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等齊知禮發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剛回過頭,就看到師姐柳棉被粉色濃霧徹底吞噬,她身上的飄帛錦帶只在半空停滞半秒不到,就被一同吸進那片豔色中。

這樣厚重到看不清內裏的霧氣,顯然比上次他撞到的陷阱更強!

齊知禮猶豫了。

先前中招時的後怕歷歷在目。

中了幻術以後,他不僅失了智,随時有被殺掉的危險,就連後遺症也很嚴重——

他到現在,虧損的靈力還沒補起來呢。

就是這剎那的猶豫,粉色濃霧已像反向開放的花苞一樣,一整個向中心收縮。

眨眼的功夫,大片彌漫的霧氣就縮成拳頭大小。

再在下一個眨眼的瞬間,收束成點、消失不見!

齊知禮呆了呆,看到朝他跑來的三人,才終于反應過來,率先甩鍋:“你們怎麽回事?!為何不出手?居然眼睜睜看着我師姐被擄走!”

其中,唯有陸明月不好意思地撇開臉,不敢與他對視。

剩下兩人,蕭磊還是一如既往的木讷模樣。

何明音則主動迎上他的目光,淡定道:“你冷靜點。是我攔住了他兩。柳道友身上有我師兄送給她的玉佩,她不會有事。況且我這般行事,是有原因的。”

其實齊知禮也知道柳棉不會有事,畢竟她身上,除了程昭給的玉佩,還有師父謝成歡留的法寶和後手。

他這不是要先聲奪人,以免其他人看穿他剛才那瞬間的懦弱嘛。

眼下,何明音這樣說,齊知禮便就坡下驢,佯裝強作鎮定,再追問:“那是為何?”

“先前被狐妖擄走的女子到現在都沒被找到,若是她們還活着,一定在狐妖老巢。狐妖擄走柳道友,肯定也是帶她回老巢修煉。我們只要跟上他們,說不定能救下之前的人。”何明音邊說邊掏出一只羅盤,“我剛才已經趁妖怪不注意,在他身上留下記號。眼下,我們跟着羅盤走便是。”

說完,她又看向蕭磊:“那只狐妖說強不強,說弱不弱。我跟齊道友、明月一起去追蹤,你去喊師兄。若是我們三人真不是狐妖對手,怎麽也能拖到你和師兄的援救。”

蕭磊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飛奔而走。

何明音也轉過身——恰好是背對蕭磊的相反方向——她手中的羅盤瘋狂晃動,最後停止不動,指向東方:“這邊!我們走!”

東方,明月高懸,月輪圓滿,正發出幽幽寒光。

柳棉眨眨眼,又眨了眨。

散開的視線慢慢聚焦,這才發現,她以為的天邊明月并非真的月亮,而是一支不知用什麽油制成的寒燭,竟散發出跟圓月相似的淡光。

再看清冷光芒照亮的周圍,原來她正處于一處山洞中。

山壁粗糙原始,未經修飾,應是天然形成後,就沒再經過二次打磨。

插着蠟燭的燭臺,似乎也是從什麽地方撿來的,随意地插在一條石頭縫中。

那條石縫下,是一張與整間山洞不相稱的拔步床。

床上羅衾錦緞,繡花引枕,描金紗帳,華麗繁複。

本該出現在女子閨房中的物件,出現在陰寒簡陋的山洞中,未帶來一絲暖意,反而更顯可怖。

柳棉私心認為,這份恐怖,起碼有八分,是由床前那座祭壇帶來的。

祭壇形狀并無稀奇之處,但它本身是由幾十顆人頭堆砌出來的。

最下面的人頭已化為白骨,最上面的那幾顆還保留着死前的猙獰面目。

從上至下,幾乎可以看到人頭從新鮮的腐化成白骨的全過程。

如此低品位的東西,柳棉看一眼就覺得傷眼。

正要移開,旁邊突然竄出來一個會吐氣的活物,在她耳邊尖笑:“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吧!我的藏品、我的寶貝們!”

一身紅袍的青年一個轉身,從柳棉身邊輕快走開,來到祭壇前站定,面露陶醉:“這是屬于我自己的法壇,我最偉大的傑作。”

他摸着最頂上那顆人頭的腦袋,手指插進如雲烏發中細細摩挲,笑着向柳棉介紹:“這孩子生前也是個難得的美人,所以我把她放在了最上面。不過等今夜之後,她就要為你讓位了。”

柳棉瞅着他頭頂的兩只獸耳,扯扯嘴角:“謝謝你的誇獎。”

“不客氣。”狐妖收回手,在鼻前嗅聞一番,又露出一臉高|潮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踱步回到柳棉面前,伸手欲要擡起柳棉下巴——後者趕緊往後一仰,躲開。

她可不想沾染上一身的屍臭狐騷。

被嫌棄了,狐妖倒沒生氣,只叉腰佯瞪了眼柳棉,嗔道:“小淘氣!”

