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回
蘇子兮略擡了擡眼皮，想了一會兒，說：“某個上午，第三節上課前。”
林墨然笑：“你還記得什麽？”
“我們班男生當時流行剃板寸，而你的頭發比他們長。”蘇子兮說着擡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一小段距離，“大概這麽長。”
“還有嗎？”
“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上去有些冷漠。”蘇子兮說着睜眼看了看他，笑道，“跟你的名字倒是有些相稱。”
林墨然追問：“第一印象并不很好，是嗎？”
“本來教室最後一排角落那兩張桌子是我的天下，你一來就被安排到了我旁邊，還擋了我看窗外風景的視線。”蘇子兮撇撇嘴，“第一天來上課，整個學期的數學練習冊已經都寫完了，而我卻連當課作業都忘了寫。印象深刻啊。”
“還有嗎？”
蘇子兮想了一會兒，笑道：“嗯……你中午帶了飯。我第一次見學生從家裏帶午飯。”
林墨然赧然：“我以前很挑食，總吃不慣外面的東西，所以常常自己帶飯。”
蘇子兮抿嘴笑道：“我原來一直以為女生比男生挑食。自從認識了青晨和你之後，我才知道男生也可以挑食挑出境界來。”
“現在好多了。”林墨然趕緊更新蘇子兮對他的認知，“在外面吃小攤胃也不會覺得很難受了。幹淨點兒的飯館兒都可以接受。”
蘇子兮笑着點頭：“哦。那有進步啊。”
林墨然調整了一下姿勢，往沙發邊上挪了挪，問她：“你還記得你帶我參觀學校的事情嗎？”
“嗯，有些印象。”
“你那時表現得像個專業的導游。”林墨然笑，“你告訴我，學校大禮堂始建于1986年，面積約800平方米，可容納□□，學校的所有教職工活動和年級活動都在那裏舉行。”
蘇子兮聽得樂不可支：“我還有這個潛質呢？現在聽起來都感覺好專業啊。”
“嗯。”林墨然點頭，繼續回憶道，“你知道嗎？我當時其實一點都不想逛校園。你非拖着我去。”
“那是我非要拖着你去嗎？”蘇子兮白了他一眼，“老班把任務布置給了青晨，青晨着急去給林曉璐約會，然後直接就把你丢給我了。”
“嗯。我在場的。”林墨然笑，“青晨走了以後，我說我不去。你不說話，皺着眉站在我面前，就那麽不聲不響地看着我。”
蘇子兮随口誇起了自己：“看我多負責。”
“嗯。”林墨然點點頭，溫柔地望着蘇子兮，暖洋洋地笑道，“午飯後，你在一張淡藍色的信紙上給我寫了每一門課的教學進度和上課時間，還讓青晨給了我一張座次表，說可以幫我趕快認識班裏的同學。”
“哎呀，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還真是個團結同學的好同志。”蘇子兮笑道，“不過這些事我真的沒什麽印象，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林墨然肯定地點頭：“真的。”
蘇子兮繼續誇自己：“哎呀，看來我不僅是個團結同學的好同志，還是個做好事不往心裏去的好公民。”
兩人隔着一張茶幾的距離面對面側躺着。如此近的距離，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這真是世界最美妙的事情了。
“幹嘛這麽看着我？”蘇子兮眨眨眼，疑惑地擡手摸了摸臉頰，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嗯。”林墨然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眼睛、鼻子、嘴。”
蘇子兮眨眨眼，看了他一會兒，意味深長地笑道：“除了這些，你臉上還有一粒飯。”
“在哪兒？”林墨然說着連忙擡手去嘴巴周圍劃拉，一邊瞎找一邊不好意思地連連問，“還有嗎？還有嗎？”
見他上了當，且慌亂得沒了半點一貫的沉穩氣度，蘇子兮樂得捂臉大笑。
林墨然這才知道被她戲弄了。想想自己剛才的樣子，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見蘇子兮還沒樂過勁兒去，他翻身起來，悄沒聲息地跪坐到蘇子兮前方的地板上，俯下身伸手去拉蘇子兮捂在臉上的手。
蘇子兮沒防備，猛地被人一碰，心裏一激靈，下意識就想坐起身。林墨然反應不及，沒及時撤回去，下巴被蘇子兮的額頭狠狠地撞了一下。這一撞，把他的眼淚都給撞出來了。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蘇子兮坐起來後，連忙轉身從茶幾上的紙巾盒裏給他抽紙擦眼淚，邊遞紙巾邊沒好氣地說道，“你現在知道什麽叫現世報了吧。”
