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擅自手術(上)

淮安的夏季,雨總是出人意料,前一刻還是陽光萬裏,後一秒就是陰雨綿綿,紮着馬尾的女孩站在玻璃櫥窗門口,手裏捧着一本書,左顧右盼,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終于低頭發了條短信。

蘇文青:真的下雨了。

蘇文青看着雨都濺落在了身上,不由自主往裏頭縮了縮,那雙濕漉漉的眼看了看四周,抓在手心的手機有了動靜,她低頭一看,是宋遇安給她的回複。

宋遇安:都說了天氣預報很準的,活該。

蘇文青看到最後兩個字,便覺得遇安還真是不讨喜,可是她怎麽回去呢?細細一想,她還是很厚臉皮告訴了遇安她的具體地址,又仔細琢磨還要發什麽來讨好那頭給她送傘的時候,她感覺到一股推力,從她背部往外頂的冰涼的門,她因為思緒缥缈,所以手裏的手機和書本全掉落在了地上。她郁悶地蹲下去撿她的書,已經打濕了,她還沒碰到屏幕朝地的手機,心裏憂傷地想着她的手機一定碎成了渣,卻被另一只修長的手捷足先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運動鞋,再就是穿着黑色牛仔褲的長腿,紅格子襯衫,最後定在那張臉上,男孩皮膚不是過分的雪白,分明筆挺的五官,那雙桃花眼格外魅惑人,他拿着手機,迎上蘇文青朝他不耐而去的眸色,溫潤渾厚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對不起啊,我沒看到外頭有人。”

原本暗暗覺得自己倒黴透頂,剛要發火的蘇文青看到那個溫潤如玉,如朗朗清風的男人,頓時散盡了脾氣,呆呆望着他,搖頭:“沒事。”

“你的手機摔壞了。”男孩看着屏幕碎了的手機,不禁內疚起來,而蘇文青還在傻傻地看着他,他解釋:“我今天還有點事,要不你先用我的手機,等我修好了,再給你送過來?”

“啊?”蘇文青還沒從他的話裏反應過來,他怕她擔心,便把自己口袋的手機遞給她,蘇文青木讷接過那還留有餘溫的手機,男孩又繼續補充:“今天的事對不起啊。”

蘇文青總算醒過來,立馬遞給他,“不用了,真的。我沒事的。”雖然她手機屏幕碎了,不過一兩百就能換好,而他的手機,蘋果,她可不敢收。

“這總歸是我的錯。”蘇文青那副有些訝異羞澀又帶着矜持的模樣,讓他以為是她提防他,他笑了笑道:“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明錦高三三班的學生,徐弈博,你不信的話可以來找我。這把傘你先拿去用吧,一個女孩子,淋雨了總歸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聲音過于清潤悅耳,就那麽從她耳畔直底心尖,他把傘塞到她懷裏,二話不說便朝雨中奔去。那是蘇文青第一次見到徐弈博,清朗溫潤,在她16歲高一的暑假,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遇見了她的第一場怦然心動。

只是,那時候徐弈博有女朋友,蘇文青見證了他的幸福與分手,荒唐與頹敗……那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一個叫做何雅柔的女孩,只是那個女孩和他突然分了手,去了國外,據說是為了追尋夢想,蘇文青突然發現,她其實一直都是他們感情的記錄者,最可笑的是,他們的這段感情裏,一開始徐弈博就和她說過的,“即使我不會愛上你,你也依舊喜歡我,依舊想要和我在一起嗎?”那時候的蘇文青把徐弈博愛到骨子裏,想也不想就點點頭,迎上他熾熱又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又急急忙忙解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有負擔的,但是我真的只是純粹喜歡一個人,沒有想過你會對我怎麽樣,如果你覺得不好的話,我……”

“我們在一起吧。”她還在語無倫次的解釋時,他輕輕的一句話,便讓她止住了話,錯愕看着他,她眨了眨眼,有些傻的可愛,而徐弈博淺淺一笑,“怎麽了?不願意?”

