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逗弄
吳州是環山繞水的地方,除去知府所在的城池外,還分各縣,小城一個縣,大城中便有數縣合并在一起。
各個城池幾乎擠在一起,有的只隔了幾座山丘,不過在城外繞着的連綿山峰卻很高聳險峻,若要入吳州,必然要開山,故而即便是官道修砌得也是蜿蜒扭曲,窄小難通。
正因為如此,吳州一直以來也都很封閉,算是晖國比較落後的地方了,二十年前霍家帶着小部分家産過來,才将這一處稍微改好了些,只是近些年來盜匪猖獗,吳州又開始一蹶不振,即便是霍家也頗為頭疼。
沈淼順着河水直達小溪,逆流而上入了山澗,這才到了山匪的地盤。
這處綿延的山統稱舟山,而舟山有大大小小上百座山峰,并非只有一個匪窩。
沈淼大致數了一下,舟山上零散的山匪有十餘隊,加在一起也才六七百號人左右,可大的山匪寨子有兩個,居于舟山的南北,跨了兩座城池,兩個寨子互不往來,竟然也沒搶過對方的生意,實在有些稀奇。
沈淼先是去了較北邊的寨子,寨子名叫鹿蜂寨,寨子裏總共有三個當家的,按歲數排大小,整個寨子的人加在一起大約有兩千五百號人,馬匹三百多,刀劍也有一倉庫,糧倉兩處,都有專人把手。
而後她又去了較南的那處,這寨子位置比較偏,位于舟山最高的一處,外人難以攻上去。
寨子的後面有個水潭,而這處又高,故而煙霧缭繞的,沈淼從水潭中出來的時候特地繞着寨子轉了一圈。
這一處看守的人并不多,且不遠處還有練功的聲音,一聲一聲士氣浩蕩。
兵器庫裏的兵器都是一樣的,一排排□□無甚差別排列整齊,倒是不見什麽領頭的人物,寨子大堂的桌椅排列整齊,再看向住處也與鹿蜂寨不同。
這裏的住處統一大小,井然有序,按照床鋪來算,大約有五千號人了,比起鹿蜂寨來說這個人數簡直多到可怕。
這個寨子也沒有名字,外界只說是南邊的寨子,卻也沒聽過多少人說有他們打家劫舍,相比之下鹿蜂寨反而名聲狼藉一些。
沈淼覺得事有蹊跷,好不容易找到像是大人物住的地方,打算進去探究一番,卻沒想到裏面有人,她才剛靠近便被裏面的人發現了。
屋子門猛地被打開,沈淼轉身便貼在了牆上,隐去自己的身體。
出來的男人身形高大,大約有四五十歲,撸起袖子的胳膊上有幾道年久的刀疤,沈淼瞥見那手時,眉頭微微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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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腕上有個牙印,雖說皮膚黝黑遮住不少,不過仔細看依舊能看見。
那男人見外面并無他人,于是轉身準備回來,暴露出來的臉頓時讓沈淼渾身一震,像是被什麽符貼上了般無法動彈,只能定定地瞧着對方。
他的眉毛很淡,只有半邊,一雙眼睛深深地凹陷進去,鼻梁有些歪,恐怕是經歷了風霜,臉上的皺紋有許多,帶着兇煞之氣,重新回到了屋子裏。
房門關上,沈淼才将這口氣喘過來,她雙手握緊,仔細想了想是否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人,方才看見時分明胸腔猛烈地跳動,此刻沒瞧見,卻又什麽反應也沒有了。
回頭看了一眼房屋,沈淼抿嘴離開,又從寨子後的水潭一路回到了環城河內。
才剛到第三天,一早霍寅便到城外的河邊了。
這回他沒有像之前那樣穿的破破爛爛,而是換了一身霍夫人差人給他做的新衣服,勾了金邊銀花的那種。
從馬上下來霍寅便一路往河邊走去,河岸邊上長了不少野草,他随手折了半根叼在嘴裏,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樣。
霍寅彎腰朝水裏看了看,随後踢了一顆石子到水中,蕩起了一圈漣漪。
他道:“沈淼。”
沒人應他。
霍寅嗤了一聲,咬着嘴裏的野草莖,雙腿張開,垂頭開始解腰帶。
在水中看了這一切的沈淼猛地睜大了眼睛,本來是想躲起來給他點兒顏色瞧瞧,讓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呼來喝去的,可現下看來,她暫時還拿對方沒轍。
于是霍寅的腰帶解了一半,便見身穿水藍長裙的女子猛地從水裏面鑽出來,身上不染半點兒濕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胯間大喊:“光光光天化日,你耍什麽流氓!”
霍寅将嘴裏的草吐出,學着她的結巴:“我我我不過是,整理一下腰帶。”
沈淼毫不掩飾地當着他的面翻了個大白眼,基于她與這人長年以來相處所知他的劣根性來看,他方才絕對是要往河裏排尿。
霍寅無視了那個白眼朝她伸手,沈淼勉強伸出自己的手,讓他将自己拉出水,而後站在岸邊跺了跺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帶發飾。
霍寅問她:“考慮得如何了?”
沈淼不瞧他:“你想知道什麽呀?”
