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子身世
稷祥手握成拳,緊得指節泛白。他的臉色也不好看,陰郁中還帶着一點疲倦。
他的另外一只手點了點破舊的桌面,對身邊的人說:“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回太子殿下,”黑衣人拱手行禮,“屬下等确實已經全力以赴。奈何那左世龍将軍府邸戒備森嚴,連一根針都插不進去。”
“我養你們何用?”稷祥負手而立,背對黑衣人。
黑衣人當即跪了下來,也不詭辯:“屬下等無用,請太子責罰。”
侍衛景風迎了上來,在稷祥身後恭敬地說道:“太子息怒,黑衣死士營是您這兩年才建起來的,在實力上,尚且比不上左世龍将軍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左将軍打了一輩子的仗,在排兵布陣上,自成一套。假以時日,黑衣死士營操練夠了,自然會有辦法破了左府的防備的。”
稷祥走出門去,外面有一絲夜風,可以讓他有些許清醒和冷靜。他是太急了,他自己也知道。可是當有密報告訴他,當年他母親的死,極有可能與左将軍有關時,他整個人都沸騰了起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憤怒噴薄而出,嗆得他差點說不出話來。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想要知道真相的躁動。
探子跟他說:“當年柔妃娘娘最開始是左将軍府上的婢女,随着左将軍的三妹,也就是當今越貴妃入宮,後來因為溫柔如水,善解人意,而得到了皇上的寵幸,封了貴人。一開始并沒有人将柔妃娘娘這個身份卑微的宮女放在眼裏,柔妃娘娘也樂得清閑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但是随着皇上對她的寵愛有加,她的身份也從貴人升到了與越貴妃平起平坐的妃子,所有人都開始針對她。但鑒于皇上對柔妃的獨寵,以及柔妃娘娘生性與世無争,衆人一時也拿她沒辦法。可是後來邊境告急,皇上禦駕親征,皇上為表決心并未帶妻妾。柔妃娘娘便是在那樣的環境下被留在了宮中。無依無靠的柔妃娘娘腹背受敵。最後由越貴妃串通其他的妃子和皇後,一齊以私通的罪名陷害柔妃。使得柔妃被打入冷宮。而越貴妃最為痛恨柔妃,所以即便柔妃入了冷宮也不願意放過她,私底下找來了左将軍留在京中的親信,将柔妃殺害在了冷宮之中。這事,左府中的老婢女應該可以為證。”
稷祥便是在益文帝禦駕親征那一年離開的生母柔妃。那時候他還小,不肯随着益文帝去那麽遠的地方,母親告訴他:“孩兒乖,随着父皇遠征沙場,見着父皇保家衛國的模樣,好回來跟母親說。”
他癟着嘴淚眼婆娑的看着母親,但母親臉上有最柔和與堅定的期待。仿佛,他跟過去這件事,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稷祥這才答應随着益文帝上戰場。
那時候益文帝哄他入睡,他聽見了父皇微弱的聲音:“孩兒莫怪父皇帶你來這肅殺且無聊的地方,你長了和你母親三分像,衆将領逼朕保國之時,不近女色,父皇怕自己思念成疾,便只得将你帶在身邊了。”
小小的稷祥心裏暖洋洋的,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知男女之愛。
他本以為戰争結束後,他們父子倆便可以回去與母親團聚了。
但當他們凱旋而歸,就連他這個五歲大的孩童都穿戴着象征勝利的盔甲回京時,母親卻沒有在城外迎接他們。那時候已經是春天了,花花草草都是嫩芽,又美又鮮活,但是他都不想看,他在迎接他們的隊伍裏搜尋母親的身影,父皇也和他一樣。但是他們都沒有找到想見的人。
父皇問,柔妃怎麽沒有來。
衆人顧左右而言其它,就是沒有一個人說實話。
回道宮中,稷祥蹦跑着去找母親,但母親曾住過的宮殿已經人去樓空,有些地方甚至結了蛛網。他不明白,抓着宮女太監問個不停,但是宮女太監跪地不起,說什麽都不知道。
稷祥跑回去問父皇,父皇卻一語不發,只是将他抱在懷中,囔囔地說道,沒了,柔兒沒了。
大哭大鬧了好幾天,還是沒有人告訴他母後怎麽了。後來他大病了一場,太醫府花了無數的珍奇藥材才将他救活。那時起,稷祥便開始惜命,他知道,如果命都沒有了,怎麽給母後報仇?
