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和好

李府的大堂內一時間寂靜無聲,李老板與李夫人都在打量霍寅這句話的可信度。

賣糧食給山匪可不是小事,這是公然與朝廷作對,往嚴重了說,便是山匪的同謀,與山匪無什麽差別的。

恰好此時李府中的家丁過來道:“老爺,夫人,飯菜已布置好了。”

李守財這才找了個話機道:“這事還是容我再與夫人商量商量,沈老板,咱們先吃飯吧。”

霍寅點頭,他也知道李守財這性子不敢立刻答應,他要是即刻答應,霍寅反而要重新審視這個人了。

他牽着沈淼的手,兩人跟在李守財身後往飯廳走去。

沈淼伏在他耳邊低聲地問了句:“你在搞什麽呢?我還在想你把霍家的米糧存在城外是什麽意思,原來是要賣個鹿蜂寨,自己和自己作對?”

霍寅稍微彎了點兒腰湊在她耳邊說:“我的目标何止一個鹿蜂寨,還有舟山南側上的匪窩,還有陳縣令,還有季、李、賈這幾個都脫不了關系的商賈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既然霍寅都這麽說了,沈淼也不好刨根問底。

四人到了飯廳後,如以往一般吃飯寒暄,沈淼與霍寅便離開了。

離開前李夫人拉着沈淼的手,神色有些古怪:“我是真心将妹妹當成親人了,就想問一句,希望妹妹能夠如實告訴我。”

沈淼道:“姐姐問。”

李夫人問她:“沈家究竟是做什麽生意的,朝中可是有人?否則怎敢如此行事啊?”

沈淼頓了頓,她總不好說她是河神,沈老板是富可敵國的霍家少爺也是吳州知府吧,實話是不能說,編湊一些謊話倒是可以。

沈淼道:“沈家的生意就是姐姐所見到的這樣,都是铤而走險的買賣,至于背後是否有人,我可以告訴姐姐,的确有些朝廷上的來往,請姐姐不要擔心了。”

“既然真的與朝廷有關,唉……”李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朝廷中不乏貪官腐敗之人,之前他們倚靠的徐縣令就是一個。雖說縣令是個小官,但徐縣令與鹿蜂寨交好,這麽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不在少數,一個小官尚且如此,若真是在京城辦事的大官與沈家有些來往,沈家敢做這樣的生意也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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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淼朝李守財瞥了一眼,對李夫人道:“我對姐姐是毫無保留了,這一趟不論李家是否搭線,生意總是要做的,我夫君的手段姐姐也瞧見了,願意讓李家出面,已是等于将銀子送到了李府上,這筆錢李家願不願意收下,就看姐姐的了。”

沈淼說完,那邊霍寅也與李守財告別了,兩人見面相視一笑,随後挽着對方一同出了李府。

兩人坐在轎子裏的時候,外面又開始下起了細細的小雨,四月的天就是雨多,在轎子裏聽雨聲,總讓人有種壓抑的感覺。

沈淼伸手撥弄了一下頭發,忍不住朝霍寅看了一眼。

霍寅單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撩開了轎子的窗簾,半睜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憊地朝外頭看去。

沈淼偷偷看了他好幾眼他也沒反應,直到她第五次偷看的時候,霍寅才淡淡地開口:“你昨晚到我房裏來了吧?”

沈淼一頓,本能性地擺手:“沒沒……”兩個沒字結結巴巴地說出來之後,她吞了吞口水,随後移開了視線:“是。”

“你瞧見了?”

沈淼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緘默了許久之後,還是沈淼沒忍住,率先打破了安靜:“你身上的傷,怎麽回事?”

“是舊傷了,大約有四年了吧。”霍寅說。

沈淼略微皺眉:“四年前的傷,怎麽昨天晚上瞧過去就像新割開的一樣?之前我就瞧見了你心口上的疤痕,你在京城……過得不好嗎?”

難不成是在京城受人欺負了,所以實在忍受不住就回到了吳州?可是他身上的傷好了又壞,壞了又好的如何解釋?

霍寅将目光從外面收回,回頭看了沈淼一眼:“那你準備好了答案了嗎?”

沈淼起先想問什麽答案,牟然想起來昨晚在飯桌上他問的問題,沉默了片刻道:“我自然是……關心你的。”

霍寅抿嘴笑了起來:“我在京城這幾年,過得的确不好,可是在朝為官身不由己,得以回到吳州我真的很開心,在府衙門前瞧見你的時候,仿佛京城那幾年就是在做夢,一切都沒變。”

吳州是的确沒變的,吳州因為舟山有山匪橫行,故而變化極為緩慢,吳州裏的百姓大部分都與幾年前沒什麽不同,富人那幾個,名字也沒變,窮人依舊窮,矜矜業業的生活着。

沈淼也沒變,她與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沈淼雖然不知道朝中險惡,但是這些日子與霍寅接觸了陳縣令徐縣令等人也知道,在朝為官的确不容易,小小的縣令都有當地富賈們籠絡,更何況是在京城天子腳下辦差的大人們?

