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傷口
沈淼怔怔地看着霍寅。
對方收起了以往的玩心,他那一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分外不正經,而今不笑了,眼眸深邃,總讓沈淼覺得心裏有些慌張。
他太過認真了,讓沈淼覺得自己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兩人之後的關系。
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回複。
霍寅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沈淼開口,于是側過頭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低落的情緒,沈淼心裏頓時一抽,以往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霍寅道:“淼淼啊,你真是讓為夫傷心啊。”
沈淼眨了眨眼睛,見霍寅一邊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一邊搖着頭将沈淼碗裏的菜夾到自己碗裏,然後一口吃掉,一時有些無語。
這是什麽意思?
方才的認真呢?
鬧着玩兒的?
她正努力地想着該如何回答呢!
一餐飯結束後,沈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正準備入睡了,卻總是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霍寅問出那句話時的臉。
此刻她想起來,她當時問霍寅那些事的時候,應當是關心霍寅多一些的。
沈淼雖然喜歡好管閑事,但土地神的囑咐她沒有一刻敢忘的,這二十幾年來,除了霍寅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知道她的名字之外,她再也沒透露給別人了。
畢竟看着霍寅從可愛的小毛娃娃長大,對于他的事情,怎麽能不上點兒心呢。
沈淼嘆了口氣,剛轉了個身,突然聽到了隔壁的動靜,護衛丁匆匆從走廊上過去,有些焦急,沈淼只聽見他與護衛丙說話,模糊的一句:“打些熱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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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淼楞了一下,正要出去問發生了什麽事,手剛碰到了門栓便生生止住,她抿了抿嘴,閉上眼睛心裏念了個口訣,将自己身體給隐了去,穿過木門,直接見到了護衛丁。
護衛丁的袖口帶着些許血跡,手指上也有,護衛丙手上端着盆熱水剛到樓上,護衛丁便端入了霍寅的房間裏。
沈淼心中砰砰直跳,立刻跟了過去看。
護衛甲與護衛乙一個在整理紗布,一個往外端已經染紅了的水盆。
霍寅就背對着她坐在桌邊,身體被半個屏風擋着,護衛丁端着熱水進來之後,他才慢慢轉過身,臉色有些蒼白,臉上都是汗水,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手捂着心口的方向,而那裏原本已經結痂了的猙獰的傷口,此時正滋滋流着血,仿佛剛被割傷了一樣。
沈淼往後退了一步,睜圓了眼睛盯着霍寅的傷口看。
她上次見到這個傷口的時候,分明已經愈合很久了,這回怎麽受傷的?
難不成是上次救小孩兒時被那個人販子砍的?
可他當日回來時并沒有重傷的跡象,這樣的傷口并不是多穿兩件衣服便能掩飾住的。
沈淼看四個護衛分工明确,駕輕熟路地輔助霍寅。
而霍寅也像是早就習慣了這傷口般,臉上沒有太多痛苦的情緒,忍着痛将傷藥灑在上面,而後綁上繃帶,這才呼出一口氣。
他們之間沒有對話,霍寅弄好了之後那四個人就出去了。
路過沈淼房前時還特地放慢了步子,而此刻的沈淼就站在霍寅的房間內看着他。
霍寅的房內就點了一盞燈,有些昏暗,窗戶開了條小縫隙,偶爾有微弱的風吹進來。他側對着燭火,在風刮過的時候整個人也跟着光亮忽明忽暗,好似馬上就要消失了一樣。
沈淼朝他走過去,分外确信霍寅應當是看不見自己的。
可就在她剛走到燭光能夠照耀到的範圍時,霍寅突然擡頭朝她看過來。
沈淼定在原地沒敢動,霍寅微微眯起眼睛,房內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
沈淼淺淺地呼吸了幾次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跳聲與他的節奏不同,即便整個房間內就只有霍寅一個人,卻出現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心跳,一個稍快,一個稍慢。
沈淼輕輕用手蓋在自己的心口上,發現心跳快的那個是自己。
她沒再逗留下去,轉身便走出了霍寅的房間,回到自己房內的時候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好像就要從嘴裏蹦出來一樣。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側頭看向窗外的月亮,這夜沒有星星,不知道為何,在她回到房間之後就立刻刮起了大風,雨,很快就落下來了。
第二天早上大雨還在傾盆,沈淼幾乎一夜沒睡,早上還是護衛丁叫她起床的,沈淼穿好了衣服出去的時候,護衛丁對她道:“夫人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該不會是昨夜着涼了吧?”
沈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臉色不好嗎?”
她是河神,哪兒會着涼?
護衛丁點頭:“昨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大人房間的窗戶一夜沒關,今天早上起來就咳嗽不止了,夫人也要注意身體啊。”
沈淼剛要問什麽,就聽見樓下霍寅的咳嗽聲,的确有些厲害。
她順着樓梯走下去,霍寅那桌已經擺了早飯了,沈淼這回沒坐在他對面,端了個凳子做到了他旁邊,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臉色有些難看,眉心微皺,一只手拿着手帕,一只手沒什麽精神地用筷子夾着包子放到自己碗裏,咳嗽的時候用手帕捂着嘴。
霍寅包子都吃完了一個了,沈淼還在看着他。
最後他終于忍不住,把筷子平方在桌上,也朝沈淼看去。
沈淼頓時擡起眉毛側過臉,低着聲音問:“你還好吧?”
