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鄉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阿田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夢裏現實。恍惚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鄉間,回到了爺爺身邊。
“啪”,一只還沾着泥土的黑黑的手,不輕地拍在阿田後腦勺上,阿田又吓又痛,“哎呀”一聲,呲牙咧嘴地捂着後腦勺回頭。
“發什麽呆呢?”一個黑黑壯壯濃眉大眼的小哥哥,一手拄着鋤頭,正怒目瞪着她:“你看看你,切得亂七八糟的!”
阿田低頭看,手底下一大堆剛剛刨出來的麥門冬,被自己出神兒的時候切得亂七八糟的,有些莖稈根本沒切幹淨,有些粗粗壯壯的麥門冬根莖被切斷了,怪不得小二哥心疼。
可是輸人不輸陣,阿田明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卻嘟起嘴:“怎麽了嗎?不就是切壞了幾根?看你小氣的!”
小二哥皺着眉沖她嚷嚷:“我是怕你糊裏糊塗地切了自己的手指頭!”
阿田一下扔下手裏的粗柴刀,跳起身來,仰着頭瞪着他。阿田這時候年紀小又因為常常吃不飽,身量還未長高,瘦瘦小小的,比小二哥足足矮了一個頭。可她偏偏使勁仰着一張小臉,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人家好心好意來幫你幹活!偏你要挑我毛病!人家回家了!”說完轉身就走。
本來被她一雙又大又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瞪,小二哥就有些心虛,再加上一個少年,哪裏禁得住一個少女這番做派,趕緊幾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趕緊陪笑:“好了好了,你別生氣,我不是怕你受傷嗎!”
阿田本來就是佯裝生氣,便就此回身,氣勢洶洶問:“你說你是不是錯了?”
小二哥急忙地點頭:“錯了錯了!”
阿田繼續問:“那你是不是該對我賠禮道歉?”
小二哥重重點頭:“賠禮賠禮!道歉道歉!”
阿田快速追問:“那你是不是要陪我去天平山采枇杷?”
小二哥猶豫了,讪讪地撓撓頭:“天平山年後就被官府劃起來了,說是來了什麽貴人,我爹說不讓我偷偷進山,叫我別闖禍!”
阿田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小小白嫩的臉龐氣得漲紅,腮幫子鼓得圓圓的:“憑什麽不讓我們去!憑他什麽貴人來!”她大眼睛蒙上一層淺淺委屈的淚霧,嘟囔道:“天平山的枇杷最好了!去年我給爺爺采了好多,爺爺吃了之後咳嗽就好了很多!”
小二哥本來就心疼她,看見她就快哭了,再沒有別的說的,痛快答應:“好了好了,幹完活兒我陪你去!今年也采好多好多枇杷給爺爺吃!”
阿田立刻破涕為笑。
兩人都是手腳麻利的,默契的配合着幹活。
小二哥家在天平山山腳下種了這一大片藥圃,今年種的麥門冬大豐收。小二哥負責拿着鋤頭深深地把麥門冬全部刨出地面,阿田負責抖掉泥土,然後用粗柴刀削切掉葉莖,只留下粗壯的塊根。
等到全部收獲完,就只剩下洗淨晾曬了,小二哥擦擦汗:“今年的麥門冬長得真好!等到曬幹除須後,我去給爺爺送去!”
麥門冬最治爺爺的幹咳,阿田爺爺常年喝麥門冬湯,家裏的麥門冬都是小二哥送的。
阿田感激地看着小二哥,聲音又甜又軟糯:“小二哥,你人真好!”
小二哥曬黑的臉有點紅了,只會“嘿嘿”憨笑,卻說不出其他話來。
兩人幹完了活兒,小二哥取了一只竹籃子,兩人徑直往天平山山裏而去。
還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一顆高大的枇杷樹,樹枝上挂着一串串黃澄澄金燦燦的枇杷果。
阿田歡呼了一聲,跑上前去,跳腳拽住一根離地面近的枝子,摘下一串成熟的金黃的枇杷,急惶惶地拽下一顆,沒剝幾下皮,就塞進嘴巴裏,嘴裏鼓鼓囊囊的,含含糊糊地贊道:“好甜好甜!”
她遞給小二哥,小二哥也摘了一顆吃了,大贊:“果然還得是天平山的枇杷!”
兩個人又默契的配合起來。小二哥負責爬樹,去摘那最高枝頭、最成熟最甜的枇杷,然後扔下來,阿田負責撿到籃子裏。
有一串枇杷長得又圓又緊密,掉下來之後咕嚕嚕地順着草溝子滾得老遠,阿田緊在後面追趕。
終于在草窠裏追到了,阿田撿起來一擡頭,哇,面前又是一顆枇杷樹,一串串又大又黃的枇杷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阿田高聲喊:“小二哥!你在那邊摘!我在這邊摘哦!”小二哥遠遠的回了一聲:“好嘞!”
