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夫妻
霍寅逗沈淼逗夠了,于是收斂了笑容問她:“如何啊?”
沈淼挑眉看向他:“難道我還有別的路可走?”
霍寅單手撐着下巴,狀似認真地想了想,随後又慎重地回答她:“沒有。”
沈淼一瞬沉默了下來,她抿着嘴,眉心微皺,假扮成霍寅的夫人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勢必參與了他的剿匪計劃,而并非幫個小忙那麽簡單了。
可他身為知府,是吳州的父母官,剿匪也是理所應當,拉上自己為了什麽?不論從哪兒算都算不上她這份兒啊,難不成這些年她示弱慣了,霍寅也就嚣張慣了?
沈淼側臉嘆了口氣:“你為何偏偏就是與我過不去呢?”
霍寅聽見這話,臉上的笑僵了僵,随後轉身,雙手背在身後直接忽略了沈淼這一問。他牽着馬,翻身上了馬後道:“你就在這兒等我,我去通知他們過來。”
霍寅縱馬離開的時候,沈淼朝他的背影瞧了許久,不論腦中如何拼,也無法将眼前這高大俊朗的男子與他孩童時期鏈接在一起了。
自己當初就不應該從水裏出來還他的糖,也不應該在還筆的時候順便問了他的名字。
否則也不會有接下來這麽荒唐又麻煩的事。
堂堂河神,大小也是個神仙,被人間的知府耍得團團轉,一句填河就能威脅一輩子,她未免也活得太過窩囊了些。
沈淼嘆了口氣,在一旁的樹下找了塊幹淨的石頭,躲着陽光坐上去,一手作扇狀扇風。
“罷了,就當是前世欠他的吧。”
沈淼并未等多久,霍寅騎馬過去約一刻鐘左右便歸來了,其身後還跟着浩浩蕩蕩的隊伍。
四個眼熟的侍衛紛紛貼上了假胡子,坐在馬上,身後則是五六個随從還有一個馬夫。
馬夫駕駛着馬車,随從護衛着馬車後跟着的兩個貨車,板車上的行禮好幾箱,用油布包裹着,麻繩纏了幾道,看上去也并非多富貴的樣子,馬車也是很普通的小馬車。
Advertisement
沈淼擡起頭看過去,霍寅正對着她笑。
“要我如何就直說,別笑吟吟的。”他一笑,沈淼就覺得自己背後開始冒汗了。
霍寅道:“馬車內有衣服,還請夫人入車換上,咱們這就進城了。”
他叫夫人叫得特別順嘴,沈淼的臉皮沒那麽厚,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不可遏制地紅了臉。一手捂住臉一手遮住額頭,她彎着腰低着腦袋,以別扭的姿勢一路小跑到馬車邊,幾下便鑽了進去。
馬上的四名護衛同時擡手摸了摸自己新帖的假胡子,心想我家大人的眼光不錯,未來的夫人還挺可愛。
沈淼進了馬車便能直接看見衣服了,她掀開馬車的車簾朝走在最前面與自己護衛說笑的霍寅,又看了一眼馬車內上等布料制作的婦人衣物,顏色相近,花紋相同,走出去說不是夫妻都沒人信。
她靠在馬車內,樹影透過紙糊的車窗投了進來,陽光落在了那套嶄新的衣服上,她抿了抿嘴,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後伸手提起衣服,指尖抖了抖,那衣服便從手中消失,轉瞬便整齊地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衣服下面壓着的珠寶首飾也露了出來,除了一副珍珠耳墜之外,還有一根精雕細琢的發簪,發簪的頂上是淺藍色的寶石,雕刻着細致的水紋,水紋之下還有镂空的金花上面點綴着珍珠,與耳墜倒是配套。
沈淼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已經許久沒戴過首飾,好在拿着耳墜摸索的過程中,總算是将這兩樣東西穿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再看向發簪,伸手拿起,随後簪在了頭發上。
馬車順着小路沿着環城河并未去知府所在的城池,而是繞過這一處,去了距離舟山山匪更近的一座城,城門有人把守,進出都得給錢。
原是不要錢的,不過因為這座城臨近山匪窩點,并不安生,守門的風險也更大。起先收錢也是守城門的為了賺取過往商人的費用來犒勞自己,久而久之,不論是誰進城都得繳費,已成規矩。
守門的見霍寅又是随從又是行李的,一身行頭看上去也富貴的很,故而便叫了個高價錢。霍寅倒是将過往商人扮演的淋漓盡致,出手也很大方,護衛甲立刻從荷包裏拿出了相應的銀子遞過去,一行人這才入城。
剛入了城,霍寅臉上便揚起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側頭對護衛甲說一句:“方才那兩個可以回家了。”
坐在馬車裏的沈淼聽見這話,頓時笑了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
分明富可敵國,偏偏摳得要死。
既然是外來的商人,在城內自然是沒有府邸的,霍寅順着城中大路找了個看上去較好的客棧,一行人便在客棧內住下了。
霍寅扶沈淼下馬車的時候還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頗為滿意地點頭:“好看。”
沈淼沒理他,徑自入了客棧。
之前因為霍寅的關系,沈淼也并不常去其他城池,只在那一處逗留,此番到了這處也算是有新鮮感,故而晚間霍寅提出要帶她出去吃飯時,沈淼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雖說現在還不清楚他要搞什麽鬼,總不見得能做什麽壞事。
沈淼推門出去的時候,霍寅正站在門口挺直了腰背,見沈淼出來于是勾着自己的胳膊,擺明了讓沈淼挽着他。
沈淼扯了扯嘴角,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兩人從二樓下來,一身绫羅綢緞與一樓大堂內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尤其格格不入,頓時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們倆的身上。
霍寅給了護衛甲一個眼神,護衛甲便上前問掌櫃的:“城中最有名的酒樓是哪家?”
