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白眼
“吉他?”南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回答了她,“我還算會一點。”
明藍的聲音裏有一絲亢奮:“你口中的‘一點’,對于我來說應該已經足夠多了。”
不知道為什麽,透過她的聲音,他好像能看到她拿着電話,微微傾側着腦袋、抿着唇輕笑的樣子,他的嘴角不禁也漾起一個弧度來:“你可別寄望過高,說吧,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想學彈吉他。”明藍說,“好幾年前我學過一陣,可是後來一直沒再接着練,嗯……你能教我麽?”
南慶的心裏湧起一陣小小的莫名的喜悅,可是又有一絲緊張和道不明白的悵然。他想了想,反問道:“你确定你要拜我做老師?你不介意……我看不見?”
明藍的聲音遲楞了片刻:“我沒想過你看不見會有什麽問題。”她又追問了一句,“會……有什麽問題麽?”
她的話一瞬間便熨帖了他心頭起的皺痕。“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只不過,可能還是會和常人教吉他有些不同之處。”
“這有什麽關系!”明藍說,“總之我相信你就是了。”
南慶的一只手無意識地摸了摸座椅的扶手:“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會突然想學吉他麽?”
“呃……”明藍支吾了一下。
“和江淮有關?”他猜測道。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直接承認:“南慶,你知道嗎?今天你走了之後,我和江淮談了好久,我覺得,他在改變。是你帶來了這種改變,謝謝你!”
“這很好。”他說,“也沒有再就之前的問題問下去。“暫時我們定每周一節課可以麽?學樂器的事三分教學七分練習,上課之外的時間,你自己勤加練琴。”
明藍說:“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你覺得什麽方便?”
“我想……還是等你的演奏會結束以後吧。”
“可是你今天那麽性急地打給我,應該是想盡快開始學吧?”
她的聲音帶着被人揭穿心事之後的羞澀:“我剛才一時考慮不周。”
“一周一次,頂多一兩個小時,不妨礙什麽的。”他道,“你希望在我這裏學還是在你那裏?”
“當然是我過來比較方便。”她忙道。
“其實也未必的,我最近經常會參加樂團排練。這樣吧,你這兩天抽時間過來一趟,我們先彼此了解一下對方的程度。如果覺得可以,就開始。順便到時再定下一次的學琴時間和地點,你看好嗎?”
“好呀。”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一聽就知道是笑着的表情。
挂斷手機,南慶笑了一下。
基本上,這是一通讓他開心的電話。
“你有過那樣的感覺嗎?——愛一個人,愛到心生歡喜。”
那個女孩曾問過他這樣一個問題。
坦率地說,他感到眼下的自己還答不好。
可是,他得承認,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第二天,明藍一吃過早飯,便對江淮告假說要去會安找南慶學吉他。
那時天還很早,大約只有早上七點多鐘。她對江淮道,自己頂多在南慶家兩個小時,算上車程,中午飯就能趕回來。
聽完她的話,江淮看上去有些意外,可他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你只管去吧,午飯不着急,你要是餓了,就在外面吃;回來吃的話也不要緊,我會讓蓮姐給你留菜的。”
“謝謝你,江淮。”她高興地站起身,“那我先回房拿吉他去。”
“明藍——”
身後傳來電動輪椅特有的驅動聲。她轉過身,望着他停在自己面前。
他低着頭,沒有馬上說話,大約四五秒後,他擡起臉來:“我是想問,你需不需要我再給你請一個吉他老師?”
“我想暫時不用了。”她眯着眼,笑得很純淨,“我覺得有南慶當老師就很好呀,雖然我沒有聽他彈過吉他,可是,他的獨弦琴彈得那麽棒,吉他應該對他來說也不難吧。他親口說自己會彈,那就不一定不會差。”
“嗯,我也相信他。”江淮說,“明藍……”他的聲音有些幹澀,“很遺憾,我沒有辦法教你彈吉他。可是,我很期待聆聽你的吉他,真心的。”
“你……你是因為我拜南慶為師不高興了麽?”
“怎會?”他說,“我期待還來不及呢。”
看着她奔上樓回自己房間拿吉他的身影。江淮苦笑了一下:
以前她從不會忘記,吃過三餐後把自己送回卧室或者書房。可是今天,她忘了。
阿勝将她送達會安停車場。打開車門,明藍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候在那裏。對方也看到了她,畢恭畢敬地朝她彎腰致意。
她認得那個男人,是南慶的仆人,南慶叫他“勇”。
勇并不會說中文,阿勝給他們做了翻譯。明藍明白過來,他是南慶派來接自己的。
從停車場穿到南慶家的店鋪,其實并不遠。
不曉得為什麽,這次來會安,和上一回的心情迥然不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略顯嘈雜的摩托車、自行車流都那樣可愛,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溫暖氣息。不像上一次,心情就像那瓢潑的雨水,濕漉漉地總也不放晴。
擡頭,已經停在了“垂雲”的匾額下。門敞開着,裏面已有好幾桌客人,在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磕着瓜子。阿勇引着他直接去了南慶住的小樓。
他在廳堂裏坐着,像是等候已久。
“南慶。”明藍喚他的名字,熟絡的口吻。”
他在她叫自己之前便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如今确定了來人是他,便起身相迎道:“來了?”
“是,師父!”她湊前兩步,虛虛地攙了他一把。
他搖頭,一派無奈的樣子:“不敢當,說不定一會兒你聽我彈吉他之後,會後悔你現在叫的這一聲。”
明藍興奮地說:“那我還真想聽聽,南慶,你快彈。”
南慶讓阿勇先退下,接着問:“吉他你帶來了麽?”
