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回

以前不論家裏有什麽不愉快，31號這天晚上蘇子兮一家人都會一起跨年。奶奶、爸爸、媽媽、她，還有勝男。雖然因為奶奶常常黑着臉，常常挑刺，家裏的氣氛會因此而緊張和別扭，但大家還是會在這一天堅持回到家裏，堅持一起吃頓飯，堅持去努力維系那個家。

“很久沒有這麽輕松地過過元旦了。”章悅坐在桌前，感慨地看着面前的一桌菜，對子兮和勝男念叨道，“以前每次到元旦的時候，我的胃就不由自主地疼。今年一天了，身體還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心情好了，自然諸事順利。”勝男布好碗筷後，開始張羅着給大家倒可樂，“等一下還要出去，咱們就不喝酒了，只喝可樂。咱們仨先好好樂呵樂呵。”

計劃趕不上變化。章悅這邊剛舉起杯子要跟兩個女兒碰杯，那邊門鈴就響了。蘇子兮和章勝男還沒反應過來，章悅已經放下杯子沉着臉去開門了。

果然是趙文郁。

“思永跟朋友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也是無聊，就過來了。”趙文郁不由分說将提來的兩瓶紅酒遞給章悅，自己彎下腰，熟門熟路地換起了鞋。

子兮和勝男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兵分兩路，拿碗筷的拿碗筷，倒可樂的倒可樂。等她們布好筷子倒好可樂，趙叔已經跟在媽媽後面進了餐廳。

“趙叔，坐。”勝男指指媽媽旁邊的位置，“您來得可巧，我們正要開飯呢。”

趙文郁感激地對子兮和勝男點了點頭，大大方方坐在了章悅旁邊。

章悅覺得自己的胃開始隐隐約約疼起來了。這個趙文郁真不要臉。她好不容易能跟自己女兒一起吃個飯，他好死不死跑來幹什麽？他是誰啊？他憑什麽來跟她們一起跨年啊，這不是讓自己在女兒面前沒臉麽？

見自己母親臉色不好看，子兮和勝男忙負責調節氣氛。

“媽媽媽，難得大家一起吃個飯，開心一點嘛。來來來，咱們先碰個杯。”勝男說完率先舉起了手裏的玻璃杯。

“對對對。”蘇子兮接着也舉起了手裏的杯子，“忙了一下午了，這會兒我都快餓死了。趕緊碰杯，碰完吃飯。”

趙叔跟着舉起了手裏的杯子，和煦地笑道：“悅悅，子兮，勝男，新年快樂。”

“悅悅你個頭啊悅悅。”章悅使勁兒瞪了他一眼，“以後不準這麽叫我！”

“媽媽媽媽媽，小事兒，都是小事兒。”勝男努力憋着想笑的沖動，勸解道，“大過年的，趙叔人都來了，人家還給你帶了紅酒。你別太不給人臺階下啊。不合适。”

“是啊媽，剛還說難得今年高興呢。”蘇子兮也跟着勸，“我們三個心情都還不錯，您可別當氣氛破壞者啊。高興一天了，可不能毀在這一會兒。”

“不喝，胃疼。”章悅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面色依舊不怎麽好看。

“胃疼啊，那咱不喝可樂了。我去給您接杯溫水。”勝男說着就從椅子上跳起來往飲水機那邊去了。

趙文郁嘆了口氣，轉向章悅，神情略帶受傷地看着她，問：“小悅，是不是我現在走了你就開心了？如果是這樣，那我現在就走。你不開心，我心裏也難受。沒事的，反正我一個人跨年也不是三年五年了。”

章悅不自在地瞥了瞥嘴，沒說話。

子兮看看勝男，勝男看看子兮，兩人不約而同地身體後傾靠向椅背，不約而同地将兩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後面色平靜地看起了言情劇。

見章悅不說話，趙文郁又說：“即使只是朋友，我來找你，跟你一起過個節也不過分吧。你平日裏跟我鬧也就罷了，今天孩子們都在，你有沒有想過，孩子們會怎麽看我們？我們認識幾十年了，你做事一向大方得體。這個我是最清楚的，所以你跟我鬧我心裏其實是很高興的，因為你肯跟我發脾氣，說明你沒把我當外人，可是今天——”

章悅唯恐他再說些有的沒的，擡手一拍桌子，瞪了趙文郁一眼，沒好氣道：“吃飯就吃飯，哪兒那麽多廢話！”

子兮逮住時機趕緊打圓場：“趙叔，媽說得對。菜都快涼了，咱們就別耽擱時間了，趕緊吃飯。等會兒咱們不是還要去找王姨他們嗎？”

勝男加入打圓場隊伍，大手一揮下了結論：“媽，趙叔，你們自己的事兒自己回頭找時間聊啊。今天咱們不聊私事，來來來，吃飯吃飯。”