掌櫃的一瞧這兩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模樣,于是便将百宴樓的名號說出來,順便給他們指了路,原也不遠,就隔了一條街,不過架不住人家有錢,一刻鐘便能走到的路,偏偏要坐着馬車去。
外表普通的馬車停在百宴樓門前時,還沒人上前招呼,等霍寅領着沈淼入了百宴樓,才有人過來問他們要用些什麽菜色。
霍寅對着小厮笑了笑,放平了聲音道:“我要最好的隔間,最好的酒菜。”
沈淼的眼神還在百宴樓中打量,來這裏面的人并不多,大抵都是有錢人才能來消費,不過整個吳州的有錢人并不多,會入百宴樓,應當就是談生意了。
霍寅與小厮說好了,便側臉對着沈淼笑:“夫人,咱們上樓去吧。”
沈淼本來還在觀察周圍的商人,聽見這軟綿綿輕柔的一句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再看向霍寅笑得人畜無害的那張溫柔的臉,猶如鬼附身了一樣。
她張了張嘴,霍寅保持溫和的微笑挑了挑眉,沈淼頓時點頭道:“好。”
百宴樓的飯菜的确很好,食材與擺盤都不是普通酒樓裏能做出來的,一道道精美的菜色端上桌時,沈淼就已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了。
霍寅側過頭問護衛甲:“這一桌多少錢?”
護衛甲算了算道:“一百三十多兩。”
沈淼在旁邊聽見頓時瞪大了眼睛,側身拉着霍寅的袖子:“你瘋啦?”
霍寅頗為滿意地點頭:“恐怕百宴樓的老板此刻已經笑開了花兒了吧。”
護衛乙又道:“老板已經過來了。”
霍寅聽聞,目光朝長廊盡頭瞧去,果然見一個挺着大肚腩四十多歲的男人捋了捋胡子走過來,臉上堆滿了笑意。
要知道霍寅這一桌飯菜可抵得上他這百宴樓近半個月的開銷,一餐飯菜便如此鋪張浪費,他不來見識或拉攏,又如何算得上一個合格的商人。
百宴樓的老板站在門前還未進來,便被護衛丙與護衛丁攔住,二人異口同聲道:“我家主人與夫人正在用餐,閑人不得進去。”
雖說不能進去,但是看還是能看見的。
霍寅加了塊魚肉放在了沈淼的碗裏,沈淼用眼神瞧向他,低聲問:“當真能吃?”
霍寅笑了笑,也壓低了聲音反問:“你以為不吃就能退嗎?”
“……”沈淼沉默了片刻:“你娘知道你如此鋪張浪費嗎?”
霍寅突然大了聲音問:“怎麽?不好吃嗎?”
沈淼瞧了一眼自己剛擡起來的筷子,愣了愣,她還沒吃呢。
霍寅又道:“既然夫人吃不慣,那咱們便走吧。”
說罷,霍寅拉着沈淼的手站了起來,沈淼的筷子叮當一聲落在了碗碟中,她看向滿桌子就動了一塊魚肉的菜,沒搞懂霍寅在做什麽。
那廂霍寅已經皺起眉頭,對着身後的人吩咐道:“去将馬車牽來,走了。”
站在門外的老板見到了一幕,有些沒搞懂,那夫人也就吃了一口魚,如何就吃不慣了?他見霍寅走出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道:“這……這位公子,可是小店有何照顧不周的地方?飯菜還沒吃便要走啊。”
霍寅像是這才瞧見老板似的,道:“哦,并非如此,只是我家夫人水土不服,用不慣罷了,既然飯菜上桌銀錢還是要照付的。”
說罷,護衛甲便拿了一張一百五十兩面額的銀票遞給了老板,又道:“剩下的便是我家主人賞的了。”
老板瞧了一眼銀票,确認沒問題,這才慢慢側身,目送那彬彬有禮的公子牽着不言不語的夫人離開。
出了百宴樓沈淼就問霍寅:“銀票是假的吧?”
“真的。”霍寅理所當然。
“你花一百五十兩點了一桌飯菜一口也不讓我吃便拉我出來。”沈淼認真地看向對方:“你沒事兒吧?”
霍寅看着沈淼笑了笑,伸手拍着她的頭道:“水裏待久了腦子也不清醒了,我如何會做賠本的事?這也只是一開始而已。”
沈淼瞧他笑得自信,眸光在夜色燈火下微微發亮,又低頭看了一眼對方還摟在自己腰間的手,頓時側身挪開一步。
霍寅還有些不解,沈淼便轉身鑽進了馬車裏。
入了馬車,沈淼才想,陪他如同孩子玩鬧般演什麽假扮夫妻揮霍錢財的游戲,自己當真是瘋了。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還是得去土地廟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