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辛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世紀華庭,他只知道要盡可能得不表現出一點狼狽,盡管在這段關系裏他輸得很慘,但他不想讓陸柏謙可憐他。

渾渾噩噩地上了地鐵,辛辰才發現,他忘記帶上畫冊了。

世紀華庭裏的動辄幾千的衣服、頂尖的畫具,還有幾年來上萬的作品,都可以不要,但那本畫冊裏面的四張畫,他想留下。辛辰在下一站坐了反方向的地鐵回到世紀華庭,像往常一樣刷虹膜進入小區,但是這次,機器發出“嘀——”的一聲長鳴,亮起了紅燈。

保衛室裏有人在往這邊看,如果有人硬闖,他們會出來阻攔。

辛辰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信息已經被飛快地從世紀華庭的戶主數據系統中删除了,快的就像生怕再和他産生一點點的聯系。

辛辰咬着下唇,轉身離開。

回到學校後辛辰就把已經完成的畢業作品交了上去,作品本來是需要交給常平,辛辰怕他從中作梗,便越過他直接上交到了學院那邊。現在只等着老師評分通過,他就能拿到畢業證書,然後赴海外留學。

辛辰站在陽光明媚的草地上,看着來來往往的同學們,原地蹦了蹦,告訴自己放輕松。

就把所有糟糕的回憶都留在這裏吧,他馬上就會離開了。

剩下的時間辛辰除了堅持練習就是收拾行囊,到了五月份他的簽證已經辦好,該進行的手續也都完成,跟白澤南他們一起吃過了散夥飯,等到五月底的時候,第一批畢業的雙證就會發下來,辛辰掐算着時間,連機票都已經訂好。

然而,總是天不從人願,每當辛辰覺得情況已經不能再糟糕的時候,生活就會給一個當頭棒喝。

第一批畢業名單下發,上面沒有辛辰。

他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依舊沒發現自己的名字,這才開始着急,立刻就打電話給學院的老師詢問,老師在電腦上查詢一番,回複道:“辛辰同學,你的畢業作品涉嫌抄襲,學院正在讨論,還沒給出答複,你做好延畢準備。”

辛辰幾乎是眼前一黑。

他花了一個多月完成的畫,在世紀華庭的露臺上畫出來的平涼湖,怎麽可能是抄襲?

他急切道:“不可能!我保證絕對是原創作品,絕對不是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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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道:“這邊老師們還在讨論,你稍安勿躁,如果真的是你原創的作品,學校不不會冤枉你的。”

辛辰無計可施,只能等待,整整三天,他夜不能寐,時不時就看一眼手機,急迫地期待着老師給他肯定的回複,告訴他都是一場誤會。

然而第三天的時候,學院老師打來了電話,通知他去14教,聽取讨論結果。

他對那個地方厭惡至極,卻又不得不去,大夏天,他冷得發抖,背上都是一層冷汗,他哆哆嗦嗦地進了教學樓,敲開辦公室的門,看見幾位面色威嚴的老師,其中一個就是常平。

桌子上擺着兩幅畫,夜景,湖面,月亮,和小舟。

辛辰眼前一黑。

他學畫,自然最懂,這兩幅畫從構圖到色彩運用,說不是抄襲,連他自己都不信。

常平憤怒地說:“辛辰同學,我從大一開始教你,雖然你基礎很差,但是勝在努力,我一直很看好你,做畢業作品的時候還主動把你申請到我這組來,沒想到,你竟然做出這種事!”

辛辰張了張嘴,無力道:“我沒有……”

常平急着将自己摘出來:“院長,他這幅畫根本沒經過我手,是直接交到本科生那邊的,如果交到了我這裏,我絕對不會讓他就這麽交上去的。”

辛辰說:“我保證我的畫是原創。這幅畫呢,這是誰的,他什麽時候交上去的?”

督導組的老師皺着眉:“你保證,你的保證有什麽效力?這幅畫是常老師組裏另外一個同學的,半個月前就完成了,送去參展了!你們這批畢業作品也是要展出的,還好常老師認出來了,否則咱們學校的名聲都要受牽連!”

辛辰木然道:“是江承望嗎?”

“和是誰有什麽關系?他比你完成的早,誰抄襲誰,不清楚嗎?”

很清楚,辛辰每一次給常平彙報進度,都是把自己的作品展示了一遍,江承望便照着他的構圖和色彩,同步完成了一幅一模一樣的畫,然後提前送去畫展,等到了老師評分的時候,抄襲的惡名就扣在了辛辰身上。

他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江承望完成的确實比他早,他還能拿出什麽證據?

