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都有小秘密(3)

給A.J.的接風宴被陳亦辰定在了一家叫“紫天椒”的泰國餐廳裏。該餐廳菜色精致,環境幽雅,價格也不菲,最關鍵是離陳亦辰的公司近。下班時間交通不好,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舟車勞頓上。

結果A.J.十分不滿:“叫我到中國來吃泰國菜?我早在泰國吃膩了好不好。”

陳亦辰笑笑不以為意。A.J.的抱怨他從小聽到大,早就習慣當成耳旁風。

他和A.J.的友誼最早要追溯到光屁股的童年時代。那時候他跟祖父祖母住在美國東海岸的麻省,A.J.是他的鄰居,周末常一起參加國際象棋的聯賽。A.J.比他小幾歲,但他們念的同一所小學,又念同一所私立中學,直到大學才分開。時至今日他早已習慣生活裏只有工作,而A.J.還處在沒有完全結束的中二期,仗着家裏有錢,父母又寬容,不肯對社會準則就範。

按A.J.自己的話說:“我都委屈自己念完了商學院,朝九晚五這種非人的生活,還有長長的下半輩子,着什麽急。”

他果然實踐“活在當下”的宗旨,在世界各地游蕩了幾年,去乞力馬紮羅撫摸過非洲的天空,也去尼泊爾洗滌了幾個月的心靈,現在不知為什麽忽然想回到中國這個喧嚣塵世裏來。

陳亦辰把魯頌頌的電話號碼交給他。A.J.好奇地問:“男的女的?長得漂亮嗎?”

他十分無奈:“有區別嗎?難道你找的不是翻譯和向導?”

A.J.不屑地答:“當然有區別,直接影響出游的心情。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女士優先,美女尤其優先。”

其實A.J.的想法他何嘗不知。象很多土生土長的美國第二代移民一樣,鬥大的中文漢字A.J.認不滿一籮筐,但嘴上他還是很流利的,自己出游完全應付得過來,只不過好熱鬧,喜歡成群結隊,嫌一個人游玩太過無趣。

他沒有直接回答,A.J.低頭開始自顧自琢磨:“魯頌頌,名字聽起來象個漂亮姑娘。”

他正色地告誡A.J.:“別亂打主意,人家姑娘有男朋友了。”

A.J.嬉皮笑臉地回答:“有男朋友算什麽,還有公平競争的機會。”

他沒時間關心A.J.的競争日程。公司的CEO想并購另一個主營雲技術的公司,貝克不同意,作為公司事實上雲技術方面的技術總監,他這兩天整夜整夜地被電話會議糾纏。

直到又一個周五的下班時間,他又被A.J.電話召喚。

A.J.在電話裏說:“哇,H城的交通真讓人無話可說,找出租車比挖寶藏還難。你辦公室不是在西郊?我們在濕地公園,拜托,求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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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好帶上司機小劉過去接人。車行入公園門外的長長車道,路旁的梧桐還沒長葉子,因此視野開闊,遠遠就可以看見兩個人坐在路旁的花壇邊上聊天,男的是一慣的神色誇張,手舞足蹈,女的聽得很津津有味,時時笑得弓起腰來。

車停在他們面前,他降下車窗,這回魯頌頌總算沒一臉茫然,似乎不認識他的表情,只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Shane,多謝多謝,今天麻煩你。”語調溫和又禮貌。

陳亦辰按慣例坐在後座上。本來他們兩個一前一後,要拉開後面車門的是魯頌頌,結果她稍一停頓,趕緊上前去拉副駕駛的門,把A.J.推到後面去。A.J.還和她謙讓:“不用,我坐前面就好。”魯頌頌笑說:“那怎麽好。這點外交禮儀我還是懂的,老板坐後面,打工的得坐前面。”

車在下午六點的擁擠街道上舉步維艱,而陳亦辰在後座上一路後悔。一前一後兩個人聊得實在歡實,早知道這樣,他就自己坐到前面去。

“你為什麽叫A.J.?”魯頌頌需180度大轉身才能看見A.J.,大半個臉還是對着陳亦辰的方向,看着也叫人覺得累。

A.J.眉飛色舞地回答:“我的大名其實叫Aaron Jian Yang。你懂的吧,華人父母都超級要面子,據說字母排在前面的做什麽都比較容易受關注,所以我的名字兩個A打頭。”

她笑起來:“完了,我是兩個S,排得好後面。”說完又轉過頭來朝陳亦辰笑:“可是Shane為什麽也是S打頭?”

A.J.主動替他回答:“他父母有恃無恐呗。他就是Z打頭也沒關系,從小就是品學兼優的學霸。”

Shane微微笑了笑,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們的話題已經轉去了其他方向。

說到剛游完的那個濕地公園,A.J.忽然轉成了中文,可畢竟詞彙量有限,激動得很詞窮:“風景真好,很……中國,很……江南,裏面有個什麽滿清大臣的宅子,一池塘破荷葉,很……破,很……漂亮。”

魯頌頌很體貼地又轉回了英文,只在關鍵詞上用中文:“說到大宅子,我家祖上也有啊,在四川。有沒有聽說過文經書院?光緒帝時戊戌變法,死的好多人都曾在那裏讀過書。我曾曾祖父是個兩榜進士,還做過文經書院的山長,相當于現在的大學校長。”

說實話她的英文說得相當流利,而且語調抑揚頓挫,聲音清脆悅耳,加上嘴角那兩個梨渦,說起話來若隐若現,說什麽都讓人覺得繪聲繪色。她一臉自豪的樣子說:“不過老家早就沒人住了,倒聽說曾經在老宅的大樹下挖出過一箱古董,價值連城。”

A.J.聽得張大了嘴:“都什麽古董啊?現在在哪兒?”