可別小看阿田,阿田可是個擅長爬樹的小姑娘。當下手腳并用,幾下就利索地爬上了樹幹。這棵樹的枇杷都好大呀,阿田一串串摘得特別開心高興,一高興就仍不住嘴裏唱起了爺爺教的小曲兒:“車前子呀采呀采,采呀采呀采起來。車前子呀采呀采,采呀采呀采得來。車前子呀采呀采,一片一片摘下來。車前子呀采呀采,掖起衣襟裝回來……”
雖然采的不是車前子是枇杷果,可是這短小歡快的曲調卻正和現在的好心情。
阿田一邊歡快的哼唱着,一邊一串串摘着枇杷,很快就把身邊幾支樹枝上的枇杷摘幹淨了,阿田擡頭觀察,上面最高的那棵樹枝上,挂着幾大串又大又圓的果子,就是再往上的樹枝看上去有些細軟。
阿田仗着自己年紀小身子輕,藝高人膽大,沒猶豫地往上攀去,雖然樹枝晃晃悠悠,卻也禁住了她,她長長伸着手臂,使勁去夠那最遠最大的那串。
“啪”,一聲清脆的脆響,腳下的樹枝一下子折斷了。
阿田随着樹枝的折斷,身子忽然輕了一般,她“啊”的大叫一聲,身體急速往地面墜落下去。
又是“啪”的一聲,這一下摔得可不輕。
阿田脊背着地,這一下狠摔,直摔得自己七暈八素,眼前一陣昏花。
背部一陣生疼,她閉着眼咧着嘴,嘴裏一陣長長地哼唧:“哎呦呦……”
大概過了幾個瞬間,感覺背部疼痛稍有緩解,阿田不僅心中慶幸地上只有草沒什麽石頭,不然自己可要死在枇杷樹下,背部疼的輕了些,阿田緩緩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張少女的臉。
是一個少女,正站在她腦袋前方,俯身盯着她,阿田睜開眼,兩人便一下子四目相對起來。
這個少女的臉龐離阿田的臉不過尺許,阿田吓了大跳的,腰一使勁,一下子鯉魚打挺蹦了起來,兩個人便相向、面對面站立着。
那少女皺着眉頭大聲問:“你在這裏幹什麽?”
阿田本該回答,可是,她傻愣愣地看着少女的臉龐,卻說不出話。那少女的臉龐,阿田看着,只覺得怪怪的,卻又不知道到底哪裏怪。又感覺臉上癢癢的,原來剛才摔下樹,順帶下來很多枝葉,就掉在她頭上,此刻她跳起來,那些樹枝葉子就在她臉上頭上挂着悠蕩。
阿田感覺到就趕緊去抓,這時候,小二哥早聽到了阿田的大喊,已經遠遠的奔了過來,大聲喊:“沒事吧?”
聽到喊聲,阿田和那名少女齊齊擡頭向小二哥看去。
小二哥忽然看到兩個少女轉過來的頭,忽地腳下一停,愣了,目光直在兩人身上打轉兒。
那少女大聲怒喝:“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快來人抓住他們!”
阿田一下子反應過來,不忘了抓起地上的竹籃子,沖過少女身邊往小二哥方向跑,嘴裏大喊:“快跑!”
那少女一把抓住籃子那一頭,緊緊抓住不放:“不許跑!好大的膽子!”
周邊的樹叢中隐約傳來好多人的腳步聲,仿佛好多人正在撲騰着聚攏而來,阿田急了,又不想丢掉這一籃子枇杷,抓起籃子裏一串荔枝,用尖尖的枝柄狠狠用力向少女手臂劃去。
那少女痛的大聲“啊”了一聲,松了手,瞬間手臂處那白色的袍子被鮮血滲透了,湮出一片鮮紅。
那少女一見自己的手臂出血了,忽然擡頭歇斯底裏地怒叫一聲:“啊!”
阿田本意只想讓她放手,哪知道真的讓她受傷了,登時也吓得一松手,一籃子枇杷掉在了地上。
小二哥忽然沖過來,一把拉住她手臂,大喊:“快跑!”拉住阿田磕磕絆絆向前奔去。
耳邊聽到幾個男子紛紛威嚴喝到“什麽人”“不許跑”“小賊”,然後“嗖”的一聲利刃穿破空氣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東西被丢了過來,阿田“哎呦”一聲,只覺得小臂劇痛。
小二哥忽然回身,合身撲過來,一下子把阿田撲倒,抱着阿田骨碌碌滾下一道陡峭的斜坡。
這道斜坡甚長又陡,兩人咕嚕嚕滾得老遠,阿田只覺得無數草叢泥塊從自己頭邊掠過,她緊緊閉上眼睛,能感到小二哥收緊胳膊,将她腦袋和大半身子抱進懷裏,替她擋過大部分身下的石塊。
昏天暗地的滾到坡底,阿田還沒回過神,小二哥跳起身來,一下把她扯起來,推搡着把她塞進山壁旁邊一道狹窄的縫隙裏。
小二哥不斷在後面緊着推她,兩人顧不上藤條從山壁上垂下來剮蹭着頭,撲騰着從山壁中間穿了過去,穿過山壁,小二哥拉着阿田,跳進一條清澈的小小溪流,拉着阿田在溪水裏向前淌水疾奔,喘着氣道:“這樣就不會被獵犬追上!快!”
