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山之石可攻玉
一場刺殺,使得熱熱鬧鬧的拍賣會中斷,落英樓歇業配合官府的調查。這可樂壞了姚雍和,不但可以借機躲避七七四十九天的表演,還能正正當當偷懶睡懶覺,當然,如果沒有阿修羅燕君,那就更好了。
東閣之上,姚雍和客氣地請燕君喝茶。
“他何時回來?”燕君面露不耐之色。他今夜此行,一是為逮百曉生洩憤,二便是尋落英樓主。然而,一夜過去,連落英樓主一片衣角都沒看到。
燕君的耐心并不好,姚雍和相信,若是再讓他等上一刻鐘,絕對是要拂袖而去的。
幸好,在燕君臉上不耐之色即将圓滿之際,落英樓主推開了東閣大門。狐貍面具沾惹晨露,一粒粒剔透水珠凝在毛上,好似淋了一場雨。行走間,淡淡的藥香混着桃花香飄散出來。
這股青草般的藥香味是屬于慕小妞的。姚雍和鼻子動了動,眉眼展開了不少,一夜的擔心終于可以放下了。有老大在,自然不會讓慕小妞出事。
見落英樓主來了,燕君起身,不耐地丢過去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随即與之擦肩而過:“願賭服輸。”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燕君扔下東西就跨出了東閣。
落英樓主笑望着燕君離去方向:“勞煩燕君陛下親自走這一趟。”說着客氣的話,語氣卻不怎麽客氣。
遠遠地,傳來燕君一聲冷哼,不耐煩又有些不甘心。
傲雪跟在燕君身後:“陛下給了?”聲音冷冷淡淡,有些不贊同的意味。
“既然賭輸了,自然就要兌現承諾。于我,也不是什麽重要物件,只是——”燕君神色陰沉,緊抿着唇,良久才再次開口,“輸的過程不甘心罷了。”
當日,落英樓主與燕君打賭,若他能解了美人膝之毒,燕君就得自動奉上玄天珠。然而,燕君千防萬防防備着落英樓的人來盜取毒方,卻沒想到落英樓主将美人膝的毒藥喂給了晉王。毒藥出自燕國,這是公然挑起燕楚的事端。無奈,他只得睜只眼閉只眼讓百曉生取走了毒方,解了晉王之毒。
只要想到這件事,燕君一邊佩服落英樓主的大膽迂回,一邊恨得咬牙切齒。他深吸一口氣:“罷了!出來許多時日,淩霜該等急了。”說完,便跨步如流星,飛速下了樓,像是有什麽急事趕着去做。
另一邊,落英樓主穩穩當當接住了盒子。姚雍和湊過去戳了戳盒子,好奇道:“裏面便是傳說中的玄天珠?”
落英樓主打開盒子,內裏是一顆黝黑的珠子,深沉的黑色,是夜空的色彩。漆黑的珠子裏閃爍着有幾點金光,它們依據一定順序排列着,流光溢彩,赫然是北方七宿中的四宿。
“玄天之珠,仰映星辰,璀璨奪目,果真不假。”姚雍和驚嘆着,他素來喜愛色彩各異的石頭,乍見玄天珠很是喜愛,手不自覺就想摸上一摸。當他手快要觸碰到珠子時,落英樓主啪嗒合上了盒子。
“好了,我乏了。阿姚,你先下去吧。”落英樓主将盒子收入宿中,揉了揉太陽穴,下了逐客令。
姚雍和仍然巴巴望着他的袖子,不情不願應了聲“哦”。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東閣門上再次映出鬥篷人的身影。
“老大,咱們還有個棘手的事要應付。”
說時遲那時快,鬥篷人震開東閣門,氣勢洶洶闖了進來。
落英樓主雙眸一眯,透着幾分危險。他最讨厭的,就是在他的地盤,不守他的規矩。
“樓主何意?”不等落英樓主開口,鬥篷人率先逼問。
“閣下何出此言?我樓已經按照閣下的意願拍賣畫情鏡,閣下也順利引出了目标,何以這般動怒?某思來想去,未曾有疏漏之處啊。”落英樓主往榻上一躺,狐貍臉對着鬥篷人,嗓音醇厚溫柔,聽不出什麽情緒,但那雙翡翠色的眼睛特別幽深。
哈哈,湘王估計要慘了!昨夜鬧得滿城風雨,老大本就有些不高興,誰知今日還來樓裏興師問罪,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麽?姚雍和臉上始終保持着微笑,但心裏已經默默為湘王一夥人點了無數根蠟燭。
鬥篷人卻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惹惱了對方,一掌震碎姚雍和身旁的桌椅:“哼!我的下屬進了桃花十重陣,卻無一人活着出來,樓主何以解釋?難道你要告訴我,是晉王殺的?”
“閣下息怒,此事确實是我的疏忽。我在林中豢養了兩只猛獸,牲畜嘛,自然分不清對與錯,敵與我。不過你們的目标也死了,這樣的結果,尚不能令閣下滿意嗎?”