她卻忽然停住了話題,似乎凝神想了想,怔怔地一愣,最後說:“不知道,不記得了。”如果陳亦辰沒看錯的話,她象是略略地出神,目光不知聚焦在哪裏。

A.J.沒注意,很快又說起了其他事:“剛才買的臭豆腐真臭。”

她回神笑着接話:“是啊,現在別處都吃不到。”說着又比劃自己胸前別的一串玉蘭花苞:“還有這樣玉蘭做的胸針,小時候在別的小朋友身上見到,香氣撲鼻。那時候我總是特別羨慕,現在街上等閑都見不到了。”

他早就注意到她的那串玉蘭,确實芳香馥郁,似乎每次她一回頭說話,就有一陣清香襲面。

好不容易陳亦辰才找到插話的機會:“你們要去哪兒?”

A.J.笑說:“我全聽頌頌安排,我家頌頌讓去哪兒就去哪兒。”

陳亦辰不禁在心裏一哂。才幾天時間,就從魯小姐升級到我家頌頌,看來A.J.的進展不錯。

魯頌頌說:“A.J.說要吃小籠湯包,那去吳山廣場怎麽樣?”她應該是回身征詢A.J.的意見,可是就近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四目相對,她立刻笑了笑問:“Shane一起來吧?”

他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略一遲疑,A.J.已經替他找到了推辭的理由:“不用管Shane,吃喝玩樂他一定是沒時間的。” A.J.朝他狡黠地眨眼:“比起吃小籠湯包,Shane覺得寫代碼有趣多了。”

結果就這樣決定,小劉在吳山廣場步行街前為他們停車。魯頌頌率先下了車,A.J.下了一半又回過頭來,朝他豎起兩個大拇指,難得說得面色鄭重:“Thank you!”說完才下車去追魯頌頌的背影。

陳亦辰住的公寓在西郊,離公司很近,因此現在又要從市中心開車回到西郊去。車在傍晚擁堵的高架上一步一停,他不禁想起A.J.那句鄭重的“Thank you”。謝他什麽?幫他找了位美女向導?送了他們一程?沒跟着去當燈泡?

車裏似乎還留着一絲玉蘭花的清香,萦繞在四周。他小時候花粉過敏,對香氣也十分敏感,如果不吃藥,一到三四月份就涕淚橫流。如今在國內住了多年,免疫系統的神經早被PM2.5操練得比鋼管還粗,過敏也不治而愈,不過仍然讨厭香水味,整個辦公室不成文的規矩,誰和Shane開會,最好別用香水。

今天那陣香氣格外鬧心。只一縷微弱的香氣,隐隐約約,但似乎駐紮到鼻孔深處,揮之不去,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最後他不得不打開車窗,任由傍晚七點高架上的汽車尾氣滾滾湧進來。

回到一個人的公寓,叫了外賣,一個人吃飯,上網看了會兒新聞,聯網到公司的平臺。今天有産品構架計劃等他最後審核批準,他卻看得有點心不在焉,只好起身,拿上東西去健身房跑了五公裏。

出了一身汗再回來坐到桌前,還是工作效率低下,一事無成。思前想後,最後他給A.J.的酒店房間打了個電話,當然是沒人接聽。他留了言,囑咐A.J.無論多晚回來,給他回電。

一直等到過了十二點A.J.才打電話回來,語氣有點懶洋洋:“什麽事那麽十萬火急?”

他問:“魯頌頌呢?回家了?”

A.J.打着哈欠說:“現在幾點了?不回家難道還在我這兒?”

他想就此挂電話,A.J. 卻似乎清醒了幾分:“你那麽氣急敗壞幹什麽?”

他自覺得語氣挺淡定的:“我什麽時候氣急敗壞了?”

A.J.不厚道地笑了一聲:“你不放心頌頌?不會吧,難道你喜歡她?”

他矢口否認:“怎麽可能?喜歡誰也不能喜歡魯頌頌。”

A.J.不肯罷休:“唉,這有什麽好害羞的,頌頌是個不錯的姑娘,你要是喜歡就吱一聲兒。你們先認識的,雖說公平競争,我總不好和自家兄弟搶,一定會盡力把持的。”

他只覺得哭笑不得:“你要搶誰追誰我管不着,只要不是魯頌頌就行。萬一她吃了你的虧,我豈不是要承擔連帶責任。”

A.J.不悅:“這是什麽話?我對待感情也是很鄭重的。”

他扶額,不禁語帶調侃:“是是是,你周游世界那麽多地方,每到一個新地方對待一段新感情,都是很鄭重的。”

A.J.終于不耐:“行了行了,吃小籠湯包時,我們還遇見頌頌男朋友了。連她男朋友都沒說什麽,你倒管得寬。”說完直接挂掉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有位小天使給文灌了營養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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