可是他的性情也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人多的時候很沉默,心裏有事還會變得陰沉。
待他長到十五歲時,他開始調查母親的死因,可是宮裏知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和母親有關的宮女太監好像全部被處理掉了,找不到任何的音訊。而可能知道點線索的當差人,卻都指向不明地對他說:“宮裏頭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
後來他知道了,那是因為他在宮裏的地位低,是個沒娘養,沒靠山的皇子。原本對益文帝心懷怨念,存心疏遠他的稷祥,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開始親近益文帝。或許是靠着這張和他母親幾分相似的臉,又或者是存了有愧于他的心,更或者只是為了與滿朝文武對着幹,在稷祥十八歲那年,益文帝力排衆議,一意孤行地将他封為了太子。
稷祥不見得有多愛這河山,但是他需要這太子之位帶給他的滔天權勢。一經即位,他馬上重點追查母親當年的死因。但是這件事卻是如此諱莫如深,他動用了幾乎所有能用的力量,才從一個垂死的老太監嘴裏挖出點信息,說是,母親死前曾在這清苑中住過一段日子。
此後的兩年,他便常來這清苑,他總覺得母後念他思念成疾,會回來看他。
可每每又想到,母後生命的最後一段時日,竟然是在如此孤苦無依的狀态下過完,他又時常默哀心傷。
這兩年來,他發奮圖強,養精蓄銳,做出了不少成績。終于也找到了一條當年母親死後的線索。他以為已經可以收網了,只需要将左府的婢女撸來詢問一番,事情便能清晰明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雖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但卻無可奈何一個武将。
仿佛以為自己已經成了巨人,但卻被如微塵一般掃落。
沮喪和懊惱,讓他的心情很複雜。
侍衛景風揮退了黑衣死士。死士猶如幽靈一般,消失在了這昏暗的夜色中。
稷祥幽幽地說:“難道真的要等我登基以後才能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嗎?”
景風恭敬地侯在一旁,忽地他靈光一閃,說道:“太子,屬下有個提議。”
“但說無妨。”
“我聽聞這左将軍脾氣火爆,常常怒發沖冠,非得要打死一兩個人才能消氣,遭殃的往往是他府上的家奴。所以,左府時常會家奴緊缺,要找人買家奴。我們安排黑衣死士,假裝是家奴,混進左府,查看這左府中的底細,然後再見機行事。您看如何?”
“你去操辦吧。”
“還有……屬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但說無妨,一次說完。”
景風沉吟了片刻,說道:“這慶安郡主是左将軍的外甥女,聽說與左将軍的關系頗為親近,您如果想打聽左府的事情,或許……”
稷祥擡手制止了景風繼續說下去,夏夜裏除了蟬鳴,這冷宮中聽不出其他動靜。
景風的話停在了半路,愣了一時,便吞了回去。
沉默維系了良久。
稷祥的耳尖動了動,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人。”
随即景風便瞧見清苑院牆外爬上來一個人影。
景風怒喝:“何人?”
只聽一聲輕微的“哎喲~”,院牆上的人影便掉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見那人掉落,稷祥便一個箭步,飛身躍起,朝着那人去了。
稷祥心存幻想,萬一是母親回來看他了呢?
可被他接住的是一個有溫度,且非常柔軟的,甚至還帶一點點清香的軀體,是活的。
落地後,稷祥已經松開了環住女子腰身的手,但女子卻一直抓着他臂膀上那點衣服不放。
她的身材嬌小,看着他的臉需要仰視。
她的眼睛圓圓的,讓稷祥想到了狩獵場裏靈動的小鹿。她的皮膚在優柔的月光下,泛出溫和如軟玉一般的光澤。
此時她便是用飽含着深情的眸子望着他,稷祥有一種感覺,她随時可能會撲入自己的懷裏。從未感受過女子柔軟一面的稷祥既想她投懷送抱,又覺得這個想法過于荒謬,不合禮數。
實際上,稷祥對這名女子有印象,大概是幾天前,他從禦花園路過,恰巧看見宮女三五成群在踢毽子玩耍,他一時興起,想看看這女子腳下踢毽子的功夫和男子蹴鞠時有何不同。他便在一旁看了看。他記得,她是宮女中踢得最好的那一個,身姿如飛燕一般輕盈。
可是發現他在看以後,她整個人都遲鈍了起來,望着他的眼神,一如現在這般含情脈脈。
沒想到在這裏又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