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能以這樣的方式再碰面,陳灼也是始料未及的。

他知道小姑娘要搬家,但前陣子去了趟香港。一個餐飲交流學習,好幾天,讓他無暇顧及許多事情。

看到微信群裏有關“仙女二次失蹤”的讨論,他知道仙貝已經搬走。

至于搬去了哪,他打算回來再問。只要她尚在人間,他都能找到她。

之前那句“再見”,也不過是直男的迷之自信罷了。

但,生活就是這樣,偏好出其不意。

每周四,陳灼都會去一趟擊劍俱樂部。

他業餘愛好不多,重劍算一個。

陳灼練了好多年,在俱樂部裏名氣響當當,和他交鋒的學員幾乎沒有贏過他的。

能與他抗衡的,是社裏的吉祥物(自己命名),姜自豪。

男孩比他小十多歲,家境優渥,高一時被父母帶來,說想學擊劍。

他當時身高就有186,手長腳長,所以教練推薦了重劍。

初生牛犢不怕虎,姜自豪才會了些皮毛,就有事沒事找陳灼約戰,切磋。

剛開始,自然被陳元老虐得直不起腰,被同期學員笑。

但他進步神速,尤其這兩年,陳灼愈發感覺到,自己的手腕靈活度,反應速度,确實都比不上年輕人了。

一招一式,酣暢淋漓過後,兩人脫掉面罩,坐到場邊長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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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自豪擰了瓶水遞給他,喘着氣問:“你談對象了嘛?”

陳灼呷了口水:“沒啊。”

姜自豪詫異:“還沒啊?也就是說……”

他轉轉眼珠,像在打什麽鬼主意:“你還一個人住?你那店二樓一百七十多平的地方,你一個人住着不嫌空曠?”

陳灼淡着聲:“怎麽,你要搬來和我住?”

姜自豪搖手:“喂喂喂,別多想啊,我很直的。現在跟我女朋友同居呢,別提多爽了,我爸媽還以為我住校,哈哈。”

他撓撓頭:“其實嘛,就是我女友的一個朋友急着租房。”

陳灼:“我不租。”

姜自豪:“我知道你不租,我就問問,主要她那朋友,有點特別,她是我特喜歡的一個漫畫家,然後吧,我女朋友居然是她編輯,我也是上個禮拜才知道,你說巧不巧?”

男孩搓搓被汗打濕的劉海:“我一直以為是個男畫手,沒想到居然是個妹子,而且特害羞……啧,也不是害羞,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和她說話很費勁,很想死。就這性格,找房得多困難啊,結果我女友生怕她過得不好,找房标準還訂得要求特高,房租不能高,地方不能偏,奶茶店還得多。因為這妹子喜歡喝奶茶,是不是這些搞創作的人都有點怪癖啊?”

一個名字在心裏對號入座,陳灼不禁蹙眉。

“奶茶——我立馬想到你了,”姜自豪又擺出苦惱之色:“除了你那,你附近奶茶店不也挺多嗎,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房子,物美價廉。要是能住你那最好了,你是熟人啊,正人君子,我們放心。這妹子雖然不愛說話吧,但也好在不愛說話,整天悶房裏,絕對打擾不到你一絲一毫。我是真的急啊,她天天待我們那,她不方便,我們也不方便。”

眉心舒展。為了确認事實是否如心中所猜,陳灼不露聲色問:“能看看她漫畫嗎?”

姜自豪:“你也看漫畫?”

“嗯,看看。”

姜自豪翻出手機,打開原光社旗下的漫心APP,調出一部正在連載的高人氣奇幻條漫作品。

作品的名字叫《奇邪》,

而繪制那一欄……

一個熟悉的名字,躍然其後。

……

——

從俱樂部出來,外面已是萬家燈火,霓虹閃爍。

取車的路上,陳灼自己都不可置信地笑了。

怎麽會有這種緣分?

迎着夜風,男人呵了口氣,小姑娘啊,都不給自己另外起個筆名,究竟是傻的還是懶的?

——

沒兩天,陳灼和姜自豪碰面。

一到樓前,副駕的男孩就迫不及待下車,急吼吼地嚷着,我上樓去接她,你就在這等!

陳灼提前降下了車窗,下意識的動作,他也不明其因。

也許是為了讓風和光淌進來,平息稍顯焦躁的心情。

陳灼以為這不安只是暫時的,類似家長接幼兒園小朋友放學,等Ta出了校門,回到自己視野,他就會放松下來。

實則沒有。

真正看到姜自豪領着小女孩走出樓道時,忐忑并未沉澱,他反而……更加,緊張?