兩人跌跌撞撞順着溪流奔了幾十步,腳下被石頭硌得生痛,阿田又被小二哥拉着上岸,向左奔上了一道山梁,從山梁躍下來,是一條小路,是采藥人平日踩出來的小路,小二哥拉着阿田左穿右轉,仿佛在山梁和樹林中走着迷宮一般,阿田只喘得胸口炸裂般的痛,腦子裏迷糊得沒半點思考,只被小二哥拉着跑。
終于一陣奔跑之下,小二哥拉着她躲到了一棵合抱大樹的後面,停住了,小二哥也是氣喘籲籲,但是仍表情嚴肅的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終于放松癱倒在地:“把他們甩掉了!”
阿田也癱倒在他身邊,兩人急促地大喘氣,只覺得心跳如鼓如雷。
稍稍安定了一下,耳邊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遠處鳥兒和緩規律的鳴叫。
兩人心神初定,互相對望了一眼,忽然看到對方頭臉全是枯草樹葉,身上衣服泥濘不堪,忽然胸中一股難以抑制的滑稽之感,不約而同相視着“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肚子生疼,捧着肚子才緩緩停下來。
笑過之後,想起今日發生的事,兩人畢竟年紀小,又不免心中升起惴惴不安。
“哎呀”,停下來,阿田才忽然感覺到左臂劇痛,她擡起胳膊一看,吓了一跳,鮮血早已糊滿了袖子,原來剛才“嗖”的一聲,她早已被對方的暗器打傷了胳膊。
小二哥急得一下子跳起來:“我回家給你拿傷藥!”
阿田擡頭看見,他們竟然已經到了藥圃邊上,看來這條小路是小二哥父子兩上山采藥的一條秘道。
阿田“哎”地一聲叫住了他,勉強笑道:“沒事!不太疼!你別回去拿藥了,被你爹抓到又要挨打了!”
小二哥回身,仔細看着傷口,擔心問:“看上去是不太深,也沒毒,真的不疼嗎?”
阿田笑道:“真的不疼!”她看了看天:“哎呀天這麽晚了,我得趕緊回去,爺爺會擔心的!放心吧,家裏還有你上次拿來的傷藥呢!我回家讓爺爺給我包紮就好了!”
小二哥看傷口也确實不深,已漸漸凝結了,天色也确實晚了,便點點頭:“行,那你回家吧!明天來找我,咱們晾麥門冬。”
阿田答應了,回身往自己家裏走,籃子也丢了,枇杷也沒了,受了驚又受了傷,心中就有隐隐得難過傷心,轉頭看去,小二哥站在大樹下,遙遙的目送着她,她高高揚起那只沒受傷的胳膊,向小二哥使勁擺了擺,回身往家裏跑去。
小二哥父子住在天平山腳下,阿田和爺爺住在不遠的小村子裏。
一間舊草屋,一個破破的小院子,院牆是泥土壘起的,經年雨水沖刷得破損了,爺爺年紀大了,又有常年咳疾,沒力氣重新壘牆。
院子角落放着一只舊磨盤,等秋天糧食收了,就可以借一只牲口來磨。
院門口拴着一只瘦骨嶙峋刺毛亂糟的土黃色土狗,是阿田撿回來的小野狗,從牙縫裏擠出些吃的來養,養着看家護院養着玩。
小黃見到阿田回來,遠遠就搖頭擺尾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撲着她的腿求撫摸。
阿田今天沒心情逗它,還沒進門口,就聽見爺爺熟悉的咳嗽聲。
阿田本來想着偷偷回來,自己上藥換衣裳,這時見爺爺在家,其實想來這麽晚了爺爺早就在家了。于是在門口磨磨蹭蹭地不進門。
“是阿田回來了嗎?”爺爺在屋裏聽見了動靜。
阿田心底暗暗嘆了口氣,磨磨蹭蹭貼着門邊,蹭了進去,一進門,看見爺爺正在窗前趁着外面還有一點點夕陽的光,在給阿田補衣裳。
屋裏已經很暗了,但是爺爺還舍不得點油燈,能省點就省點,于是只能眯着眼睛困難地縫補。
阿田一進門,嘟着嘴先撒嬌:“爺爺……”
爺爺眼神不好,也一下子看到了阿田渾身草棍泥土,但是爺爺從來不生阿田的氣,招手讓阿田走近,和藹道:“又去哪瘋了?正好這件補好了,快點換上吧!”