他想辯解,卻無從說起,周圍老師們還在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麽,說原創,說抄襲,說到做人的品德,說他就算是畢業了進入了社會也成不了大器。他的頭一陣一陣的發暈,眼前的人突然扭曲成了詭異的線條,像是一團被揉捏在一起又拉長的橡皮泥,聲音也忽遠忽近,叫人聽不真切。

辛辰努力甩甩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保持清醒:“老師,如果我真的是抄襲,那怎麽處理我?”

本科生科的老師說:“取消畢業資格,還能怎麽處理?你這是作弊,是誠信問題……”

辛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在第二批畢業之前完成一幅新的作品,可以畢業嗎?”

幾個老師低聲讨論了幾句,做出了答複:“按照學校的規定,作弊是要取消學位證的,你完成畢業作品的話能給你畢業證,但是學位證是沒有的。”

可是不按時取得學位證,辛辰已經獲得的皇家美術學院的offer就會作廢,他為自己辛辛苦苦規劃好的一切就全都沒有了。

辛辰卻不太在意了,他點點頭:“好。”

可能是他平靜的模樣就像是對老師的一種蔑視,常平提醒:“辛辰,你這個情況是需要全校通報的,你做好心理準備。”

全校通報,就像當年的江承望一樣。辛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督導組的老師生氣道:“你這個同學怎麽回事?抄襲是一件非常嚴重的舞弊行為!你這是什麽态度?”

辛辰扶着桌沿穩住身體:“老師,我沒有抄襲,這幅畫是常平老師授意江承望抄襲了我的作品,您相信嗎?”

當然沒人信,一個老師出于什麽理由,會這麽污蔑自己的學生?

辛辰不等對方發話,就開口道:“您不信的,沒人信,就像之前常平猥亵我,拿不出證據來,就沒人信。”

此言一出,引發了軒然大波,學院的老師和督導組的老師們面面相觑,常平卻沒什麽激烈的反應,他嘆了口氣:“辛辰,你還小,不懂事,可能不知道有一種罪名叫诽謗罪。”

當年和常平一起帶他們班的老師也說:“常老師人向來很好,在學生們當中也是有口皆碑,如果我沒記錯,大一的時候他還主動輔導過辛辰,各位還是不要聽一面之辭。”

辛辰早有預料,平靜的點了點頭。

當天回到宿舍的時候,辛辰的通報批評文件已經發到了所有公衆平臺,白澤南自然也知道,他擔心地看着辛辰:“我不覺得你會抄襲。”

辛辰笑了笑:“我沒抄襲。但是學校這樣判我也沒有辦法,沒關系,我再畫一幅。”

不知道為什麽,他表現的越是平靜從容,白澤南越覺得心驚肉跳。辛辰卻沒再和他多說,收拾了東西要去畫室,接着連續十多天,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泡在畫室裏,白澤南怕他忘了吃飯,每天只要有空就帶着吃的往畫室跑,可是他最近也有期末考,時間安排的很緊湊,有時候就趕不及,一天晚上考完試都已經晚上八點,他去的晚了,看見辛辰還坐在畫架前面,急得直接哭了起來:“辛辰,你別這樣好不好?”

辛辰回頭看他一眼,眼下有着明顯的烏青,嘴唇也有些泛白,氣色差的吓人。

辛辰說:“沒事,今天就畫完了,這幾天麻煩你了。”

白澤南抹着眼淚去看辛辰畫架上的作品,這次的與辛辰以往的作品風格不同,并非純風景,還畫了人物,畫面上是一大叢一大叢怒放的玫瑰,香豔到糜麗,那種甜香氣幾乎透過畫紙撲面而來,玫瑰當中有一個赤身的少年,美麗的胴體被玫瑰的尖刺劃傷,渾身鮮血淋漓,少年雙目微閉,笑容恬靜,在整個暗色調的畫面中反而顯出一種詭異的安詳。

白澤南一抖。

他覺得這畫不好看,叫人後背發涼。

但他還是違心地說:“好看。”

辛辰點了點頭,做最後的修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就把這畫交了,還能趕上第二批畢業。”

白澤南遲疑着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畫室,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門口,辛辰彎起的嘴角也徹底放下。

畫完成了,他可以證明以自己的水平,完全不需要抄襲就可以輕松通過畢業的最後一關。

等明天中午,他把畫交上去,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行政樓有十四層高,底下爬滿了枝葉繁茂的爬山虎,與14教隔着兩排法國梧桐相對而立。

從那裏跳下來,可以正正好死在常平辦公室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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