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更新時間:2017-06-15 20:00:03 字數:4083

她讨厭警察。

這是夏光桦活了二十五年來的唯一結論。

“就跟你說我不知道了嘛!”莫名被帶進警察局裏說明,雞同鴨講三十分鐘之後,她差點掀了桌子。

“聽着,這幾天我很忙,根本沒用過那個帳號,你說有三百多筆不正常交易,我哪知道是誰盜了我的帳號?這不是你們警察該去查清楚的嗎?怎麽會來問我咧?繳稅付你們薪水是付假的嗎?”

“夏小姐,請你冷靜點,你說的我們都會查清楚,但在我們厘清真相之前,還是得請你配合。”

“配合”配合個鬼,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根本還在狀況外。

她只知道自己為了畫稿,整個晚上沒阖眼;好不容易完成了五頁,心想終于可以躺下時,卻來了兩個警察,說她涉及詐騙及竊盜,請她到警察局說明。

她吓都吓醒了,心想自己整個月幾乎都宅在家裏,她騙了誰、盜了什麽?簡直莫名其妙。

但,她的銀行戶頭還是被凍結了。

不管是她用來經營網拍生意的賣家帳號,還是她用來支付與收款的銀行戶頭,通通都被凍結了。

天哪,她的財産有九成都在那個戶頭裏,這下她活個屁呀?

所以她才痛恨警察嘛,簡直欺負善良百姓!

最後,她被請出了警察局,以制式的官方說詞打發,說什麽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會立刻通知當事人……馬的,她才不在乎什麽調查結果,她在乎的是錢、是她的錢哪!

沒了那筆錢,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麽過?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銀行戶頭會被凍結多久。

出了警察局,她悲觀地在心裏稍稍計算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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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頭上能活用的現金可能連一萬都不到,何況這期間她還得繳水電瓦斯、手機費、網路費,還有日常吃吃喝喝的開銷,再加上原稿紙只剩不到二十張、網點紙似乎也差不多該去補貨……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藍色的晴空無預警地被大片烏雲給籠罩,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

夏光桦臉都綠了。

一個人能有多衰?坦白說,她還沒看到極限,如果這一路走回去,中途她被野狗追、被腳踏車撞、被變态襲胸又踩到狗屎,那麽,她應該不會在意這麽一點小雨了吧?

嗯,真是令人振奮的預設,她突然覺得自己又樂觀了起來。

幸好,老天沒這麽殘忍,只淋了她一身而已。

回到住處,她裏裏外外濕透,連內褲也沒幸免,坐在客廳裏兩眼無神的盯着牆壁發愣。

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她先是計算了這個月的待繳帳單,然後估算了一下還得花多少預算來補充稿紙墨水等“生財器具”。

她是全職漫畫家。

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會說是夢想,是因為她從來沒想過,原來漫畫家是這麽窮困潦倒的職業。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漫畫家只需要構思劇情、畫個線稿,剩下的雜活交給助手去完成就行了,之後她再美美地帶着原稿到出版社交差,就可以坐領豐厚稿費……

但是,現實很殘酷,那種美妙的情境只會出現在夢裏,這也是為什麽她得兼做網拍來過活。

事實上,網拍的收入遠遠高于她那微薄的稿費,說穿了,她仍繼續不停作畫,純粹是為了一圓她那想當漫畫家的夢想而已。

可是問題來了,現在她的帳戶被凍結,就算房子是姑姑的不必繳房租,但手頭上的現金仍然不夠她支付其他的開銷。

該怎麽辦?打電話回老家借錢?

好像是個可行方案,而且也沒什麽難度,開口跟老爸老媽借個一、兩萬的周轉金,應該不至于被說是啃老族吧?

事不宜遲,她拿了手機,找到老爸的號碼,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勇敢撥出,不一會兒,電話的彼端傳來熟悉的嗓音。

“喂?”

“喂,爸,是我阿桦啦,我跟你說哦,最近我——”

夏萬財打斷她,“阿桦哦,啊你最近怎麽樣?怎麽這麽久沒打電話回來?”

“最近還可以啦,只是那個——”她的話仍然沒機會講完。

“對了、對了,你阿嬷這禮拜六生日,說要去阿蘭開的那間餐廳慶生,你要不要請假幾天回來看看她老人家?”

“請假?我幹麽要請假?”

“對吼,你沒頭路,我都忘了。”

“什麽沒頭路,亂講!”遭到不實指控,夏光桦立刻激動反駁,“我哪裏沒頭路?我忙翻了我,我要畫稿子、還要搞網拍,每天能睡四小時就偷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個禮拜都要去進貨、理貨,然後……”等等,這好像不是重點。

顯然彼端的夏萬財亦是相同想法。

“羅哩羅唆,那個不重要啦,你要不要回來看你阿嬷?阿嬷很想你耶,每個禮拜都在念說那個阿桦怎麽不回來。你自己說,上次回家是什麽時候,三個月前還是六個月前?我看你幹脆就搬回來住好了,反正你在臺北也沒頭路……”

“我有工作啦!你都沒在聽我說話!”