霍寅先是咳嗽了幾聲,随後說:“本來挺好的,你這麽看着我我總覺得不太舒服。”
沈淼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心口上,昨夜那猙獰的傷口還在腦中徘徊不去,今天就感染了風寒,一直咳嗽傷口會不會裂開啊?
沈淼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給自己拿了個包子,又食之無味地嚼了兩口。
霍寅白了她一眼。
小孩兒也從樓上跑了下來,一路跑到了霍寅身邊也沒停下的跡象,也看就要直接撞上霍寅了,沈淼立刻眼明手快地将小孩兒抱了過來,手中的包子都丢到地上了。
她嘴裏還含着包子,口齒不清地對着小孩兒嚴肅道:“不許亂跑!你這樣要撞到人的!”
小孩兒哦了一聲,乖乖地坐在一旁吃粥。
霍寅意味深長地看着沈淼,回想起之前這小孩兒要騎到他頭上讓他轉圈圈玩兒,沈淼都陪在一邊笑着哄他答應,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啊。
沈淼默不作聲,吃完了早飯就帶着小孩兒出去玩兒,霍寅對她道:“別走太遠,咱們今日還要見李守財。”
沈淼問:“何時?最近有事?”
霍寅道:“我讓阿丁跟着你,到點兒了就回來,也就這兩日,咱們要去見見鹿蜂寨裏的人了。”
霍寅說完,護衛丁就跟着沈淼還有小孩兒一同出門了。
在他們走後,霍寅就皺着眉頭問:“那小孩兒家裏人找到了沒?”
再這麽下去,他也別想能和沈淼處好關系了,這小孩兒完全就是全天十二個時辰粘着沈淼不放手的狗皮膏藥啊!
護衛甲道:“應該差不多了,這兩日消息就能傳回來,吳州西側的确有一家姓劉的丢了孩子的,下面的人已經去核實了。”
霍寅往椅子上靠了靠,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撓了撓頭道:“我怎麽年紀輕輕就要操心這麽多,不是個長久的命相哦。”
護衛甲乙丙頓時臉色一暗:“大人莫亂說話了。”
霍寅呲着呀笑了笑,站起來拍了拍袖子,轉身上樓。
“走,下棋去。”
沈淼诶帶着小孩兒玩兒太長時間,買了些有趣的東西回來之後,就差不多要與霍寅一同出門了。
她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時候剛好與霍寅那身是配套的。
霍寅還對着她笑嘻嘻道:“喲,今個兒是真有默契。”
沈淼挽着他的手與他一同出了客棧,坐着轎子就往李守財的府裏去。
李守財特地讓人備好的新茶,這幾日來剿匪的兵隊吃糧太多,陳縣令還特地到他手下的幾個米鋪裏買米,生意好轉了不少。
霍寅嘗了李守財的茶,笑着說:“看來李老板近日挺風光。”
“托沈老板的福。”李守財搓了搓手,他們相處時日久了,也不需要那些拐彎抹角的東西,于是道:“之前沈老板便說要與山匪做一筆生意,不知道是何生意?”
“李老板的門路找好了?”霍寅問他。
“不算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了。”李守財捋了捋胡子。
霍寅點頭:“那便一切都好說,正好我沈家的米糧就在城外,李老板若能讓我與山上那位見個面,沈某保證你財源滾滾來。”
李守財眉頭微皺:“見面?難道……”難道不是他為中間人?
霍寅笑道:“必須得我親自見面才行,而且所見之人必須得是他們寨子裏能做主的,如若李老板這點兒做不到,那沈某自己去也行。”
李守財默不作聲,李夫人連忙道:“不不,一切好商量,只是不知道沈老板為何要親自與鹿蜂寨的當家見面?他們畢竟是山匪,殺人無數,沈老板這一去不是太過冒險了嗎?”
霍寅搖頭:“我這些日子見舟山下頭都有官兵把守,鹿蜂寨中的人應當難以出入才是,他們糧食有多少,寨中有幾人我雖然不知道,可也知道再這麽長久地耗下去肯定不行。沈某若上了舟山見了他們當家的,之後便是他們求着沈某要與沈某做生意了。”
“你要賣糧食給鹿蜂寨?”李守財頓了頓:“這不是公然與朝廷作對嗎?”
霍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李老板,朝廷要剿匪,兵隊住的可是咱們的屋子,他們越早剿滅鹿蜂寨,咱們這屋子就越早空閑下來了。反正這舟山上的山匪鬧騰也已經有數十個年頭了,多耗個一兩年,又有何問題呢。”
李守財與李夫人統統沒說話,就連沈淼也朝霍寅看過去。
她心中疑惑,這人怎麽說也是個知府,如今當真要将城外霍家的米糧賣給山匪?就連她都快搞不懂霍寅究竟打的什麽算盤了。
李守財沒吱聲,李夫人也不敢貿然說話了。
霍寅這才哦了一聲,眼眸中帶着幾分失望:“看來這筆錢,李老板是不敢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