蘇文青醒悟過來,第一反應便是,“徐弈博,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徐弈博望着她不緊不慢地說:“你覺得呢?”蘇文青想了想立馬疑惑了,頓時覺得她是不是聽錯了,狐疑望過去,剛好對上他好笑的神色,他又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說:“我剛剛說,我們在一起吧。但是,也許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愛情,我媽媽挺喜歡你的,你和我又那麽熟悉,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愛一個人了……”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蘇文青聽了,立馬受寵若驚地抱着他的胳膊,直接打斷他的話,“我愛你就可以了,徐弈博,你知道嗎?只要能呆在你身邊,我就很開心了。”

難道是她太過貪心了嗎?其實他從來也沒說過喜歡她,連最初在一起,他也說過,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愛了。那些她過去信誓旦旦的話還言猶在耳,可是她卻變得這般善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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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了,似乎總是那麽不經意就撩撥人心,令人浮想聯翩,蘇文青看着已經沉睡過去的男人,半天也不過嘆了口氣,端起洗臉盆走了出去。

遇安醒來的時候,再一次發現自己在顧淮陽的辦公室裏,原來她迷糊中發現自己在顧淮陽這裏不是一場夢,可是她想不通自己是怎麽來的,難道是喝醉了自己跑過來的?她想到此就心虛地要命,急急忙忙爬起來,偷偷摸摸環顧四周,才拉開門,便看到回來的顧淮陽,他還是一副清淡冷靜的模樣,就這麽側着身子,在遇安詫異的矚目下走了進來,還不鹹不淡地說了句:“醒了。”

遇安點點頭,想了想,又偏頭狐疑問:“我怎麽來你這的?”

顧淮陽聽了,拿東西的手一滞,偏頭打量了她片刻,“你不記得了?”

遇安搖搖頭,細細想了想,“有些頭疼,只記得我喝了酒,坐了車回到醫院的,難道是我跑錯了地方才來的你這?”

顧淮陽聽了,上下打量她,見她一臉坦坦蕩蕩,又面無表情地說:“嗯。”

遇安疑惑了,想了想又不确定地問:“你是說我自己不請自來?”

顧淮陽默默點頭,按了按額頭,又一本正經地回答她:“有些頭疼,你以後不要亂喝酒了,我不想收拾殘局。”

遇安聽了他的話,耳根一紅,別提多窘迫了,又狐疑問:“那個,我有沒有發酒瘋什麽的?你為什麽不把我送回去了?”

顧淮陽偏頭看着她,倒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他又不緊不慢地補充:“大概我這裏比較舒适,你死活不肯走。”他那般認真的話,讓遇安心虛到不行,直接打住了他的話,“那個我突然記起我還有些事,我先走了。”她說完也不等顧淮陽反應,提步便拉門而出,留下不明深意的顧淮陽。遇安急忙走出去,把自己唾棄了個半死,她什麽時候這麽厚顏無恥了?

徐弈博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10:30了,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推門走出卧室,便看到忙前忙後的蘇文青,蘇文青此時正在廚房裏熬湯,看到他時,輕柔說:“你醒了?昨天喝了太多酒,會不會頭疼?我熬了粥在桌上,估計有些冷了,我去熱熱,你先喝杯熱牛奶暖暖胃。”蘇文青一晚上也沒怎麽睡着,早上又那麽早起來,她眼角有些烏青,她說完又朝餐桌走去,她那一襲話,敲打在徐弈博心上,就好像,此生就這般平凡地走下去,似乎也是一種幸福。

蘇文青壓根不知道他呆呆立在這是在幹什麽,只是把熱牛奶放在桌上,想到什麽,又望着他補充:“對了,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我昨天和顧淮陽說了,讓他給你請假。”她說完,見他始終立在她面前一動不動,既沒有和她開玩笑,也沒有冷着臉,就是一副清清淡淡面無表情的模樣,她以為是他嫌她管他多了,又蹙眉解釋:“我見你昨天醉的厲害,怕你今天會頭疼,我也不是故意擅作主張的,如果你不喜歡的,那我……對不起。”

見着蘇文青那麽慌張失措,又和他解釋老半天,徐弈博心裏想,他平時到底在她心中是個什麽讨厭霸道的模樣?他微微嘆了口氣,大步走過去,把她一把抱在懷裏,蘇文青剛剛還以為他生氣了又或是心情不大好,此刻又不由分說抱着她,這反差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頭靠在他胸口,沒有掙紮,只是疑惑不解,他也許真的心情不好,才會喝酒吧,她想着應該怎麽去問他昨晚的事比較好,如果問的話,他會不會認為她管的太多?理了理措辭,正要張口,又聽得頭頂說:“小青,你很好,不用道歉。”

小青聽了他的話,才緩了一口氣,伸出手抱住他,“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心情不好才會喝那麽多酒呢。”

