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絕與愛
明藍這晚也沒有睡幾個鐘頭,淩晨便和阿勇一起,為南慶收拾回國的行李。
一直到擺好早餐桌,她在客廳聽到二樓窸窣的腳步聲,擡頭見南慶摸着扶手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眼圈泛青,有些浮腫。他已經換上了外出的服裝。
岘港沒有直飛去南慶出生地所在城市的航班,因此,買的是從河內轉機的機票。明藍知道,這不是他第一次獨自飛行,卻還是有些擔憂。在早飯桌上啰啰嗦嗦地一大堆提醒,南慶耐心地聽着,最後說:“你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他說話的樣子鄭重而自信,讓她不自覺地便信服了。
去機場的路上,明藍的手機響了。
她看着手機屏幕上跳躍的名字,一只手還被身旁的南慶握着,另一只手不知道該不該接起。
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眼睛微微眯着,道:“接吧。”
明藍接起電話:“喂,時薇嗎?”
“明藍,你還在會安嗎?”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車窗外:“我在去岘港機場的路上。”
“機場?”時薇的口氣有些吃驚和恐慌,“你要去哪兒?難道是……預備回國?”
“不是我,”她說,“南慶國內有些事要處理,我送他去機場。”
“然後呢?”時薇帶着探究的語氣問,“你會回來住嗎?”
“回來?”她苦笑,“回哪裏去是所謂的‘回來’?江淮那裏嗎?不!我暫時會住在會安,以後,大概也不會再回屬于江家的任何一個地方。我不是你,時薇,江家并不是我的歸屬。”
電話那頭的聲音抽噎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時薇才重新開口:“你以為,江家會是我的歸屬嗎?”
明藍愣住了,她揣測不出來,時薇這句話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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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江家未來的媳婦啊,難道,你要變卦嗎?”
時薇的笑短促而凄冷:“明藍,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會嫁給江淮,你會怎麽樣?”
手,一霎間從南慶的手掌間抽出,明藍雙手握緊電話,淚水一瞬間滾落:“時薇,不可以!你會傷害到他的,你明知道,他的身心都很脆弱,他比誰都需要人疼惜!你是在胡言亂語對不對?你們吵架了?你在說氣話是不是?”
“吵架?”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浸透着無奈和悲哀,“明藍,你該親眼見見他現在的樣子,他哪裏有力氣和任何人吵架!光是和自己作戰,就已經耗費他全部的力氣了!”
“他病了嗎?”她掩不住她心底的焦急,“他的情況不好?”
像是下了狠心,時薇道:“對!他很不好!所以我煩了!我厭了!我讨厭他動不動就生病的體質,我遺憾他不能陪我跋山涉水,我嫌棄他在大庭廣衆連個飯都吃得那麽狼狽,我更惡心他痙攣失禁的時候甚至要麻煩我給他插尿管包尿布!我受夠了這種不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嫁給他了可以了嗎?”
明藍握着手機,渾身氣得發抖,牙齒與牙齒打架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時薇,我不許你這樣侮辱江淮!你太殘忍了!”
“不許?你憑什麽不許?”她冷笑道,“難不成一直以來,你把自己定位成江淮的女人?你喜歡他嘛,我知道的!那你就該不管他怎樣的怪脾氣發作,都堅持到底啊!他讓你走你就掉頭就走了嗎?你忘了嗎?他是坐輪椅的,你邁開兩條腿就跑,他怎麽追得上你呢?”
明藍只覺得心裏絞痛到無以複加,她沒有氣力再分辨時薇的話是氣話還是真心話,她只是害怕,她有沒有把剛才說給自己聽的那一大段話說給江淮聽,她好擔心現在的江淮到底情形如何。可是,她扭轉頭,望了一眼身邊坐着的南慶,一咬唇,把哽在喉間的關心江淮的話語全部壓了下去。
她默默地挂斷了電話。
半晌,倒是南慶幽幽地開了口:“明藍,等我上機後,讓阿勇送你回江淮那裏看看吧。”
“南慶,我……”她很想說,南慶,我可以不去的。可話到嘴邊,卻再也無法繼續了。
他說:“替我轉達問候吧。”
“你生氣嗎?”
“有一點。”他坦言道。
她靠住他的肩膀:“可你還是讓我去,寧可自己生悶氣嗎?”
他嘆息道:“我這嚴格意義上說并不算生悶氣啊。你瞧,我坦白向你承認了,對嗎?我做不到大度,可我能做到坦白。明藍,就算我今天不讓你去,你也不能停止對江淮的關心,也許還會因為始終懸着一顆心,更加挂念他。”
她不否認他的話,心中感慨他竟然能如此将她“看穿”。南慶知道她對江淮的情感,之所以她能選擇與他在一起,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在她面前,她不必費力掩飾什麽,他幾乎知道她一切秘密。他說他很小氣,其實,他又何嘗不大度?否則,怎麽能容許自己心愛的女人,懷揣着對另一個男人的心事,投入他的懷抱呢?
“南慶,我感激你。”
他摟了摟她的肩膀:“你明知道,我等的并不是一句感激。不過,我有足夠的耐心,去為你做夠多夠好的事,換一句我最想從你口中聽到的話。”
明藍緊緊依偎着他,直到在機場航站樓外下車。
看着他被工作人員帶進海關,明藍忽然有些不舍。就在她即将轉身之際,她看到南慶朝她的方向回轉身來,遲疑着,伸長手臂揮動起來。
他的眼睛沒有焦距,可在她看來卻是亮亮的,不知是否是因為淚光。
她不禁也揮舞起手臂,朝着他的方向說了句:“南慶,等你回來的那天,我會來接你回家。”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耳朵,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她的話。
出機場後,直到阿勇開出十多分鐘,她才回過神來。腦海中淨是南慶拄着盲杖,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行走的背影。他忍不住又給他打了電話,把已經再三唠叨過的事項又确認了一遍,這才感覺安心些。正要收線時,南慶叫住了她:“明藍,我以為……你一離開機場就會直奔江淮那裏去,不會再記挂着我。你能打來這個電話,我好安慰。”
明藍足足發呆了半分鐘。她雖然放心不下江淮,可從送南慶進關直到現在這一刻為止,她的頭腦裏盤旋的念頭都只和南慶有關。就算親眼看見有機場服務人員陪同他登機,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他走路會不會跌跤,飛機餐是不是方便他食用,轉機時會不會走錯路等諸如此類的瑣事。
她發現,他在她心中,已經有了非凡的意義。
她把她心底的感受告訴了他:“南慶,你不必懷疑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知道我不會撒謊:我想,那個分量已經很重很重了,重得不需要去和其他人比較。”
“明藍,”他激動的心情就算隔着手機也難以掩飾,“你送我的圍巾,我會好好戴着的。你……能幫我澆澆院子裏的花草嗎?”
“當然可以。”她含笑道,“我看完江淮,就回會安,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