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并非憤怒而是心疼
“陸總,這是從H大那邊拿到的辛辰的資料。他在H大讀了五年書,畢業的時候因為畢業作品抄襲所以沒拿到學位證,之後在H市廣富大廈的童畫少兒美術班任教職,不過年前就離職了。”
陸柏謙坐在辦公桌後,他本意只是想看看如今辛辰過得怎麽樣,畢竟他們曾經是最親密的伴侶,他又給過辛辰如此沉重的打擊,如果辛辰過得好,他也能放心一些。
可如今看起來事情有些不對。
陸柏謙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周身的氣勢瞬間就冷了下來,語氣中透出了不明顯的怒意與回護:“抄襲?怎麽可能,辛辰做不出這樣的事。”
何一勵将從H大拿到的資料呈遞上來,上面清楚記錄了抄襲事件的始末,只一眼,陸柏謙就看了出來,辛辰的那幅畫,畫的正是從世紀華庭的小露臺上面看到的平涼湖!
他突然想到辛辰第一次跟他回家的時候,那時的少年還內斂而羞澀,會用充滿崇敬的眼神看他。辛辰在家裏迷了路,繞來繞去走到了小露臺,他在那裏看了很久很久,說等他學好了畫,要把這裏畫下來。
如今他來兌現自己的承諾了,一個人來的。
這怎麽可能是抄襲?
陸柏謙壓了壓火氣,掃了一眼涉事人員的名單,江承望,常平,幾乎是瞬間他便斷定這之後必定有問題。江承望是他曾經為了維護辛辰狠狠打壓過的人,而常平,他剛從辛辰口中知道這個人的時候就猜測出他趨利,如果沒猜錯,是江承望得到了什麽消息,然後利誘常平,毀了辛辰的前程。
陸柏謙的不悅更加強烈,他沒法想象,一年前的辛辰拿着這樣一幅畫,滿心期待地交上去等待審核的時候,被抄襲二字打回來,會有多慌張無措。
他發現自己被曾經信任和崇拜的老師傷害,又有多難過。
光是想一想,那種痛苦就快要讓他承受不住,然而他的痛苦卻并非感同身受的憤怒,而是……心疼。
他心疼曾經被自己保護在羽翼之下的少年要獨自承受如此之大的惡意。
陸柏謙合上資料,短暫的平複了一下心情,這件事他一定會查下去,辛辰的能力不應當只是做一個興趣班的老師,他明明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陸柏謙朝何一勵伸出手,何一勵便将另一份關于童畫少兒美術班的資料遞給他。
“這個美術機構的資料就這些嗎?”陸柏謙翻閱了一下,發現裏面以機構本身的內容為主,持有人信息、地理位置、機構風評等,然而陸柏謙對這些興趣并不大。
何一勵道:“這些材料比較表層,您需要的話我會繼續查下去。”
Advertisement
畢竟陸柏謙也只是說看一看辛辰的近況,并沒有提出要多麽詳細,要再細化就得多花點時間。
陸柏謙的視線突然停留在老板的個人信息那一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那是白澤南的父親,看起來這是白澤南幫他謀取到的一份工作。
陸柏謙道:“這個不用管了,常平和江承望這邊還需要你再往下挖一挖,辛苦。”
何一勵忙道應該的,收斂了東西回到辦公室去了。
既然是白澤南幫他找到的,想必待遇不會太差。那麽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抄襲的事情,等抄襲的惡名洗清,辛辰自會有另一番際遇。
H大美術系經過了五年,之前的院長和副院長早已調走,如今新上任的這位全然摸不到頭腦,自己好端端的在學校教着學生,怎麽會突然和合裕的總裁扯上關系?
陸柏謙親自前來,客客氣氣地對姓徐的院長道:“冒昧前來,叨擾了。”
徐院長趕忙道:“我每天也就是些不打緊的事,哪有陸總忙。您今天這是?”
陸柏謙不緊不慢地将他之前在學院官網上查到的關于抄襲事件的通知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我這次來,是為了這個。”
徐院長更茫然了。
陸柏謙修長的食指點一點左邊那幅畫:“這個孩子是我表弟,這畫是在我家畫的,他不可能抄襲。”
徐院長只依稀知道抄襲一事,卻從來不知道學院裏竟然有陸柏謙表弟這麽一號人物,登時背後的冷汗就下來了:“這……”
陸柏謙道:“來之前也查閱了些資料,我是外行,想法有些淺薄。但您要是來我家露臺上看一眼就能知道,這幅畫的畫面和窗外的景色幾乎重合,辛辰的構圖,布局,上色,打光,都參考了現實中的景色。”
陸柏謙将一張照片推到他面前:“這是昨晚拍下來的。”
徐院長左右一看,心裏頓時有了個粗糙的判斷。可既然是辛辰的原創,江承望又怎麽可能先畫完并且送去展出?
“還有,”陸柏謙神色平淡,示意何一勵将一份文件放在徐院長面前,“江承望是怎麽做到抄襲的,貴校的常平教授功不可沒。”
徐院長擡眼看了看陸柏謙,對方神态依舊溫和,眼神篤定,就連他這個五十來歲的一院之長也有些承受不住那種氣勢。他有些慌亂地眨着眼睛,将桌面上的文件拿過來。
接着便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常平究竟是怎麽做到當一個大學教授就能吃下去這麽多的?
