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痛苦
正在苦思良策,忽然房門大開,一隊內侍魚貫而入,一見公主跪倒拜見,為首一人道:“參見公主殿下!貴妃娘娘急召您回宮!”
阿田愣了一下,這是貴妃娘娘召見公主,還是召見自己?
但是這個時候,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自己以公主身份先随這些內侍回宮。
這隊內侍恭恭敬敬,迎接公主入宮,阿田想:難道貴妃娘娘是真的有急事見樂陽?那,那見面自己就只能招認。
可是進了甘露殿,阿田一看,殿內出了怒目而視的貴妃娘娘,和侍立一旁笑容和善的元喜公公,再無旁人,阿田便一下子明白了怎麽回事。
阿田趕緊跪倒拜見:“阿田參見貴妃娘娘,見過元喜公公!”
貴妃娘娘俏臉寒霜:“聽說公主最近帶你出了好幾次宮,本宮問問你,公主出宮都去幹什麽了?”
阿田深深低頭,怯怯低聲道:“我,我不知道!”
貴妃娘娘大怒,一拍桌子,吓得阿田全身一抖:“好啊!我就說,這低賤之人,怎能放在公主身邊?果然把公主教壞了!”
這話就有點捎帶元喜了。元喜笑眯眯地問:“阿田,貴妃娘娘能問你,心中就有點數。你這麽多次在雲來閣假扮公主,你真不知道公主幹什麽去了?”
阿田心中衡量,既然貴妃問了,要不就是貴妃已經知道,那自己說了也沒用;貴妃若是不知道,那自己說了,必是死路一條,所以只能咬牙不說,于是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擡頭:“娘娘,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公主吩咐辦事,其他我什麽都不知道!”
貴妃冷笑:“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天生下賤之人,天天圍在公主身邊,教唆她、教壞她!你們這些下賤之人,活活玷污了我的公主!賤人!賤人!都是賤人!” 貴妃氣得口不擇言,看阿田只是低頭,卻不說話,心裏氣極。
這些話,貴妃娘娘實在是想去罵另一個人。但是罵不到,只能把氣全撒在阿田身上。
光是罵不解恨,現在也不是殺了阿田的時候,貴妃冷笑:“你覺得你還有用,我拿你沒辦法是吧?我聽說之前金媽媽給元喜出了個好法子,”她滿意的看到阿田猛地擡頭,臉色慘白,雙目中全是驚恐,笑得更為暢快,“不過割手指恐怕太疼了,元喜,還是割一只耳朵吧!”
阿田瘋狂的膝行,爬到貴妃腳邊,顫抖着雙手拉住裙擺,急得大哭:“娘娘娘娘!求求您罰我吧,你割我耳朵!割我的!不要去傷害我爺爺……”阿田哭得不能自已。
貴妃一腳把她踹開,咬牙罵道:“賤人!你這髒手碰了我都惡心!”
阿田摔倒又爬起來,拼命的磕頭:“娘娘!求你了娘娘!”
貴妃厭惡的瞥她:“元喜你把她給我拖出去!”
元喜上來一下捉住她後脖頸,一拎就把她拎起來。阿田掙紮不開,痛哭流涕,只得高聲哀求:“娘娘!真的都是公主之命!阿田沒做錯什麽!”
元喜笑眯眯湊過頭來:“金媽媽沒教過你嗎?主子有罰,為奴只能謝恩領受,若是辯駁,那就懲罰加倍?你想讓你爺爺兩只耳朵都沒有了嗎?”
阿田只疼的萬箭穿心,哭得快要暈死過去,但是口中再不叫嚷,元喜把她放在地上,笑勸:“快,謝娘娘恩典!”
阿田哽咽道:“謝……謝娘娘恩典……”伏地大哭。
貴妃冷冷俯視她,丢了一句“惡心”就起身走了。
元喜走過來把地上的阿田拉起來,拿自己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和善地說:“沒事了,別哭了。快些回樂陽宮吧,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公主呢。一只耳朵而已,喏,若是你踏出宮殿再哭一聲,我就挖了你爺爺的眼睛!呵呵呵呵”
阿田一下子抽了口氣,止住了哭聲,她瞪圓眼睛,深深死死的看着元喜的臉,看着他挂着笑容卻如惡魔般的臉,看着他如鐵鈎一樣冰冷沒有人性的眼睛。
元喜笑着喚了幾個宮人進來:“伺候公主回宮!”
阿田宛如木頭人,直愣愣的轉身,一步步出了甘露殿。
她腦中混混沌沌,随意亂走。
跟随她的侍從只見公主到處直愣愣地亂走,也不敢阻攔,也不敢詢問。
前幾天遇到小二哥、有了生機的希望,那種忐忑不安的秘密的喜悅,仿佛已經是一萬年之前的事了。
阿田只覺得胸口壓着一塊重重的大石頭,那尖銳的角兒,從胃裏頂到咽喉,硌得她心疼、胸疼、咽喉疼。
上次那元喜割了爺爺的手指,爺爺還在昏睡,如今爺爺已經醒了,卻要活生生被割了耳朵,爺爺怎麽受得了?