“帶來了。”她取下背上的吉他袋,拉開拉鏈。
“我試試。”
明藍把吉他遞給他。
他坐下,把吉他擱在腿上,先是整體摸了一遍,右手撥過每一根琴弦,特別是彈了兩遍第五品的泛音。接着,便是幾個很美妙的和弦和一小段輪指。
“這把吉他的共鳴還不錯。雖然不是演奏琴和練習琴,但對初學者來說也夠用了。而且你把音也校得比較準。”
“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有過一把吉他。那個時候,江淮教過我怎麽挑選吉他。”她說。
“看來,那時你們處得還不錯啊。”南慶若有所感,“對了,你這次學琴,他沒有意見吧?”
“你敢相信嗎?是他鼓勵我學吉他的。”她的聲音仿佛柔得能化出水來,“十六歲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
“他對你,比表面上看起來的好得多嘛。”南慶把吉他豎起來,一手仍拿着,一頭輕輕擱在地上。“算了,不談旁的,我們先來談談吉他。我想知道,你現在是什麽程度、又想學到什麽程度?”
“我暫時也沒有想那麽多,我想至少能多彈幾首好聽的流行音樂和校園民謠什麽的,閑時能給江淮解解悶也是好的。”明藍坦白道。
南慶面有不愉,把吉他向前推給她,等她拿穩之後便撒手,站起道:“別告訴我,你竟是為了這個才來找我學琴!我以為你有進步,終于開悟了一些什麽。你卻還是在老路上兜兜轉轉,做些換湯不換藥的蠢事。”
她雖能理解他的好意,卻也不禁覺得他此刻的反應過激了麽,忍不住辯白道:“南慶,你只因為我說要彈琴給江淮解悶就生那麽大的氣麽?音樂本來就不一定是孤芳自賞的事,彈奏者給聆聽者排憂、解憂,又有什麽錯?”
南慶的面容緩和了些,口氣仍然是嚴肅的、不容抗辯的:“你說的并沒錯。可學音樂的人若純粹為了給人解憂而學,這勢必是學不好的。如果你自己對吉他一點都不喜歡,我不會樂意教你。我的時間也挺寶貴的,不是嗎?”
“誰說我不喜歡?”明藍道,“我喜歡的,不騙你。”饒是他的口氣不太親和,她還是沒有半點生他氣的意思。反而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副伏低的姿态。
他終究冷不下臉了,笑道:“行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讓明藍彈了一段自認為最得意的曲子。又考了她幾個常用的和弦。然後,他的眉頭就越來越緊了。
明藍也看出來了,怯怯地問:“我彈得很差,是不是?”
他閉上眼睛:“是。”
明藍撓了撓頭:要不要這麽直接啊。
“你的确算是‘學過一點’吉他,可也真的就‘一點’。以你的基本功,我建議你練習起來先不要求快,把曲子放慢了彈。但要注意的是,要整體慢下來,所有節拍必須彈準。如果你沒有把握彈準,我建議你去買一個節拍器。”
明藍表現得完全像是一個虛心受教的學生,很恭敬地應道:“好的,好的。”
“你的手獨立性還不太好,手還沒開的樣子,這個也急不得,從爬格子慢慢練吧。”他又道,“別急着為給別人獻技就貪多學新曲子,基本功好了,學什麽上手都快。”
“那怎麽才能盡快開手呢?”
南慶說:“你把手伸過來。”
明藍照做。他摸到他的手指,輕輕地往兩邊掰開“像這樣,用右手在左手的每兩個手指間用力向兩邊掰。”
他指頭上的皮膚并不柔軟細膩,有着薄薄的繭子,因此有點硬硬的觸感。
他說話的聲音低低的,帶着薄荷糖的香氣,他們離得如此近,明藍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的臉不知不覺就紅潤起來。
她什麽也沒說,南慶看不見她的表情,自顧自又道:“這個倒還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爬格子。練久了,手自然就開了。你的吉他呢?”
“在……在這兒。”她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到品柱位置上。
他反拿起她的左手,繞到了她的身後去:“我聽你彈琴的時候,你的手太緊張了,要用最最放松最最自然的狀态,把手指張開按弦。練習的時候,當你的四個手指都按住同一根弦的時候,剛好四個指尖都處在正确的位置。”他帶着她的手摸索到一個吉他品位上,“就像現在這樣,手放到5品上,每個手指都頭是壓在各個品絲的前面一點兒,就是按各個品的最省力的位置。如果你在這一品上練習爬格子,你的手沒有任何壓力,起不到任何開手效果。有個小竅門就是把手往前面移一品。這樣手不能剛好壓住合适的位置,但是又不是相差太多。然後開始爬格子。然後你可以依次練習四品、三品……以此類推。記住,最重要的是音準!每天不要少于二十分鐘,但也千萬別練得太猛,要是讓手部過勞就得不償失了。”
說完這一大段,他松開了她的手。
明藍回過頭仰面忘了他議案,他站得直直的,臉上平靜無波。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不自然的僵硬,發熱的皮膚,就連嘴角微微帶着的傻笑的弧度還沒完全收斂起來。
“你沒什麽想法要和我說麽?”
她一驚一乍地嚷了一聲:“什麽想法?”
然後她立馬收到了南慶的一個“大白眼”。雖然他的不能真正翻出個鄙視的白眼給她,但他那副神情解讀出來就是那個味道:頭微上揚、一只腳懶洋洋地往前伸了伸,手叉了一下腰,又放下了,搖着頭,“哎”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些細部不是太完美,明天白天會修。今天太晚了,先睡了。大家先湊合着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