夏光桦深呼吸了一口氣,忍着挂掉電話的沖動,道:“爸,我跟你說,你不要小看我的工作,它需要一個安靜舒适的環境,讓我可以全神貫注思考劇情、衡量每一個分鏡該怎麽表現、我還得細心揣摩角色的情緒和表情,你們每天吵吵鬧鬧,我怎麽能好好工作?”

“哦,安奈哦?”老爸沉吟了幾秒。

夏光桦冷笑了聲。現在知道她很辛苦了吧?

以前老是在親戚面前取笑她是什麽“畫尪仔标的”,真是太過分,人家她好歹也有點名氣,FB的粉絲頁算算也有兩千多人按贊,不是她在蓋,她第一部出道連載作品可是賣得吓吓叫……

“那你什麽時候要搬回來?”

老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陶醉時光。

“哇咧……”她眼角一抽,又來了,老是不聽人說話。“再說啦,我要去洗澡了,再見!”

所以她才不喜歡打電話回家,每次話題扯到最後,都一定是以“反正你又沒工作,不如搬回家幫忙”為結尾,誰受得了啊?

唉,借錢計劃破局。

想想也好啦,萬一真開口了,搞不好更會被逼迫搬回花蓮老家,想到這裏她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算了,還是先去洗個澡比較實際。

思緒至此,她起身,正打算走向浴室,大門的門鎖突然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響。

夏光桦一愣,停下腳,回頭盯着大門。

是她聽錯了嗎?

不,她沒聽錯,那是有人拿了一把鑰匙在鑰匙孔裏亂戳亂攪,試圖打開她家門鎖的聲音。

恐懼與驚慌自夏光桦腳底竄起。

是什麽人企圖闖進她家裏?姑姑嗎,還是姑姑的家人?都不對啊,他們全家都移民美國了,怎麽可能突然跑回來?就算要回來也應該會通知她才是……難道是小偷?

一想到門外可能是個毛賊,她随手抓起掃把,戰戰兢兢地走到門前,試探性地出了聲,“什麽人?”

外頭的人頓時沒了動作。

夏光桦皺了眉,靜待了幾秒,又道:“你、你要找誰嗎?”

回應她的,是個稚嫩的孩童嗓音。“你是誰?”

她怔忡了下。是個小孩子?她考慮了幾秒,放下掃把,毫不遲疑地就旋開門鎖、拉開門板。

外頭确實是個小男孩,看上去頂多六、七歲而已,他穿着附近一家幼兒園的制服,身上背了個書包,也和她一樣,淋了一身濕。

小男孩一臉錯愕地看着她,道:“你是誰?為什麽在我家?”

“蛤?”她瞠目瞪着男孩,“小鬼,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裏是我家才對。你爸媽呢?你該不會走丢了吧?”

“你是小偷嗎?你在我家要幹麽?”

夠了,這臭小子。

她才懶得回答,直接甩上門,很沒良心地把對方隔絕在門外。外頭的男孩仍然锲而不舍地拿着鑰匙猛戳。

“啧,還不放棄呀?”她低咒了聲,充耳不聞,心想待會兒大概就會有粗心的大人來把小孩拖走。

想到這裏,她脫下了濕透的上衣、外褲,哼着歌,踏進浴室。

二十分鐘後,夏光桦一身清爽走出浴室,她換上了平時的家居服,心想那小孩應該已經離開了,但她仍不放心,走到窗邊朝着外頭探了眼——

并沒有。

那小男生還站在外頭,甚至縮着身體發顫,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一股令人煩躁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惱怒地呻吟了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再度開了大門,道:“喂,小鬼,你到底是住哪裏?大人找不到你不會擔心嗎?”

小男孩回頭看了她一眼,指着她身後,說:“我就住這裏呀,你為什麽不讓我回家?你是不是壞女人,要來搶我的爸爸?”

現在的小孩思想都這麽黑暗嗎?

“小弟弟,你記不記得你家的地址或是家裏的電話?”雖然機率不高,可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小男孩側頭想了想,“我就是住這裏啊!”

她快吐血了。“唉,算了,等我頭發吹幹之後,我帶你去裏長伯那裏。”

“什麽是裏長?”

“那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去了裏長伯那裏,裏長伯就會帶你去警察局,然後你媽媽就會去警察局接你……”

“我沒有媽媽。”小男孩打斷了她的話。

“呃……”是單親家庭嗎?“那總有爸爸吧?”

“爸爸一直都在警察局。”

嗄?一直都在警察局是什麽意思?是、是被抓去關嗎?

“所以你是跟阿公阿嬷住嗎?還是住在親戚家裏?”

小孩歪着頭,想了半天才道:“我很久沒有看過阿嬷了。”

天,這到底是什麽狀況?

不過仔細想想,這跟她又有何幹?她嘆了口氣,懶得深究,畢竟沒人想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卷入詐騙案就已經夠她受了。

總之,她先讓這孩子進門,丢了條幹淨的毛巾給他。

“喏,先把頭發擦幹吧,我去找看看有沒有小尺寸的衣服讓你穿,你乖乖坐着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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