他一早就把家裏收拾了一番,自認準備得當,卻忘了拟好他們再次見面的開場白。

陳灼當即下車,朝女孩走去。

還是那個耷拉着的小腦袋,那周身不散的,與世隔絕的情态。

停到女孩面前,她還是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但陳灼還是抑制不住的嘴角上翹,叫出她的名字,再仔細琢磨她的反應。

小姑娘短促的怔忪,以及對視那一眼裏,清楚可辨的詫異,不容忽視的驚喜,都讓他明白——

她并沒有忘記他,見到他還很高興。

可陳灼還是想逗逗她,這種情緒和趣味是沒來由的。

就像在來這的路上,他思緒缥缈,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小女孩在意起來,還縱容允許她闖入自己的生活。

深究下去似乎也沒有确切的答案。

男女間的吸引,也許本身就是一種玄學。

人生一條路,會遇見許多花,有的花會因為色彩鮮豔博人青眼,有的花會因為氣味馥郁惹人駐足。

仙貝不一樣,她是根本不願綻開的小花骨朵,生在牆角翳處,巴不得誰都別發現她的存在。

可怎麽辦,他無意瞥見了這朵古怪孤僻的小花。

一個奇妙自私的念頭從此誕生。

想把她移栽到自己的領地,觀察呵護,終有一天,要看着她吐蕊怒放。

當然,最好是,只對他一個人。

——

仙貝當然不知道這些。

小步小步跟在陳灼後邊,餘光裏,看着他一雙板鞋,忙前忙後,給她把包往後備箱提。

嘤……緊張得都想紮地心。

尤其圓圓男友還在一旁故意揶揄:“哎原來你倆本來就認識啊陳老哥你藏挺深啊哈哈哈哈……”

砰。

後備箱被陳灼關上,只聽他說了句“上車吧”,仙貝才醒過神,忙小雞啄米點點頭,往車廂旁邊跑。

日光下,男人長身玉立,回頭瞥她。

卻見仙貝突然停下身,站在車廂邊,有點左右為難。

是的,仙貝在犯難。

坐後面還是前面?

副駕的話……

會不會太近了?

沒有椅背的間隔,那麽直接地跟……那個人并排坐一起,她估計會坐如針氈。

畢竟到現在,她的心跳都沒降頻的跡象。

後座吧……

好像有把人當司機的意思,好沒禮貌……

仙貝,你可是寄人籬下!

別人願意收留你已經很讓人感激,你還在挑三揀四什麽……

仙貝在心裏怒斥自己。

在他做好決定之際,男人似有讀心術一般,已經利落繞過來,替她打開副駕門。

難題得解,仙貝微愣,麻溜地爬上副駕。

中途還說了一句輕如風的“謝謝”,目測他根本沒聽見><

仙貝上車後,男人把着車門,卻沒急着關,站那一動未動。

如果說,別人的目光都是仙貝的敏感點,那麽陳灼的視線,絕對是敏感max。

幾秒光景,女孩已經不知所措,開始摸額頭。

陳灼彎唇,不輕不重帶上門。

窗外,圓圓男友叮囑了兩句,陳灼同他客氣道別,也上了車。

仙貝仍是老姿勢,萬年不變低頭族。

偷偷摸摸的,餘光裏,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上方向盤。

須臾,車子卻沒有啓動。

突然,一只手騰出來,朝她這個方向探過來。

仙貝一驚,下意識往後一躲,下巴也攏得更緊。

注意到她的動靜,那手懸空一頓。随即手的主人,從鼻腔裏溢出的一點笑。

輕不可聞,可仙貝聽到了。這聲音,是電流癢癢的過去,滋得她耳根發燙。

手并沒有如她預料一般,朝她靠近,只是擡高幾分,扳下了她面前的遮陽板。

面前一下子暗了一些,仙貝偷瞄幾眼,有些不明白。

正午的大太陽是很讓她不适,但除了她以外,沒有人知道。

其實,她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

從他出現起,她心裏面的問題,足夠編纂出一本十萬個為什麽。

為什麽他會變成她的房東啊?

為什麽他沒有提前告訴她呢?

在這之前,他知道她是她的新房客嗎?

再看到她,他抱着什麽樣的心情?

為什麽一切都這麽巧?

……

但下一秒,身側響起男人平和的聲線:

“什麽都別想,睡一覺就到家了。”

仙貝在心裏“唔”了一聲,但很快,她瞳孔張大,背後驚出汩汩涼意。

天啊這不是……

倘若不是膽怯更甚,她幾乎都要詫異地側頭問出口。

仙貝如同被擺進蒸籠,面熱或心熱,她也分不清。

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的……?

她的處女作《喪失之城》裏,主人公不小心被喪屍咬了一口,感染異變的初始症狀,就是畏光。

但他很快獲救,教授來接他回基地。

上車後,他擔心自己沿途會忽然失去神志,傷害朋友。

教授也是這樣把他面前的遮陽板放下,溫和看向他說:

“什麽都別想,睡一覺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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