床——現在它被我挂在屋後的兩棵大松樹之間了。

我擡頭看了看沈念君:“那個,沈公子,要不然咱們今晚一起賞個月?”

沈念君看着我,沒有答話,似乎是在思索我是不是打了什麽壞主意。

我索性不再賣他關子,開門見山的交待道:“是這樣的。你看啊,我這間小破屋後面有一張吊床。你要是不嫌冷的話,咱們今晚可以在那吊床上"露宿"一宿,當然了,我這草屋其實也并沒有什麽顯著的保暖效果,說實話和睡外面也沒有很大區別,尤其是這種沒風的天,所以你考慮一下?”

沈念君猶豫了片刻道:“這樣,我先去把姜伯伯安頓好。”

我不厚道的笑了,猜也知道他得覺得尴尬,正好叫他體驗一番我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摟着睡了一晚上是什麽感覺。

我倚着門框,看他把小老頭挪到床上放好,又細心的給人家掖好了被子,一套動作皆是輕手輕腳的,生怕把人吵醒似的。奇怪的是,我竟然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不舒服,喉嚨胸口明明也沒覺得堵,心裏卻突然有一絲的壓抑感,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錯了。

安頓好小老頭,沈念君轉過身來看着我問道:“你這小木屋後面都有什麽?”

我一本正經的答道:“除了松樹柏樹就是灌木叢,荒涼的很,絕對沒什麽稀罕東西。”

我忍不住在心裏偷笑了一下,沈念君這是拿外頭環境給自己搭臺階下準備打退堂鼓呢,不過也罷,我一只生命力頑強的雪狼妖,的确不必和兩個肉體凡胎的普通人争一張床鋪。我自己去我那小吊床上晃一晚上,也就過去了。

我正想着往外走,沈念君卻突然道:“你方才說要賞月,那把吊床挂在門口的梅樹上豈不更好?松柏林裏荒涼陰森,不如屋前沒什麽遮擋來的亮堂。且花前月下,豈不更有一番意韻?”

我:“……”

我怎麽也想不到,沈念君會說這個,他這麽伶俐的一個人,不會聽不出我方才的話是想勸他呆在屋裏,他卻裝作聽不懂一樣鐵了心要和我出去凍着?這是什麽心态?

可就在我還一頭霧水的愣在原地的時候,沈念君已經打開門出去了。

“……”

我也只好跟上他,看着他走到屋後,把我綁在那裏的吊床解下來,又挂在了兩棵梅樹之間。

他先爬了上去,确認了一下有沒有綁牢固,檢查無誤後,他朝我招了招手:溫言,過來。

我只好又硬着頭皮爬上了吊床。

兩棵飽受摧殘的梅花樹仿佛在極力的傾訴着它們的不滿,洋洋灑灑的一場白色花瓣雨瞬間落了我們倆一身。

但我此刻已經顧不上沈念君說的什麽花前月下的狗屁意韻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悟出來的一個道理:吊床這種一個人躺的東西真的不适合像我們倆這樣用。

此刻,我覺得我們就像是兩條剛剛被漁民撈起來的大魚,在一張收緊的大網裏同呼吸共命運一般的緊貼在一起,饒是都穿着厚實的冬衣,我也還是有一種親密無間的錯覺。

大概是擠的胳膊腿都伸不開有些難受,沈念君動了動自己的胳膊,我也努力的想換個姿勢扭過去背對着他躺下,一時間,我們倆撲騰的這場梅花雨下的更急了。

“你別動,”沈念君抽出一條手臂,“頭擡起來點。”

我不知道他是要幹什麽,但還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乖乖的把頭擡起來了一點。

沈念君把騰出來的手臂塞進了我的脖頸下,另一只手垂在吊床的外面。

“……”

雖然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他摟着我一樣詭異,但不得不承認我确實覺得舒服了不少,于是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學着他的樣子也把一條胳膊墊進了他的脖子下面。

終于,兩棵可憐的梅花樹獲得了暫時的減刑,花瓣雨下的小了一些,而我,也終于有了一些欣賞這花前月下的興致。

我看了看旁邊的沈念君,這人居然已經開始閉目養神了,剛剛的花前月下一起賞月賞花仿佛是狗對我說的。

也不知道是我的體質原因還是真的是因為兩個人靠在一起增加了熱量,我此刻竟然愣是半點兒也沒覺出來冷。我用晾在外面的那只手撣了撣身上落的花瓣,順便摸出了自己的簫,送到唇邊,制造出了一串悠揚飄逸的樂音。

沈念君閉着的眼睛輕輕地動了動,仿佛很享受此刻的時光,而我也确定了他真的是在閉目養神,這倒厲害,若換做我,閉眼這麽久,還伴随着吊床微微的搖晃,肯定早就和周公約會了不下五十次了。

我吹完一支曲子,覺得精神了很多,沈念君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你都沒聽的睡着啊?”我看了看他,“是不是我吹的太難聽了,擾你清夢?還是你覺得冷?”

沈念君淺淺一笑:“不冷,你身上熱得很,我感覺就跟貼着個小火爐似的暖和。曲子自然也吹的很好,不過又不是搖籃曲,怎麽會聽困了呢。”

我心想,沈念君可真不愧是個有着皇家教育背景的讀書人,真是會說話。

沈念君随手接住了一片正在下落的花瓣,拈起來瞧了瞧道:“這裏的東西都好純淨,北邊一望無際的冰山是白的,挂着霜花的松柏是白的,我認識的小白狼也是白的,想不到這裏的梅花竟也是純白,若能見一見紅色的,那就好了。”

這麽一長串話裏,我就注意到了那句‘小白狼’。

“所以你剛剛是在想那只小白狼嗎?”我故作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嘴。

“是啊,我想他了,他好久都沒來找過我了。”沈念君淡淡的答道。

“你很喜歡它?”我又問。

“是的,我很喜歡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