随後,他主動彎腰,湊到柳棉面前細細打量,露出目眩神迷之色,喃喃:“看在你長得這麽漂亮的份上,我就先不剝你的皮了。”

沒想到,這次腦子不好的小修士,長得倒是很美。

胡十四郎自覺見識不少,尤其是在看美人這方面,可謂博覽群書、縱覽衆山小。

不說他這些年,為自己修行搜羅的人材,光是族中姐妹們,哪個不是千妖百魅。更有那等名門正派的精英女弟子們,如玄女宗之流的內門、親傳子弟,也個個仙姿佚貌,窈窕風流。

可無論是妖族狐女,還是修道仙女,統統比不上眼前這個才築基的小修士。

她長得清如芙蕖、皎如明月是一回事,氣質上靈動狡黠是另一回事。

最絕的是,除此以外,她眼神居然像那些劍修一樣,燦若星辰、洞徹泠然。

可以說,她整個人身上處處都有矛盾。

可正是這多處疊加的矛盾,才讓她這個人有別于其他美人,活脫脫從人群中跳出來,讓你忍不住多看兩眼,禁不住想細細探究。

胡十四郎以自己飽覽萬千美色的雙眼保證,這樣的美人,幾百年也難出一個!

還好她只是個築基期的小修士,不然這樣的絕色,怎麽也不會落到他手裏。

胡十四郎搓搓自己手指,正激動難忍、打算動手之際,就聽美人兒問:“那些人呢?都是被你先剝了皮?”

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胡十四郎笑了笑:“非也非也,我又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不分皂白之人,但凡乖一點、聽我的話的,我自會在與她修行結束後再動手。但若是那等想裝烈女,寧死不屈的,”

他嘿然冷笑,“我就叫她們明白,什麽是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他說這話,本意是想吓唬吓唬此女,讓她好好配合他,免得他還要用幻術媚術強取——

那也是會耗費他靈力的好不好!

就算後面能補上,還能獲得更多,但到底能省一點是一點。

如今這個世道,對他們妖族來說,可不容易。

人族當道,修真界也是人類修士的天下,妖修被打為精怪邪魔,必須東躲西藏,不能自曝于人前,更不敢随意與人修搶奪天珍地寶。

可修行路上,又少不得吸收靈氣、積攢靈力,他便只能用些邪門歪道。

就算這樣做存在一定風險,就算被姑姑說過好幾次,他也顧不得!改不了!

說到底,都是人類的錯!

如果不是他們先打壓妖族、擠壓妖修的生存空間,他也不會拿人族當修煉素材!

尤其是人族修士!

明明他們自己六根不淨、七情不舍,天天爾虞我詐、內鬥不休,還反過來指責他們妖怪性本奸猱、詭計多端,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呸!

“若說無情無義、陰險狡詐,誰也比不上你們人族!”

柳棉眨眨眼,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跳到這裏來的。

之前她看出來這妖怪是在吓唬她,可要她一臉害怕,實在有點為難她。

可不等她拿自己的演技一試,狐妖突然開始陰晴不定、咬牙切齒起來——

她就看到他表情變幻了一陣,龇牙咧嘴了一通,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說話的時候,他還眼冒寒芒,身體力行演示了一番什麽叫“兇相畢露”。

這也太考驗她演技了吧!

這麽不按常理出牌,讓她怎麽接?!

結果人不用她接!

自己就接着往下癫!

“你是人族修士,所以你覺得我殘忍。”狐妖轉回到祭壇旁,拿起最頂上那顆腦袋,快步走回來,遞到柳棉面前!

“是,這是你同胞!所以你看了物傷其類,覺得我變态!可你們人類捕殺狐貍時,又是否考慮過我們狐族的感受呢?!在我們眼中,當時的你們就跟眼下你眼中的我一樣!是可怕的劊子手!是冷血的殺人魔!”

狐妖原本俊秀的小臉扭曲,嘴唇前突,嘴角拉長,變成毛茸茸的狐貍吻部,眼睛也閃出碧綠的獸光。

柳棉“呃”了一聲:“那你修煉出人形,不還是在向我們人族靠攏嗎?就連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殺人魔,不也是我們人類的叫法嗎。你應該說殺狐魔才對。”

“所以才說天道不公啊!”

“嘭!”

人頭從狐妖手中飛出,砸中石壁。

不僅震得石屑飛濺,還在上面開出一朵紅白爛花。

狐妖眼裏的光,已轉為紅芒,臉部徹底變成狐貍本體的模樣,嶙峋牙縫間呼出陣陣腥風:“憑什麽人類是九天之精、萬物之長?在我看來,你們只配當我族仆從!成為我們的修行道具!

當年,墨玄陛下信任你們人族,自願成為人族地仙的妖寵。結果後來呢,你們是怎麽對他的?那位劍仙竟拿陛下去煉劍!!!何等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我胡十四郎今日拿你們人族少女練功,就是在報墨玄陛下當年之仇!”

好家夥,你就是墨玄的精神子孫、靈魂後代是吧。

墨玄本人知道你們妖族是這樣看他的嗎?

把他當成一個柔弱可欺、任人宰割的小可憐?

怕不是要一口龍火噴死你們這些亂傳謠的。

柳棉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忘了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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