徐弈博聽了她的話,眸色一黯,只是把她抱得緊緊的,又聽她關心地說:“老徐,你以後別喝那麽多酒了,對身體不好,還容易讓人遲緩。”

“好。”徐弈博聽得她滔滔不絕,終于會心一笑,又道:“那以後我喝多之前,你就同我說,我立馬不喝了。”

蘇文青聽了,也沒細細去想他話裏的意思,好笑地說:“老徐,你不是最不喜歡別人管你的嗎?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說好的,我不管你。”

徐弈博半天也沒說話,看他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是在仔細回想,終于又說:“以後我讓你管我。”

蘇文青聽了他輕柔的一句話,心都漏了一拍,可是她被死死按在徐弈博的懷裏,看不清他臉上複雜的情緒,狐疑問:“徐弈博,你怎麽了?”

徐弈博卻又答非所問:“你下午有課嗎?”蘇文青搖了搖頭,徐弈博說:“下午我們去民政局吧。”

“啊?”蘇文青此時已經神色恍惚了,她從來沒有想這麽快會和他結婚,她心已經跳的快溢出來,大腦也白茫茫的一片,而徐弈博已經放開了她,看着她呆若木雞的模樣,不禁好笑,又故作嚴肅地說:“你不願意?那就當我沒說。”

蘇文青聽了,立馬炸毛,抱住他的胳膊激動的說:“誰說我不願意了,我願意,願意極了。”

……

遇安再去C-3病房看劉誠的時候,這對情侶倒是其樂融融,惹人注目。

“姐姐是喜歡顧醫生嗎?”

遇安詫異地望着面前的女子,杜小芝又道,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顧醫生一進來,你的眼睛便刻意回避,卻又忍不住跟着他,聽說你們還是同學?”

遇安想了想,他們不算同學吧,顧淮陽算她的學長,雖然她死皮賴臉地跟着他上了很多次課,可是這樣一想似乎又是。她半天才說:“算是吧。”

“所以宋醫生那個時候就喜歡他了。”杜小芝自顧自地說完又問:“他有女朋友嗎?”

宋遇安搖搖頭,聽徐弈博一幹人的語氣他是沒有女朋友的,她也不知道他和那個女孩最後怎樣了,畢竟這麽久,她好像也沒見過那個女人,而她不想問,也不敢問。

杜小芝沉浸在自己的猜想裏,又說:“我想也是。那姐姐呢,有男朋友嗎?”

宋遇安搖搖頭。

“喜歡的就争取啊。他不喜歡,你就讓他喜歡啊。”杜小芝鼓勵她。

“可是……”遇安才支支吾吾道出兩個字,便被杜小芝打斷了:“人一輩子就這麽長,難得碰上一個自己喜歡的,為什麽要放棄呢?別說那些只想做朋友的話,要是換作我,絕對不甘心只做朋友。”

其實擱在五年前,遇安也是這麽和別人說的,沒想到如今卻是由另一個姑娘來告訴她。

“不試試怎麽知道。顧醫生只是冷冷的不愛說話,但是我看的出來,他對你不一樣。你知道當時阿誠怎麽對我的?他說,我看見你就煩,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你又翻我舊帳了,我不是道過歉了。”一旁被點名道姓的男人道。

“那不行,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都對我好。”杜小芝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朝男人走過去。

在遇安還是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遇安也做不到她的勇敢,所以無法開口問,所以才會離開。即使她如今和顧淮陽的關系有所緩和,可是她覺得,他們兩個的關系也只能如此了,大抵是她害怕了,沒有期待才不會害怕失去。她不是沒想過她和顧淮陽之間的關系,她知道自己還沒有放下他,那種念念不忘,又心馳神往的感覺,一如過往。但是,就如蘇文青曾經和她說過的,一個人涼薄木讷,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那個他願意主動的女人,而遇安深知,她不會是顧淮陽願意主動的女人。

也許,只有一切塵埃落定,曾經的傷痛,才能笑着說出來。

和煦的陽光透着樹縫肆意灑在地上,印出稀疏斑駁的影子。樹下坐在臺階上的女孩,手托着腮幫,沒精打采地看着經過的學生。就這麽一動不動,不知道隔了多久,當餘光瞥到一旁地上的白色球鞋,她驚喜萬分地擡起頭,卻在看清那人臉之際,又愁眉苦臉起來。

男人看到她這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面孔,語氣裏透着點點失望,“宋遇安,你看到我似乎很失望?”