林墨然接過紙巾快速擦了擦眼角，忙問蘇子兮的額頭有沒有撞疼。
“好像有點兒紅了。”他将手伸過去，輕輕按在了蘇子兮的額頭上，邊揉邊道歉，“對不起，我剛只是想跟你鬧着玩兒。”
蘇子兮沒好氣地問：“多大了你跟我鬧着玩兒？”
“30了。”林墨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聲自我辯解道，“也沒人說大人之間就不能鬧着玩兒啊。”
“你下巴還疼不疼了？”蘇子兮任他揉着額頭，擡眼往他下巴上瞅了瞅，玩笑道，“不會撞成個斜把子臉吧？”
“難說。”林墨然笑，“這會兒還是木的呢。”
“我額頭倒是沒那麽疼了。”蘇子兮輕輕撥開他的手，“你還是揉揉自己的下巴感覺一下它還在不在吧。”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林墨然不在意地擺擺手。
見蘇子兮盤腿端坐着，他便也學着她的樣子調整了姿勢。兩人對面而坐，林墨然專注地看着蘇子兮的眼睛，蘇子兮則一臉放空地将視線落在了林墨然的下巴上。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子兮，”林墨然輕輕出聲叫她。
“嗯？”蘇子兮回身，擡眼迎上他的視線，“怎麽了？”
林墨然怔怔地望了她好一會兒才毫無底氣地結結巴巴地低聲詢問道：“我……我能……親親你麽？”
“……”蘇子兮下意識挺了挺脊背，讓自己的上身稍稍離他遠了點。
林墨然見狀，心裏雖有些失落，面上卻依舊笑得和煦：“今天不行麽？”
蘇子兮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側身擡眼，看看電視牆上方的數字鐘，說：“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兒回去睡吧。”
“……好。”
蘇子兮将林墨然送到了樓梯間。
“明天早上我過來給你做早飯，好不好？”林墨然說，“你多睡一會兒，我大概九點鐘過來。”
蘇子兮謝絕道：“不用了吧。我這裏有吃的。你忙你的事情吧。”
“我周三就已經備完下周的課了。”林墨然望着她，一樣樣說道，“我這周的工作計劃今天上午也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了。你過了元旦就要開題了，我明天帶電腦過來，我們再一起看看你的開題報告好不好？你導師今天不也說讓我給你再看看嗎？結束之後，你看你的書，我翻譯兩篇文章。你看這樣安排好不好？”
林墨然主要還是惦記着幫她改開題報告呢吧。這份好意蘇子兮自然要領。她點點頭：“那你明天早上八點半來吧。我做好早餐等你。”
林墨然笑着點頭說好。
蘇子兮沖他擺擺手：“你快回去吧。現在都快十二點了。早點歇着。”
見他眼巴巴望着自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蘇子兮無奈地問：“又想說什麽？”
林墨然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說：“我想……抱抱你。”
蘇子兮望着他走了神。壓抑了這麽多年，他大概是真覺出沉默的壞處出來了，最近明顯在積極嘗試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也不可以嗎？”林墨然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趕緊往後撤，做出要走的架勢，“沒關系的，以後再說吧。”
蘇子兮嘆口氣，指指自己面前兩步的位置，幹脆道：“過來吧。”
林墨然頓了頓，帶着絲絲喜悅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蘇子兮不好意思勾了勾唇角，上前兩步，擡起胳膊，手掌從他腋下穿過去，環住他的腰，将臉輕輕貼在了他的胸口處。
即使隔着羽絨服的厚度，林墨然還是感覺到了蘇子兮身上溫熱的氣息。他的心因此亂了方寸。
感覺到她略微淩亂的心跳後，林墨然心裏甜滋滋的。他并不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蘇子兮剛松開手準備離開，林墨然忙擡手環住她的背脊，将她重新攬進了懷裏。
“林默然，”蘇子兮擡眼看向他，“抱也抱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再等一下。”他輕聲跟她玩兒起了文字游戲，“剛才是你抱我。我說的是我抱你。”
“呃……好吧。”
見蘇子兮沒有拒絕，林墨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