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診金

但不收診金卻是應該的,顧大太太暗道。心中卻很明白,若趙尋寧一定拿出神醫的款來,公事公辦,她也沒法子阻止。

兩位姑娘齊聲說道:“表姐真是個好人,母親您不如也找她瞧瞧吧,興許能年輕好幾歲呢。”

顧大太太叱道:“胡鬧!”将她們趕回房中繡花。

一壁卻在思量:趙尋寧已經證明确有幾分本領,那麽,自己這張日漸衰老的面孔,真的也能妙手回春嗎?

顧大太太年近四十,早就放棄了争寵的希望,一意相夫教子,可她并非沒有動過這類念頭。可是顧大太太年輕時就不以美貌著稱,如今年華老去,反而有望重獲夫君歡心麽?

懷着這些雜七雜八的打算,顧大太太一個下午都是神思恍惚,難得的盼望外甥女早些回來——之前她可是巴不得趙尋寧在外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省得在跟前礙眼。

許是近來生意忙碌,趙尋寧一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姑娘們早些用過膳,顧大太太特意命廚下留了些菜飯——當然不是刻意讨好趙尋寧,只是見面三分情,給些好處,到時候好說話罷了。

忖度着趙尋寧已吃完飯,顧大太太便讓玉蘭去請外甥女過來說話。豈料玉蘭卻告訴她,表小姐已經睡下了。

顧大太太自恃身份,當然不肯将其喚醒,落一個不恤幼的罪名,只點了點頭:“明天一早再去叫吧。”

次日,顧大太太特意起了個大早,不及洗漱,就讓玉蘭再去請趙尋寧——豈料趙尋寧已經出發往濟寧堂去了。

若僅僅一次也罷了,可之後接連幾日,趙尋寧都是這樣早出晚歸,令顧大太太始終尋不到機會。

再沒頭腦的人,也看得出這絕對是有意為之,而非僅僅巧合。

顧大太太暗暗生氣。她這個年紀的人,對容貌美色看得本不十分要緊,可趙尋寧的所作所為,反而引起了她的鬥志。

不過一個小姑娘家,在親戚手底下讨生活的,居然也敢這樣嚣張。顧大太太壓抑住怒火,向張媽媽吩咐道:“你跟玉蘭說一聲,讓她到濟仁堂去一趟,将表小姐請來。”

張媽媽鬥膽說道:“玉蘭已經去了。”

顧大太太一驚,那丫頭這般聰慧,竟提前料到她的心意?轉眼就見張媽媽怯怯道:“她聽說濟仁堂的藥妝做得好,想買些胭粉回來擦擦。”

真是越來越不成話了!

顧大太太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厲聲道:“那麽你去請,你沒長腿嗎?”

張媽媽平白受了一頓排擠,有苦說不出,只得歪扭着一雙小腳飛跑出去。

顧大太太坐在桌前生悶氣。

張媽媽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才回來,不知是否累得慌,臉上汗如雨下,可是除了她,并未見到旁人的身影。

顧大太太兇神惡煞瞪着她。

張媽媽越發覺得腿腳發軟,“表小姐說鋪子裏生意忙,抽不開身,還斥責老奴狐假虎威,說太太您跟她最為親近,有什麽話必會親自跟她說,何必讓一個老媽子傳話。”

她這番話并未摻假,事實上還柔和了許多——趙尋寧罵她的話,比這厲害一萬倍:究竟誰說表小姐脾氣好的?

顧大太太心中一片雪亮,趙尋寧明着指責下人,實則是在傳話給她:顧大太太既然有求于人,就該親自張口。

怎麽辦,要不要親自去請她?顧大太太坐着不動,心中卻已轉過千遍萬遍,着實委決不下。

忽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來,“太太,不好了,薛姨娘才出了門,正往濟仁堂去呢!”

那個該死的狐媚子,萬萬不能讓她得逞!

顧大太太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道:“備車!”可不能讓那女人占了先機。

她們到底慢了一程,顧大太太的馬車到達濟仁堂門前時,薛姨娘正從裏頭出來,顧大太太忙命車夫閃避,一壁暗暗惱怒:她堂堂當家太太,居然還得避着一個妾,雖說是免得見面尴尬,說出去總是難堪。

好在薛姨娘并未瞧見她們,她正喜滋滋抱着一個包裹,從臺階上下來——想來是從趙尋寧那兒求來的秘方。薛姨娘本就生得美貌,五官并無太大錯處,這些藥膏盡夠她使的了。

等薛姨娘走遠了,顧大太太才屈身出來,向裏走去。

她發現醫館裏的人算不上很多——熱鬧是最初的事,這些天也漸漸淡了。且聽說濟仁堂的脂粉香膏皆有定數,來晚了便買不到,是以總是一大早就搶購一空,算算時辰,這會子應已售賣罄盡了。

顧大太太輕輕咳了兩聲,趙尋寧回頭瞧見她,親熱地喚道:“舅母,您怎麽親自來了?”