鬥篷人冷笑:“我怎知他是否真的死了?我又怎知,樓主沒有陽奉陰違?”
落英樓主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手指一揮,喚了聲姚雍和:“阿姚。”
姚雍和自是知道自家老大不願多做糾纏,随即拍了拍手。清脆三聲之後,有小二擡着一個鐵籠子艱難邁了進來。籠子裏是兩只吊睛白虎,此時,兩只老虎在籠子把玩着一團青色碎布。不多時,又有小二托着方盤進來,恭敬地舉到鬥篷人身前。盤子裏是一條帶血的腰帶,帶上綴和田勾玉,正是晉王的腰帶。腰帶一旁,堆着畫情鏡碎片。
姚雍和面帶和氣微笑:“這些衣物是我和聽風從那兩只畜生嘴裏找到的。那場景過于血腥,在下便不贅述了。哎——可憐的人啊——”說完,他幽幽長嘆,面露憐憫之色。
晉王的腰帶,鬥篷人或許認不得,但畫情鏡的碎片卻是認得的。
鬥篷人神色緩和,畫情鏡于晉王非常重要,就算是碎了,也是會帶走的。看到那兩只老虎,他已信了五分,從其他下屬口中,他确實聽聞當夜有虎嘯聲自桃花林傳出。再看到粉碎的畫情鏡,他信了十分。
其實,他今日本不會來落英樓的。但未曾從下屬口中得知晉王已死的消息,他尚不能心安。又聽聞入了桃林的屬下無一生還,便生了疑慮。所以佯裝憤怒,來落英樓一探究竟。雖未親見晉王之死,但眼前種種已經側面印證了此事。他也能向湘王交差了。
“樓主,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鬥篷人語氣不再咄咄逼人,但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卻不曾改變,“在下想将這些東西帶走,可否?”
落英樓主躺在榻上已經睡着了。
“……”鬥篷人臉色一僵,這落英樓主竟然在他面前睡着了。他的威勢幾時到了被人忽視的地步。
姚雍和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自是可以的。樓主已歇息,閣下請吧。”
鬥篷人帶着老虎和晉王遺物離去,姚雍和為樓主蓋上被子,随即輕手輕腳合上東閣大門,也下了樓。
落英樓主睡得深沉,一個翻身,狐貍面具随之滑落。那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鼻梁挺拔,眉眼深邃立體,唇色淺淡。他安靜地躺在那裏,陽剛與柔美并在,全身上下透着玉石般的氣質。
杏林谷內,慕白蔹好不容易挨過了三日的素食,一出祠堂門,慕白微又扔過來一塊搓衣板,并把她拎到慕深房門前。這時,她才知道,慕深回來便開始發燒,又陷入了昏迷。慕白微為了讓她長記性,便罰她跪在搓衣板上,直到慕深醒來。
慕深的居所靠近廚房,杏林谷人進進出出,都看到慕二姑娘被罰跪搓衣板。
莫大娘磕着瓜子走過來,語重心長拍拍慕白蔹的肩:“姑娘啊,強扭的瓜不甜。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樹呢?”
“……”慕白蔹茫然。
這時,燒火大叔搬着凳子也坐到了她旁邊:“姑娘啊,小老兒也得唠一唠你。這男人跟女人啊,并不是一碰見就定然能擦出火花來。就算擦出了火花,也不一定和睦幸福,不然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癡男怨女啊。小老兒年輕時候也執着過,糾纏過,最終沒能抱得美人歸,還落得相看兩生厭。姑娘啊,放手也是一種愛。”
“我……”慕白蔹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夠用,為什麽都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麽。
不多時,搗藥小童子和慕白術也屁颠屁颠過來了。
慕白術心疼地瞅着慕白蔹:“阿姐,疼不疼。”
“疼的。”果然,整個谷裏,只有小白術最在意她,關心她。不像其他人,開口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就聽得雲裏霧裏。
“知道疼就好。”忽然,慕白術老神在在說道,“這次,我一點都不心疼阿姐你,你做得太過分了。”
搗藥小童點頭附和:“姑娘你太不應該了,明知阿深哥哥身體剛好,怎麽能跳河來逼他呢!結果阿深哥哥為救你,還躺在裏面昏迷不醒呢!”
“……”等等!她頭腦一熱偷鏡子,遭遇刺客,害慕深受傷是做錯了。但跳河這事,完全不能怪她啊。而且,什麽叫跳河來逼他?她逼慕深什麽了?
“阿術,你說,大家又莫名其妙編排了我什麽?”
“二姐,這回你冤枉大家了,大家沒有編排,是百曉生哥哥說的。”
“他說了什麽?”慕白蔹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
“他說,二姐故意把阿深哥哥帶去桃花十重陣,跳河以死相逼,想讓阿深哥哥娶你。”
“……”慕白蔹嘴角抽啊抽,良久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百曉生,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