阿田挨在爺爺身邊,半倚靠着爺爺,舉起左臂給他看,委屈撒嬌:“爺爺你看!”
爺爺一下看到了傷口,“哎呀”一驚:“這這這怎麽回事?”
不知為何,阿田并不想告訴爺爺今日發生的事,便撒謊道:“今天跟小二哥去山裏,不小心摔倒,被樹枝刮傷了!”看着爺爺擔心焦急的臉色,又趕緊笑着道,“沒事的,已經不疼了,小二哥看過了說沒事,他懂醫術的!”
爺爺重重地“唉”了一聲,去櫥櫃裏摸摸索索了一陣,拿來傷藥和剪刀,過來點起油燈,剪了一塊幹淨的舊棉布,小心翼翼地挽起阿田的袖子。
時間長了,血跡傷口都凝結了,傷口沾着袖子的布,一揭開,阿田疼得呲牙咧嘴,“哎呦哎呦”地哼唧。
在爺爺面前她恨不得使勁撒嬌。
爺爺緊皺眉頭,替她心疼,手特別輕特別慢,終于把傷口露出來,爺爺心疼極了,湊到眼前仔仔細細看了:“雖然不深,但是一定會留疤的!”
爺爺小心地給阿田處理傷口,上着傷藥,阿田和爺爺都低頭看着傷口,阿田注意到爺爺手指微微顫動着,忽然感覺到沉默的空氣中有點不對勁,擡頭看着爺爺,忽然發現爺爺昏花的眼睛裏飽含着一汪亮晶晶的淚水,阿田小聲叫了聲:“爺爺……”
爺爺手一抖,兩滴眼淚便兜不住了,一下子順着蒼老滿是皺紋的臉龐上流淌了下來,爺爺趕緊自己用袖子擦了擦。
阿田忽然皺眉鼓着臉,大聲說了一句:“爺爺!我知道!你又想送我去王大戶家做丫頭!”
爺爺嘆了口氣,一邊低頭給她包手臂,一邊和緩地說:“你去王大戶家,至少有吃有喝,也算有個前途。跟着我這個老頭子,受苦挨餓,我又照顧不好你……”說着兩顆又大又滾熱的淚水滴到了阿田的手臂上,阿田感到濕濕暖暖的。
阿田大聲反駁:“爺爺我不去!我就跟着你!再苦再餓我也不怕!”她又低些聲音嘟囔,“那王大戶家,也不是好想與的!上次看到王大戶娘子,拿着手臂那麽粗的竹竿子打他家的下人!”她擡頭,義正言辭大聲道:“那下人明明比她高,卻都不敢閃躲一下!若是我,哼哼,我就奪過竹竿來打回去!”
爺爺倒被她逗笑了,年輕輕脾氣卻不小,想起來也是自己給慣壞的,只能和藹地拍拍她頭,親昵地埋怨了一句:“你呀!野丫頭!”
阿田依偎進爺爺溫暖的懷裏,抱住爺爺撒嬌:“我哪都不去!與其伺候別人,我寧願伺候爺爺!”
爺爺笑着故意逗她:“伺候我?我看我伺候你還差不多!”
阿田一下子跳起身來,不服氣的看了看,正好看到屋角落的土竈上,一個大鍋正在咕嘟着冒熱氣,她走過去掀起鍋蓋,果然是一鍋藜羹糁。
現在是春天,是最缺糧食的時候,阿田和爺爺最常吃的就是藜羹糁。就是采來的野生藜菜,摻上一點點去年的舊糠。這還是爺爺心疼阿田年紀小長身體,勉強在去年節省下來的米糠。若是爺爺自己吃飯,便連這點米糠都舍不得放。
阿田取出兩個缺口裂縫的粗瓷大碗,一碗裏盛了一勺黑乎乎的羹,放在瘸腿木桌上,放上兩雙長短不一的筷子,然後過來扶了爺爺坐下,得意洋洋道:“爺爺你看,我能伺候你!”
爺爺忍不住“呵呵”笑了,安慰道:“是是是,我們阿田特別能幹!”
兩人吃了晚飯,阿田每日必做的,就是給爺爺熬煮麥門冬湯,這是治爺爺咳嗽的。
今天阿田太累了,坐在竈前守着柴火,瞌睡得腦袋一點一點的。
爺爺過來抱起阿田,讓她躺在土炕上,給她蓋上補丁摞補丁的被子,阿田便把腦袋埋進被子裏,沉沉睡去,耳邊是爺爺輕輕的咳嗽聲,和煮水的咕嘟聲,一股麥門冬青澀微苦的味道,在屋內緩緩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