林家的跨年飯是林墨然和林爸爸兩個人準備的。他們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剩下的人集體在客廳打轉。媽媽和嫂子一人一邊，在陪侄女天天玩兒滑梯，大哥林默涵躺在沙發上打游戲。

“默然，明年爸爸是不是就能有機會輕松一些了？”林爸爸邊收拾魚邊笑眯眯地跟自家兒子聊天兒，“子兮會做飯，到時候你倆負責做飯，默涵和文玉負責洗碗。我和你媽負責帶孩子。”

林墨然笑了笑，沒說話。

“怎麽？”林爸爸擡眼瞟了瞟自家兒子，笑問，“沒信心？”

林墨然頓了頓，說：“邊走邊看吧。明年是她寫畢業論文的關鍵時期。”

“後年畢業？”

“嗯。”

“那肯定得先緊着她畢業啊。”林爸爸将魚洗幹淨後，放進一個大玻璃碗裏，開始準備蔥段和姜蒜片，“兩人先好好處處，了解了解脾氣秉性，磨合磨合生活習慣。我聽人說起過，雖然她奶奶一直想要孫子，對兩個孫女不怎麽上心，但蘇季華和章悅寶貝他們的兩個女兒可寶貝得厲害着呢，所以你記得多讓着她點兒。”

“聽人說？聽誰說？還不都是我上心打聽來的可靠消息。”林媽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廚房門口，滔滔不絕道：“默然，我打聽清楚了。子兮爸媽就是因為那個來路不明的末流小演員離的婚。老天不長眼，竟讓那個狐貍精懷了個男胎。這下她爸不想離也不成了，章悅是多要強的女人，能容得了這個？剛知道這事兒時氣得我不行不行的。我跟你說啊老林，山水有相逢，他蘇季華要是敢把那小狐貍精帶出來現眼，看我不治她，給我家兒媳婦長臉？”

林爸爸看看自家妻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囑咐林墨然道：“你媽本來的重點應該是，這件事估計是子兮那孩子的一個心結，你留心着點兒，別說錯話惹她不痛快。”

林媽媽一下怔住了。唉呀媽呀，剛才好像又跑題了。她嘿嘿兩聲，指指林爸，看着自己兒子說：“啊對，媽就是這個意思。”

林墨然點頭：“嗯。我知道了。”

“還有件事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林默涵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趙文郁這段時間正在狂追蘇子兮她媽。”

林媽回身往客廳的方向飛了個白眼，哼道：“你也忒小瞧你媽打探消息的能力了。我不僅知道趙文郁在追子兮她媽媽，我還知道他吃了不少苦頭呢。據你大姨得來的可靠消息，子兮她媽、他爸還有趙文郁幾十年前就認識。蘇季華和趙文郁都喜歡她，不過趙文郁這人當時還沒現在這麽霸氣，因為出身沒蘇季華好，當時就沒敢表白，結果可倒好，一錯誤終身。章悅、蘇季華結婚兩三年後，趙文郁匆匆找了個人結了婚，生了個兒子。沒幾年，你們猜怎麽着，他那老婆跟人出國了，說是當年也有一段孽緣。”

“這麽曲折？”朱文玉将女兒放到林默涵懷裏，湊過來積極表達着自己的聽後感，“媽，這簡直就是一部偶像劇啊，還是老中青少通殺的那種。啧啧，這緣分。看來啊，趙文郁和章悅阿姨命中注定有這麽一段緣分，不然怎麽折騰了這麽多年又回到原點了。”

“是啊是啊。”林媽媽感慨地點了點頭，“該是自己的，終歸跑不了。不過，我倒是有些擔心子兮會不會因為家裏的這些事對婚姻和家庭失去信心啊。哎，默然，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些事啊？你可得留心着點兒。如果她提到了，你就這麽告訴她，爸媽說了，年輕人的事情他們絕不參與，只要咱們倆關系好就行。你們怎麽運行你們的小家庭，要不要孩子，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之類種種吧，你們商量着辦，我們絕不幹涉。”

“媽，要不我一直說您和爸是最開明的公婆呢。”朱文玉笑嘻嘻湊到林媽跟前，扶住她的肩，毫不吝啬地誇起了自家公婆，“您二位比大多數瞎操心的父母都看得開。這樣做對我們小輩才是真的好。我們心裏感激着呢。”

“那是因為媽心裏清楚，女兒可比兒子貼心。還有，兒孫自有兒孫福。”林媽笑眯眯地拉起朱文玉往外走，“廚房油煙大，咱們出去等飯吃。你可不知道，自從我生了這倆小子，就天天盼他們給我往家娶兒媳婦兒，我是坐等收女兒幾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