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明藍的手一縮,從南慶的額頭上移開。南慶本能地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他什麽也沒說,只幽幽地嘆了一聲。

明藍道:“我只是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張床。”

“沒事。”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平靜。

明藍咬了咬下嘴唇,主動捉起他的指尖,帶着讨好和撒嬌的意味搖晃了兩下:“我雖然有點不習慣,但試一下也沒關系。”

他反勾住她的手指,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真的不覺得勉強嗎?”

“不會。”看到他的情緒略微振奮了一下,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感覺得到勉強。

他往床的裏側挪了挪位置,又拍拍空出來的床鋪,示意她躺上來。

明藍脫了鞋,躺到了他的身邊。

南慶重新躺下。手指摸到了她的手,輕輕握住。

她的心怦怦跳着,掌心發熱,熱力一直貫通到四肢百骸中。她并不緊張,只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的體驗,熾熱而帶着迷幻的刺激。

“你知道失明之後,最難做到的一件事是什麽嗎?”黑暗中,南慶的聲音驀然響起。

明藍回答不上來。乍然失明之後,很多事都是很難适應的吧?比起先天的盲人,後天的盲人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會有更大的落差。明藍曾經在一本書上看過一種比喻,先天的盲人就像一些本來就不具備視力的動物,他們認知世界的方式原本就不是靠眼睛,所以,對他們來說,既然從來看不見,也就沒有“看見”這一概念;但後天失明的人因為已經習慣用眼睛來獲取信息,因此,在面對黑暗時,恐懼、無措是必然的情緒,幾乎所有生存的技能,都需要很大的調整。走路、吃飯乃至社交,每一個難題都很難克服,她實在選不出,南慶口中所指的“最難”是什麽。她坦言道:“我不知道。”一種心疼的情緒湧上來,她禁不住拿臉頰蹭蹭他的肩窩。

他感受到了她的關懷,也低頭蹭了蹭她的側臉:“是相信別人。”

她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他。

“別人帶你走的路,你會懷疑,他會不會給你帶錯方向;別人給你吃的食物,你會害怕那是些什麽;別人對你說話時候的語氣,你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就會擔心無法揣摩出對方真正的心思……諸如此類,一點一點地蠶食你的安全感。只有很熟的人才能讓你略微相信:不用擔心他會故意把你帶去完全相反的方向;不用害怕他會在你的盤子裏加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不用一邊跟你甜言蜜語,一邊對你做出鄙視的表情……明藍,我想讓你知道,失明是怎樣一回事:不止是看不見的不便,還會對人的性格産生很壞的影響。這幾乎是兩件沒有辦法避免的事。你已經是我的女朋友,我應當把我的全部不足,向你完全地坦白。”

她的身子與他貼得更緊密,仰起頭,嘴唇擦過他的耳垂,輕語道:“我想,我喜歡上了一個多疑卻多情、善妒又善良的男人。”

他轉過頭,與她面對面:“我真想看看你說這句話時,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怎麽?你懷疑我的真誠?”

“不是,”他笑道,“我想加深我的幸福感。”

她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讀我。”

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感動還是緊張,他的手指在撫過她的臉龐時竟然有些顫抖。

明藍閉上眼睛,任由他的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游走。他的手指皮膚并非光滑細膩,相反,帶着繭子的硬硬的觸感。

他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止動作很輕,并且還不止一次地小心翼翼道:“我會弄疼你嗎?”

“我哪有那麽嬌嫩。”她說。

“我手上的繭子多。”他說,“彈琴、拿盲杖、讀盲文,經年累月地下來,手指的皮膚會變得很粗糙。”

“這才像男人的手嘛。”她掩飾起自己的心疼,道。

“明藍,你的手也有點粗。女人的手不該如此。”他像是驟然想起這一茬,蹙眉道。

“你嫌棄?”

“當然不是。”他說,“只是想到你這些年吃的苦,很舍不得。”

明藍的思緒一時間飄遠。這些年,她過得很苦嗎?也許在外人看來,照顧一個像江淮這樣失去自理能力的重殘者是件苦差吧,更不消說她與他之間還存着一份特定的“債務關系”,可為什麽,此時此刻,在她恍惚間回憶起這些經歷時,她的心有一絲回甘呢?只是淡淡的一絲甘甜過後,一腔滿滿的苦澀彌漫開來,仿佛溢滿了整個心房。

甩掉!她必須甩掉這些回憶與思考!她的皮膚上還留有南慶指尖的溫度。她不能這樣待他!在他的懷抱裏想着與另一個男人的往事。他會嫉妒、他會抓狂,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對她有多麽認真——他會因為她的胡思亂想而受傷!

剎那間,她更緊地擁住了他,仿佛這樣便能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間隙,仿佛這樣便能将自己所有不該展露的情緒摒除在外,不留餘地。

他的身體先是一僵,跟着帶着柔情暗啞地低呼了一聲:“藍……”

她被他的呼聲驚醒,略微撤開了自己與他的距離,卻被他一把勾住,按壓向他的胸膛。

他說:“對不起,明藍……”

“啊?“她疑惑不解地剛要擡頭問他因何道歉,他卻先一步把頭低下來,嘴唇落到了她的鼻尖。

他說:“我要吻你了。”

話音剛畢,他捧起她的臉頰,撩開散在她額頭和鬓角的碎發。細細密密地吻落了下來,像一場春雨。

他的吻有些淩亂,也不知是因為缺乏經驗還是因為失明而确定不了準确的方位,可是,他的唇很軟、很暖,他的呼吸很重,帶着侵略與纏綿兼而有之的氣息,這所有一切都讓她漸漸沉醉其中。她開始回應他,捕捉他的唇。

片刻後,她感覺到衣衫上沾染的汗水,已經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又是他的。心底有些恐慌,害怕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又似乎并不抗拒到底。

南慶卻松開了他,背轉身摸着床頭櫃起身穿好拖鞋。

“你要去哪兒?”明藍坐起身道,臉頰還燒着,“你要喝水嗎?我去幫你倒。”

他背對着她往外走了兩步道:“我不渴。我……我去樓上睡。”

“哦,”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去就好啦。本來這裏也是你的房間。”

“不不,”他的語調更尴尬,“你坐着別動。”

她便真的不動:“可你剛才不還讓我今晚別走,在這陪你嗎?”

“呃,”他支吾道,“我想,不習慣和別人同床的不止是你,我也是呢。”

“為什麽?”

他咽了口唾沫,握緊自己的拳頭道:“明藍,我怕我和你再躺在一張床上,我會對你做壞事。”

明藍愣了兩秒鐘,無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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