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安處
天空将暗未暗的時候,別墅前的路燈亮了起來。
明藍站在在陽臺邊,見一輛熟悉的轎車從轉過一個小小的彎道向江淮的別墅靠近,最後停在了樓前。
她轉過身,對在陽臺上戴着指套看書的江淮道:“南慶來接我了。”
她的聲音甜脆,帶着恬淡柔和的笑意。他一怔,轉瞬間笑道:“也該開飯了,你們一起吃了再走。”
明藍說:“我沒什麽事,看他的意思吧,也許他今天練琴練累了,想早點回去也說不定。”
下午,南慶安排來的護士見過工後,江淮表示很滿意。那是個和善的中年婦人,四十五歲上下,雖然英語不太好,可看得出幹活仔細又賣力。江淮見了南慶,寒暄過後便是對他的安排一陣道謝。南慶說:“這些根本不算什麽,我能得到好的照顧才是最要緊的。江淮,我和明藍都見不得你受苦。”
“太好的照顧會慣壞了我的。”江淮說,“放心吧,我也在學習怎樣照顧自己,雖然還做得不怎麽好,可我會努力的。你和明藍……別太為了我的事操心了。”
南慶握了握一旁明藍的手:“你過得好,我們自然不操心。”
江淮的口氣帶着自我揶揄:“在很長很長的過去,我感覺我總恨不得讓自己活得更坎坷些,結果,苦了自己也苦了身邊的人;可從今往後,我會盡量讓自己過得舒坦些,我認命但不再自我折騰命運,我不想做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我可以——哦不,是我無可選擇地必須成為癱瘓的江淮,可至少,我可以選擇不做失去音樂的江淮、沒有生命動力的江淮,是不是?”
明藍把頭倚靠在南區的肩側,帶着期許的目光望着面前的江淮,然後,用很柔很柔的眼光仰頭看着南慶道:“南慶,江淮在笑呢。”
南慶也笑了:“等你有了完成的作品,我一定要第一個聽。”
說話間,傭人已經擺好了晚飯。江淮吩咐道:“多擺兩副餐具吧。”
南慶卻說:“你盛情留飯,本不該推辭,不過,你也知道我平時也很少特意出門,今天既然我和明藍都出來了,我也想帶她外面吃個飯,約個會什麽的。難得給我一個浪漫的機會嘛。明藍,你說對麽?”
明藍擡手輕輕拍上他的胳膊外側,嬌嗔道:“在江淮面前你說那些鬼頭鬼腦的話幹什麽,怪肉麻的。”
江淮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快去吧,一會兒就太晚了。”
護士替江淮戴上了進食專用的指套。這個指套是他最近尋到的一款,他試用下來,覺得比過去用的好用的多。适應了幾次之後,他吃飯的靈便程度就更佳了。
就像今天晚餐這樣,一口一口,吃得雖慢,卻幾乎能精準地将食物送入口中,也沒灑出來多少。
本來,他很想讓明藍看到自己的進步,帶着一些小小的虛榮心和難以訴說的情愫。可是,他終究沒有留下她。她像只快樂而黏人的小鳥,緊緊挨着南慶走出了這棟別墅。
其實,不止是今晚,今後的每一天,他都無法真正留住她。
既然如此,他便不會留她,從一開始就決定不會。
岘港漢江邊,微風習習,悠揚的爵士樂随夜風飄蕩,咖啡香氣和酒香彌散開來。這裏是整個沿江地帶最視野和情調最好的餐廳。與建造在海灘邊上的餐廳不同,這裏更多了一些城市繁華的氣息,華燈掩映的街道、車流不息的大橋、倒映着霓虹和船影的江水……讓這裏奇妙地呈現出一種都市獨有的浪漫。
“喜歡這兒嗎?”南慶和明藍并肩坐在沙發座椅上,輕聲問道。
“這裏很美,而且,還有音樂聽。但是,我總覺得,你自己就是開咖啡館的,還特意跑去外面喝咖啡,好浪費啊。”
他微窘,繼而大笑:“你這個小氣鬼,改天我真要問問江淮以前到底給你開多少工錢,才把你養成這樣摳門的個性。我們好歹是在談戀愛诶!真是一點羅曼蒂克都不懂。”
她故意拿話逗他:“你懂你懂!我以前看網上的專家說,男人的天性大多木讷又不拘小節,懂浪漫又待人溫柔體貼的男人大多是經過好多次戀愛培訓出來的,也不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前任的功勞,才把你培訓成這樣。”
“哪個專家的破理論?這年頭專家都那麽廉價了嗎?網上小報說的你也信?”他一臉嗤之以鼻的表情。
明藍道:“說真的,這裏真不錯——你以前常來嗎?”
他的眼睛在燈光映射下,顯得明亮而單純:“沒來過,我也是第一次。”
她傻了,微怔了兩秒後,一低頭,唇角有了笑意。
他搓着手問:“我是查了網上的評論,說這裏的氣氛很好,是真的吧?”他面向他,眼睛因為沒有焦距,又一眨不眨的,反而讓人感到他的目光會穿透過自己的身體直抵心靈某處的錯覺。
前一刻還在嘲笑她信網絡小報,後一刻便露餡說自己也是查看了網上的評論才選的店,明藍本想趁機揶揄他一下,可當眼眸轉向他的一瞬,竟不自禁地變得癡癡然答非所問:“南慶,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眼睛好漂亮。”
他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忽然這麽說,一時有些發怔。明藍以為他聽了她剛才的話情緒低落了,忙補救道:“我是說,你長得真的很英俊。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男人。”
他笑得很孩子氣:“我也沒見過比我更好看的男人了。大概,這輩子是沒機會見到了。”
她放松下來:“南慶,岘港真美。我很喜歡這個城市。我也喜歡會安這個鎮子。”
“是因為喜歡我嗎?” 他帶着玩世不恭的神情壞笑着問,聲音裏卻有一點點緊張。
她臉紅了:“是的。”
“咳咳,”他繼續引導着,“可不可把答案說得完整些?”
明藍拉過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對着指甲蓋不着力地輕啃了一口,算是回答。
南慶在她松口的一瞬,摸索到她的唇邊,把她的臉龐輕輕掰向自己,道:“明藍,我其實特別不喜歡做別人‘退而求其次’的那個‘次’。所以我很嫉妒江淮,嫉妒他先入為主地攻占了你的心。不,他簡直是不戰而勝。明藍,我很怕輸,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和他比一比。”
她忘記了思考,脫口而出道:“我并沒有把你和他放在一起比較啊。”
南慶的臉色有點複雜,他憂心忡忡地說:“我該怎麽理解你這句話呢?”是根本不能比、不屑比,還是他在她心中地位超然,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之抗衡了?
明藍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只知道,當晚我離開江淮家的時候,心裏好亂好痛,可我下意識地知道這世上自己總還有一個去處,那就是你那裏。可如果有一天,你逼我離開,我就再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容我去的了。南慶,我不知道該怎樣衡量你對我的意義,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還有就是……我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你,每天看到你呀,我就覺得很高興,一天一天的,每一天都是高高興興、安安心心的,我想,這輩子能這樣過下去,就很好。”
“嗯,這樣就很好了。”南慶把她攬入懷中,“藍,果然能這樣就已經足夠好。”
她吸入他發梢與領口處幹淨清香的氣息,把臉蹭向他的頸窩。忘記了羞澀、忘記了場合、只想就這樣被他擁着,即便什麽都不說也不做,也能感覺到安心無比。
她再一次地确認,她比自己想象的,更依賴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