霍寅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由于身高不同,還得稍微彎下點兒腰,他伏在沈淼的耳邊說:“我在府中也翻閱了一些這些年有關山匪的資料,知道這山中大大小小不少山匪,不過有組織的就兩個,一南一北。”
“你既然都知道了,還要我去查?”沈淼皺眉,頓時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霍寅擺了擺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之前幾任知府沒有一個組織剿匪,甚至有過一個官匪勾結弄得民不聊生,前幾年我離開吳州的時候那任知府便是,帶頭給山匪所謂的‘保護費’,就連我家每年也搭進去幾千兩。”
沈淼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才想要剿匪?”
霍寅瞥向她:“我是那麽不分公私的人?”
“像。”
霍寅不說話,搖了搖頭拉着沈淼便要走,沈淼縮了縮手:“做什麽呀?”
“你眼睛瞎了,帶你去看大夫。”霍寅說完,雙手掐住了沈淼的腰,雙臂一擡便将她直接抱到了馬上。
這還是沈淼有生以來第一次騎馬,剛坐上馬背便不敢動了,霍寅翻身坐在了她的身後,雙手牽過馬缰,馬匹掉頭,慢慢順着河岸走。
沈淼渾身僵硬,動也不動,霍寅往後靠了靠,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腰,牽着缰繩的手緊了緊,嘴角緩緩勾起。
小腰還挺細。
霍寅沒往城中走,反而是騎着馬一直往城外跑。
沈淼坐在前面迎着風,頭發吹得紛亂。
她因為身份特殊,注定不能離開吳州,但是也有範圍限定,離水源越遠的地方,她便越難受。
霍寅帶她離開的剛開始還好,等後來直至小道,繞到了山林之後,避開了樹木水源,沈淼便覺得呼吸不暢了。
霍寅還在騎馬,沈淼直接伸手抓住了他握着缰繩的手,在前面搖了搖頭道:“不行,得停下。”
霍寅拉直了缰繩從馬背上下來,往前方瞧去,還差三裏地便到地方了,随後垂下頭看了一眼還騎在馬背上的沈淼。
沈淼臉色泛白,額頭上起了不少汗水,胸腔起伏,喘了好幾聲才問他:“你要帶我去哪兒?”
霍寅想了想,這才解釋:“我将京城的霍家搬了一半過來,就在前面等着我們過去。”
“搬家?”沈淼皺眉,她知道霍寅家大業大,別說是京城,就是官道沿途也有不少他家的産業,但是霍家在吳州這種地方置辦的家産已經夠了,再多便要被山匪盯上,他這時候搬家過來是何用意?
霍寅點頭,突然正經了起來:“非但搬過來,還得要你與我演一出戲。”
“你說明白些。”沈淼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我要剿匪這你是知道的,但是吳州舟山上的匪非同一般,這麽多年下來沒有一個知府能制得了,除了他們人數多占優勢之外,那必然是有知府所動不得的理由。”霍寅朝沈淼伸手,将她牽下馬,雙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靠近對方。
“我在朝中五年,大抵也見過一些貪官,知道他們的行事作風,靠近皇城腳下的不敢動,越遠的地方便越猖狂。”
“你懷疑這山匪與官勾結?”沈淼皺眉。
霍寅道:“所以我才不惜舉家來吳州,也得将他們連根鏟除了。可我并無人馬,此番你去了舟山轉了一圈,可幫我瞧出了他們的人數與實力?”
沈淼撇過頭:“你那麽肯定我去過舟山?”
“別鬧了。”霍寅咧嘴笑了笑,一瞬打破了正經的表情,無賴道:“每次一說填河你就冒冷汗,我也不是瞎的。”
沈淼扯了扯嘴角:“我是知道,那我老實告訴你就沒我的事兒了吧?”
“那可不行。”霍寅理了理自己的衣領,又低頭看向沈淼道:“除了告訴我他們的位置和人數之外,你還得換件像樣的衣服,與我從小路一路入吳州才可。”
“為什麽?”沈淼瞪圓了眼睛,這事兒還有完沒完了?
“因為我計劃好了啊,我是外來的商人,你是我的夫人,我們此番來吳州是為了發一筆橫財,因為朝廷馬上就要派兵剿匪了。”霍寅一邊笑一邊解釋:“我要讓舟山上拿了我霍家錢財的那些個山匪啊,全都哭着從山上跑下來。”
聽了霍寅這話,沈淼只覺得背後一陣陣冷汗冒了出來,剛順過來的氣又差點兒背過去了。
什麽叫裝作他的夫人?
這個人還可以更無恥一點兒嗎?
“你你你……你可以找別的姑娘陪你啊。”沈淼攤手:“我不會演戲。”
霍寅一邊笑一邊搖頭:“我我我不放心別的姑娘,你就看在我也是為了吳州百姓考慮的份上,發揮一下你的河神之愛吧。”
沈淼抿嘴,雙手叉在腰上,氣自己一激動說話就結巴,更氣這人一看自己結巴就要學自己,最可氣的是她竟然真的沒辦法拒絕。
躲進河裏?屆時真的被填河,土地神得氣得廟頂都給掀了。
霍寅見她氣得直轉就想笑,老早就發現了這河神也就是個擺設,法術除了隐身和拿石子兒變銀子之外,基本沒有其他用處。
被人逗得團團轉的樣子,還真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