阿田只覺得心被一萬根針紮一樣疼,只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這裏算了。
痛到極致,內心又升起一股恨意和逆反:賤人!賤人!我們這些下賤之人,就活該被割耳朵、活該被随意打殺嗎?憑什麽?憑什麽?
阿田只覺得頭痛欲裂,耳邊仿佛又傳來貴妃厭惡冰冷的聲音:“賤人!賤人!下賤之人!”
耳邊有鞭撻哭喊之聲,阿田努力睜開雙眼看去,原來路邊,正有一個五大三粗的宮女,拿着鞭子正在狠抽一個小宮女,那小宮女看衣着是掖庭的下等使人,瘦骨嶙峋跪在地上,那宮女狠狠抽打,鞭鞭見血,口中還在斥罵:“你這個小賤人!你還敢還嘴!”
那小宮女咬牙不喊疼,只是哭。
阿田只覺得胸口那塊大石頭要破胸而出一般,那股憤懑悲痛之氣,再不發洩就要崩裂了,她忽然沖過去,一把搶過鞭子,狠狠想那壯宮女抽去,厲聲尖叫:“誰是賤人?誰是賤人?你說誰是賤人?”
那宮女吓了一跳,一見竟是樂陽公主,趕緊跪下,躲都不敢躲,只抱着頭喊“饒命”。
身後那些侍從都不敢上前,心說公主暴戾,果然如此,突然就發作起來了。
阿田用盡全力,死命抽打了十幾鞭子,只感覺氣喘籲籲全身無力,她停住手,扔下鞭子,又木呆呆的轉身欲走。
那小宮女忽然抱住阿田的腿,哭着:“公主,你若不帶我走,她一定會打死我的!”
阿田木木的低頭看她,仿佛沒聽懂她在說什麽。
後面的侍從中有聰明的,大着膽子上前說:“快起來,公主救了你,你就跟着公主!”
那小宮女大聲“嗯”了一聲,站起身來。
阿田經過這番發洩,神智清醒了些,終于可以走回樂陽宮。
回到樂陽宮,樂陽和小娥居然還沒回來。阿田屏退衆人,一個人癡呆呆跪坐在地上。
天色昏黃,殿內也沒點燈。樂陽一回來,看見阿田坐在地上,吓了一跳:“阿田,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你怎麽回宮了?要不是得貞去接我們,我們就回不來了!”
阿田一見到樂陽,立刻哭着跪倒,哀求道:“公主!公主!求您救救我爺爺!”
小娥趕緊過來,先扶樂陽坐下,皺眉問:“你爺爺?不是在元喜哪兒嗎?”
阿田哭得抽泣不已,哭着道:“今日貴妃娘娘忽然使人到雲來閣召我,娘娘問公主這幾次出宮的行蹤,我說我并不知情,娘娘,娘娘就命元喜……去割我爺爺的耳朵……”阿田“啊”的一聲撲地恸哭。
樂陽和小娥對視一眼。小娥便開口說:“是娘娘之命,殿下,也沒辦法啊。”
阿田絕望的擡起頭:“可是、可是我沒做錯什麽啊,都是按照公主的交代……”
“住口!”樂陽暴喝,煩躁的站起來,“哎呀,一只耳朵,又死不了,哭什麽哭啊!我母妃都下令了,我有什麽法子?”
阿歸跪坐着,呆呆看着樂陽,忽地一張口,一口鮮血直噴到地上,人也昏死過去。
“哎呀,”樂陽驚叫一聲,馬上跳過去看,擔心問:“她死了嗎?”
小娥過去探了鼻息:“沒死,看來是傷痛太過,傷了心脈。”
樂陽皺眉:“她可別死了!正要用她的時候!把她擡下去,讓金媽媽好好伺候她!可千萬別死了!”
小娥倒是有點可憐阿田:“那個金媽媽就知道要錢,哪裏能好好伺候人?對了,她不是帶回來一個掖庭的使女嗎?讓那個丫頭伺候她吧!”
樂陽猶豫:“多了一個人知道,怕是人多口雜。”
小娥想了想安撫她:“合該用這個人。公主,我會安排好的,放心吧。”
阿田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只覺得昏迷中,口中有苦苦的液體灌進來。
她悠悠睜開眼睛,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身邊有一個小宮女日常伺候她,喂飯喂藥。
阿田足足躺了一天,沒有開口說話。
第二日,終于嘶啞的開口問:“你是誰?”
那個小宮女低低道:“我是立春。”
阿田又閉上了眼睛。她沒睡,也再也睡不着。
那個小宮女性格也有點意思,只要阿田不說話,她也悶悶的不說話。也不發問,為何阿田與公主長得一樣。
她只是默默的将飯菜、藥湯,喂給阿田,阿田不吃,她就放着,也不勸,也不催。
三天了,阿田好像是個呆子,立春好像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