藝術品這邊的确是有些可操作空間,可畢竟是H大的老師,多少有些清高傲骨,就算是玩那些也不會搞到學生身上來,不管怎麽說,在學校的時候還都是可圈可點的。可這個常平,竟然從江承望身上通過買賣畫作的方式倒騰了一百多萬。
一百多萬!
徐院長難以置信,好半天才翻開了下一頁,更是惶恐。陸柏謙在一旁緩慢開口:“徐院長也不必覺得過意不去,這畢竟是常平一個人的行為,只是學校裏的孩子們年紀小,怕事,都忍氣吞聲,放縱這種風氣下去可不行。”
可不是不行嗎,以挂科為由威脅學生行賄,節日聚餐派身邊的學生暗示其他人送禮,強制拖延學生的畢業時間……
就這樣的一個人,若非陸柏謙一個外人将事情查清楚,還是美術系各位老師眼中的老好人。
徐院長不寒而栗,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陸柏謙剛才話裏的含義,立刻保證:“是,這是我失職了,竟然不知道學院裏出了這種敗類。學生們不能交給這種人教,我這就和其他老師商議該怎麽處理。”
陸柏謙笑了笑:“辛辰後來補交的畢業作品您也看到了,他的水平還不需要抄襲,反倒是江承望,最開始就不是正規途徑入學的。”
“您放心,”徐院長道,“這事兒學院裏也會給解決。”
陸柏謙得到了滿意的答複,便道謝離開。沒過幾天,H大便雷厲風行地做出了處決:常平被剝奪政治職務,從H大開除,而江承望的學位被追回,辛辰的學位重新授予。
然而這并不夠。陸柏謙很清楚,有些時候,輿論上的壓力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于是,當天各大媒體便放出了一條社會新聞:H大教授貪腐十餘年,逼迫學生行賄超過三十萬。
三十萬這個數字足夠吓人,尤其是這錢還是出在一窮二白的學生們身上,加上H大又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心中的象牙塔被人渣玷污,這最不能忍,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民怨頃刻間便沸騰了。
常平的大名連着在熱榜上挂了三天,他被開除教職之後主要的經濟來源就是賣畫辦展,這一下聲名狼藉,在圈子裏的名聲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原本尚可的收入一下子到了連日常生活都無法維持。
接下來,在背後推手的引導和網友們的自發發掘之下,江承望一家的關系網水落石出。通過不正當途徑進入H大,江家爺爺授意大學老師更改分數,惡意損毀同學試卷,抄襲後倒打一耙……樁樁件件,證據清晰,更有幾位當年的學生站出來作證,鋪天蓋地的罵聲立刻倒向了江家一家。
普通人對***向來是深惡痛絕,何況江承望不僅自己受益,還惡意打壓別人,頓時江家父母的畫廊生意一落千丈,許多畫師提出解約,早就定好的幾筆生意也全都黃了,資金鏈斷裂,江承望的父親到處求人無果,只能先變賣家産墊上去,希望能止住頹勢。
H大站在風口浪尖上,自然也要受到牽連,為了挽回學校的聲譽,H大在官博等平臺上統一做出了回複,承諾對常平、江承望做出嚴肅處理,并且給辛辰追授學位證。
江承望的學位證書被追回,他托關系好不容易進去的設計院哪敢沾這些事,早早地便将他開除掉,一時之間,曾經在H市藝術圈也算得上有名有姓的江家成了人人避之猶恐不及的存在。
江承望的父母對他聯系常平污蔑辛辰的事毫不知情,只當他畫了幅畫想送去參展,這不算什麽大事,一句話的事,根本沒放在心上,誰料到一年之後竟然翻出了這麽大的浪,簡直快被氣瘋,四處走動關系求救,可稍微有些背景的都知道是合裕的運作,沒背景的誰還敢和他家來往,躲着都來不及。
江家最愛惜羽毛的當屬已經快八十的江爺爺,他教子嚴苛,晚年得了個孫子卻疼愛過頭,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之前交往的老朋友全都散了,更有許多風言風語傳到家裏,江老爺子氣得受不住,竟然一下子昏厥過去,本就身體不大硬朗,這麽一折騰就再也沒能救回來。
醫院裏,江父跪在老爺子的病床前痛哭失聲,怪自己教出來個混賬兒子,不但沒能讓老父親頤養天年,還走得這麽不體面,連來醫院探望的親朋都沒有幾個。江承望跟着站在一邊,垂着頭,卻沒出聲,待他找了機會和母親一起出來,便小聲道:“媽,爺爺正好這個時候走了,要趁勢在網上公關一下,弄個網暴的話題什麽的,咱們家興許還能好。”
江母也紅着眼,聞言一愣。
江承望找補道:“我不是說爺爺走的正好的意思,爺爺沒了,我也難過。但人死不能複生,咱們活着的人還得活下去……”
江母終于承受不住,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地尖叫:“你給我滾——”
她不顧自己的形象,蹲在地上捂着臉痛哭出聲:“我怎麽會生了你這樣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