“不是似乎,是肯定。”女孩直接打擊他。

男人對她的大方承認有些失笑,一屁股坐到她旁邊,“既然這麽想見他,怎麽不去找他?”

女孩不理他。

“吵架了?”

遇安轉過臉,幽怨掃了他一眼,悶悶說:“嗯,他說不想見到我。”

男人看到她一副興致缺失的怏怏不樂樣,恨鐵不成鋼地問她:“他說不見你你不會主動找他?”

“你沒看見我坐在這,想巧遇他嗎?”女孩說的一本正經,沈謎卻好笑,“學校這麽大,你就這麽守株待兔?”

“嗯,這樣見到他的話,我才可以說我不是故意出現在他面前的。”

女孩舉頭喪氣的樣子讓他莫名心疼,惡狠狠道,“笨蛋。”

又聽到她哀怨的話,“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星期了,他總會出現的吧。”

從最初的好奇,到對她的感興趣,又到莫名的心動,沈謎不知道自己也會有如此複雜多變的內心。聽到她的話後,他又問:“你還打算等?”

“嗯。”倔強地不容置疑。

沈謎知道她一貫對那塊木頭的固執,只能感嘆,坐在她身邊。

又過了沒多久,女孩突然欣喜起來,一掃之前的垂頭喪氣,“我就知道他會出現的。”

便丢下一直陪她的沈謎,往前頭大步跑去。遇安停在離顧淮陽不遠的地方,大喊一聲:“顧淮陽。”

顧淮陽依舊清冷,遇安覺得她一貫喜歡的那如夜空深邃幽靜的眸子此刻透着淩厲疏遠。

遇安看不懂他的怒火,他是心情不好嗎?就在她想入非非之際,又看到緊跟他身後的女孩,顧淮陽掃過前方男孩的身影,又冷冷瞥了眼遇安,大步走去,就如他之前說的那樣,“宋遇安,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見你。”

緊接着,那個女孩也是一頓抱歉,“遇安,對不起,淮陽他就是那樣。”

她的話聽在耳畔,遇安只覺得格外刺耳,又想起什麽,有些呆木地問她,“你是不是和他認識很久了?”

“嗯。”女孩說完便朝那個身影走去。

一陣風拂面而來,明明不過秋分,遇安卻覺得寒冷入骨。

“遇安姐。”一陣陣叫喚把她拉回現實。

“嗯?”遇安前一秒的失神不過一瞬,此刻又依舊恢複往日的平靜溫和。

“會議已經結束了。”李柯小聲的提醒,她才發現會議室裏只餘她們兩個。

“嗯,結束了。”遇安點頭,可是李柯怎麽覺得遇安附和的那句結束了別有深意?李柯狐疑跟在遇安身後,不怪她多想,畢竟遇安總喜歡話裏有話。

落日餘晖,應該是最寂靜的時候,整座城市慢慢被黑暗籠罩,陷入沉睡。

急救車停在正門口,擔架推出來,兩個陷入昏睡的人,稚嫩的臉上都是血漬。幾個年輕學生一樣的人在哭泣焦急。

“L大附近一起交通事故。男孩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女孩頭部受到撞擊,CT片顯示有血腫,ICH(顱內出血),需要馬上做手術。”

“王主任去省裏開研讨會了,吳師哥現在在手術室1,目前我們沒有操刀的主治醫生。”李珂哭喪着臉倒出事實,又掃了眼陳遠,他把頭搖成波浪狀,連忙推脫道:“我不行,我還沒有獨立做過。”

“我來。”就在大家猶豫推脫之際,響起遇安果斷堅決的一聲。

李柯聽了,第一個阻止:“遇安姐,你不行的。要是王主任回來……”

遇安直接打斷了李柯的話:“病人不能等。所有的後果,我來承擔。”她臉上滿是篤定嚴肅,讓人無法懷疑。

本來還想争辯的人,在聽到她接下來的話中,紛紛咋舌。

“而且,如果因為王主任不在就不能手術,那麽不是他忙死了,就是醫院倒閉了。”

“……”

前一秒還在李柯心裏建起一股頗威信的女神風範,後一秒又恢複了她慣有的神補刀。

“快去準備,推進手術室。”遇安也不再管周遭人的看法,說完便立即去準備換好手術服。

幾個醫生經過,站在樓上透明玻璃門邊,低頭看裏頭的情況,時不時接頭接耳地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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