霍寅在沈淼的印象中,無非是從吳州出來的鄉野小子,大約比真正的鄉野小子要有錢些,但是一直被霍家保護得很好,沒見過大風大浪,初入京城定然受了不少苦。

現在細細想着這些,沈淼便覺得心裏不舒服,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霍寅的袖子,眉心微皺,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時間已經過去許久,這些話說出來也無益了。

霍寅瞥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說:“你這樣會讓我想吻你。”

沈淼立刻将自己的手縮了回來,瞥開眼神:“你別一言不合就就……就耍流氓行不行?”

霍寅抿嘴笑:“我哪兒有一言不合?我是一本正經地想吻你。”

沈淼連忙哎呀了一聲瞪了他一眼:“那你去京城之後不是考上了狀元嗎?霍夫人在家裏高興了好些日子,這事兒整個吳州都知道,既然是狀元,還有人敢為難你?”

霍寅朝沈淼湊近了些,沈淼想要往後退,霍寅便冷着臉道:“這是最後一次,你要是再退,我以後當真就再也不靠近你了。”

沈淼抿嘴皺眉,定在原地不動。

霍寅要是冷漠起來,沈淼是絕對招架不住的,她饒是看着這人長大也摸不透這人。若是五年前,沈淼還能拍着胸脯保證知道關于霍少爺事情的七七八八,而今,恐怕只剩下二二三三了。

霍寅一把摟住了沈淼的肩膀:“這就乖了嘛,那土地說的話你也別全信,他老了,總歸是有些糊塗的。”

沈淼朝天白了一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霍寅長長地嘆了口氣:“朝中哪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啊,我剛考上狀元,喜訊剛傳到吳州,便因為朝中官員與皇子黨派之間的事情,被誣陷秋試舞弊,直接入獄了。”

“什麽?!”沈淼瞪圓了眼睛:“那霍夫人如何不知道這事兒的?你們霍家在京城那麽多商鋪生意……”

霍寅朝沈淼笑了笑:“我讓人給拖住了,吳州距離京城上千裏路,消息想要傳過來得耗不少時間,這封信剛走到吳州邊境,我便沉冤昭雪,讓人把信給截了回來了。”

沈淼微微皺眉:“我一直以為你在京城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霍寅拍了拍沈淼的腦袋:“這麽想才是你嘛,蠢兮兮的。”

沈淼白了他一眼。

霍寅道:“我當時被大皇子救出來後,就被迫成了大皇子的派系之一了。當今皇上有六個兒子,各個聰明能幹,朝中群臣暗地裏分為六派,爾虞我詐的行徑多不勝數。大皇子是嫡長子,三皇子又深受皇上的喜愛,五皇子又娶了丞相的千金,個中關系太過複雜,不是我喜歡的地方。”

“光是你說的那些,我就有些聽不懂了。”沈淼伸手撓了撓頭:“那你心口上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霍寅點頭,眸色有些暗,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慘淡得很,好像将生死都看透了。

他過了許久,突然轉頭問了沈淼一句:“對了,你雖然是河神,但大小也是個神仙,知道斬神劍嗎?”

沈淼眨了眨眼睛,她當河神的這二十餘年一直都在吳州從未出去過,對外面的消息全靠霍家傳來的信息,斬神劍是什麽她根本不知道。

見沈淼那毫不知情的眼神,霍寅就知道自己算是白問了,于是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腦勺道:“小河神,你就一直這樣蠢下去吧也挺好的。唉……吳州是個好地方,以後也會更好的。”

轎子停下,霍寅率先下了轎子,而後彎腰朝裏面伸手,沈淼瞥了一眼他的手心,稍微有些猶豫後,将手放了上去。

霍寅用力牽了牽她的指尖,道:“如此,咱們就算是和好了。”

霍寅與沈淼這邊的問題解決,沈淼也問出了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兒,他們之前冷戰了不少時間,坐在轎子裏說說話,反而将心結全都解開了。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沈淼也發現,自己有時刻意去避開對方,倒顯得自己分外在乎了。

這一夜,兩人算是睡了一場好覺。

不過在城北那側,李守財的府上,李守財夫婦二人卻沒那麽容易入眠了。

李守財還在糾結霍寅要将米糧賣給鹿蜂寨的事兒,李夫人在沈淼那兒得了保證,便一邊伸手撫着李守財的心口,一邊勸說他。

“老爺,這吳州已經亂成一團,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這沈老板做生意風險太大了,他要将米糧賣給鹿蜂寨,這不是挑事兒嘛。”

“可是老爺,之前徐縣令在的時候,咱們少與那鹿蜂寨來往了?以我看,我們與那沈老板倒更像是一路人,只為賺錢,不為其他。”李夫人道:“而且我聽沈夫人說了,他們在朝中有靠山,否則怎麽敢這麽做呢?”

“夫人的意思是,咱們此番可行?”

“我就問老爺,若沒有沈老板,與鹿蜂寨的關系,你還維系嗎?”

“自然是要維系的,這鹿蜂寨霸道慣了,沒了徐縣令我們若不維系,日後恐怕更慘。”

“那有無沈老板,咱們總歸是要與鹿蜂寨打交道的,既然如此,你還怕什麽?”

李守財一愣,朝自家夫人瞧去,心思沉沉,是啊,他怕什麽呢?

事到如今,他也無甚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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