顧大太太環顧四周,還有幾位客人逡巡未去。

趙尋寧會意,掀起簾子說道:“舅母,咱們進裏間說話。”

兩人坐着喝茶,顧大太太不便立刻提起自己的事,先尋了個引子,“方才我見到一個人影,好似咱們府裏的薛姨娘。”

趙尋寧笑道,“舅母沒認錯,正是薛姨娘。”

顧大太太語氣裏不免帶上半分酸意,“薛姨娘生得那般姣好,還來求助于你?”

“人心未足,誰不想自己更上一層呢?不過寧兒倒覺得,薛姨娘固然天生麗質,卻不及舅母端正大氣,有富麗之象,舅母若稍稍修整,那薛姨娘是無論如何也壓不過您去的。”趙尋寧婉轉睨着她。

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顧大太太眉心突突的跳,她按下心頭激動說道:“我已經一大把年紀了,還與她争什麽?”

一面不自覺朝旁邊銅鏡望去,鏡中人方臉權腮,威嚴赫赫,與方才所見薛姨娘的清麗嬌柔形成鮮明對比。

趙尋寧呵呵說道:“舅母莫自灰心,是人哪有不老的,薛姨娘也不過勝在年輕罷了。試想您若年輕個幾歲,老爺也會因此歡喜吧?”

倘若真能吸引丈夫的注意,将他從那個狐貍精身上稍稍挪開,這筆生意還是很劃算的——反正也不用花錢。

顧大太太按捺住心頭的雀躍,“你有辦法?”

“舅母試一試就知道了。”趙尋寧狡黠地笑着。

有了系統的輔助,不但動起臉來十分順手,傷口恢複也比尋常快了數倍。

紗布一層層掀開,顧大太太看着鏡子裏的臉,尖下巴,瓜子臉,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她的臉仿佛憑空縮小了三分之一,看去果然精致了許多。

顧大太太張開的嘴怎麽也合不上,恍若夢呓一般,“這……這真是我的臉嗎?”

“否則還能是誰呢?”趙尋寧在她身側笑道,“效果已經看到,舅母您也能放心了吧?”

顧大太太真心感激,“寧兒,這回多虧了你。”便要起身回家去,讓顧大老爺瞧瞧這張嶄新的面孔。

趙尋寧卻輕輕攔在她身前,“舅母,您還沒付診金呢。”

“什麽診金?”顧大太太愕然。

“就是給您削臉的費用啊。”趙尋寧笑吟吟說道,“我總不能白給您治病吧?”

這狡猾的丫頭,幾時說過要收錢了?顧大太太漲紅了臉,“可睇兒和瞟兒說你是免費為她們療治的。”

趙尋寧攤開兩手,“我何曾這樣說過?只因兩位表妹尚未出閣,手中未有餘錢,才将這筆賬暫時擱置。如今既然舅母您來了,就請将診金一并結算了吧。”

這小蹄子,是故意設下的計吧?

顧大太太覺得臉頰微微發酸,強笑道:“寧兒,咱們到底是一家子……”

趙尋寧的态度柔和而強硬,“舅母,不是我話說得難聽,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何況姓趙與姓顧,到底隔了一層,您總不會欺我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吧?”

顧大太太不禁咬緊牙關,這趙尋寧裝得可憐兮兮的,性子比誰都惡劣。自己若不與她這錢,只怕她真會到處嚷嚷,說顧家欺侮窮親戚。再說,她堂堂顧家的當家太太,若連一點診金都要賴賬,只怕會叫人笑話。

顧大太太定一定神,沉聲問道:“你要多少銀子?”

趙尋寧伸出五根手指頭,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多不少,五千兩白銀。”

“五千兩!”顧大太太吓了一跳。這是在敲詐吧?哪個大夫敢這樣獅子大開口?

趙尋寧指了指角落裏的箱籠,委委屈屈說道:“舅母您瞧瞧,那是玉樹姑娘送來的謝禮,折算一下,少說也有兩千兩不止,您這邊可是有三個人呢。”

胡說八道,玉樹的臉爛成那樣,治起來自然費工夫,價錢能一樣嗎?顧大太太憤怒地瞪着她。

趙尋寧似乎猜出她的心思,輕巧地說道:“當然,玉樹那個更費時,理應收得多些,所以我也減了些銀子,只收您五千兩,不為過吧?”

照她這意思,敢情還少收了一千兩銀子,自認為做得十分厚道。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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