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顧府遇險
禿老頭笑眯眯繞到竈臺,一邊煮面一邊道:“這就對咯!婚姻大事嘛,就該講究門當戶對。俗話說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這門第不對,兩人的性情和品味也就不對。這樣的兩個人,怎麽過日子啊?離得好哇!”
我抽了抽嘴角,縱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卻又不可否認其中的道理。陸澈生在皇家,家大業大本事大,錢多人多規矩多,我這種連門第都沒有的人怎麽配得上他?更何況他們那些人,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我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整日和在裏頭鬥啊鬥,真是累得慌。
不過俗話也說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老頭這麽說話未免也太不講究了些。
我略有些不服氣地道:“都說勸和不勸分,你怎麽一個勁兒地支持我和離啊?”
他從竈臺後将面端出來:“什麽勸和不勸分?那是死腦筋說出來的,明知道不合适的兩個人卻非要湊到一塊兒,這不是找罪受嘛?長痛不如短痛,二嫁又不犯法。”
這一通說得,簡直無力反駁。乍一聽,都對,但就是心裏不大舒服,仿佛在指出我和陸澈的結合是一個錯誤。雖然它本身就是個錯誤,可被人這麽一說,我反倒起了不小的逆反心理,蹦起來跟他大吵一架的心思都有。
然而就在我将蹦未蹦的這個間隙,禿老頭忽然眼睛一眯,望着我身後喃喃地道:“小娘子,快跑,你前夫惹的麻煩又來了。”
我對“前夫”這兩個字還沒反應,一回頭,便見上回的白衣男人又帶着幾個大漢大搖大擺地朝我這邊過來了。
可憐我付了三碗錢的一碗同心面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趕緊提包袱就走。
心裏就納了悶了,你說這白衣男人小氣得還真執着呵?不就上回被我整了一通麽?這都快兩個月了,至于這麽記仇麽?
身後的大漢可勁兒地追,我提着包袱可勁兒地跑,腦後時不時飄來兩句“站住”、“別跑”之類的無用詞彙。也不知是我這腦子一根筋,還是對這段逃跑路線生出了熟門熟路之感,跑着跑着……我又到了顧炎的後院。
可見此前說的那條人生哲理它也不是全對。雖然過了今天就回不去昨天,但今天和昨天它是重樣兒的!關鍵在于你如何選擇。
譬如我現在就站在顧家的圍牆邊,琢磨着到底是選擇翻還是不翻。
……一瞬過後,我翻了過去。
之所以有如此勇氣,主要是想到一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顧府的後院裏黑燈瞎火的,這可比上回青天白日的要安全得多。再加上這次沒有打悶棍的計劃,即便被人抓住了,也頂多被請進去吃個茶。我若再将逃離皇宮的事兒跟顧炎一說,他多半還要八擡大轎送我走呢!
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終我還是爬上了後院中的那顆老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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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歷史它總是重複,且重複得熟門熟路。
回想兩月之前,我和陸澈便是在這顆樹上離了心,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走到了今天,真是可悲又可嘆。
這廂我坐在樹上還沒有嘆完,那廂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便傳過來,夾雜其中的,還有幾句說話的人聲。原本我只當是顧府巡夜的府兵,不想聽着聽着便聽出了不對勁。
你說這黑燈瞎火的,顧炎兩口子來後院散什麽步啊!
散步也就罷了,這麽大的事兒,幹嘛要說給我聽啊?
聽聽,聽聽:
“夫人哪!殷修的事我已經盡了力,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就連太後也是毫無辦法啊!小皇帝那日說的話你也聽了,若不依法處置,何以平民憤啊?你放心,等咱們女兒當上皇後,再生下太子,日後整個大燕的江山都是我們顧家的,還怕弄不回你一個被流放的弟弟?”
顧夫人十分生氣:“皇後皇後,這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聽聞宮中那個村婦潑辣得很,成日霸着皇上不準納妃。前陣子嚴家的姑娘不是險些就進宮了麽?還不是被她給弄出去了。咱們女兒都進宮四個月了,就連一點封妃的苗頭都沒有哇!”
“快啦快啦!那個村婦已經失了寵,如今正在禁足呢!”
“真的?”顧夫人頓了頓,不放心道:“失了寵也難保不再有複寵的那天!我看哪,還是早些将她‘意外’了得好,免得夜長夢多。”
我驚訝地捂住嘴巴,直覺這顧夫人簡直比陸澈還狠啊!
轉眼兩人已走到了我樹下的花圃,顧炎嘆口氣道:“這些話我早就跟茗兒說了,但茗兒心軟,下不去手。”
“你說多傻的一孩子啊!此事關系到我們整個顧家的前途,她怎麽……她怎麽……”顧夫人激動得有些說不下去,轉而道:“你也說了,設計陷害我弟弟的人就是皇上身邊的侍衛衛淩,此事若無皇上授意,他敢這麽幹?皇上這是要攬權,想将我們顧家連根拔除啊!”
顧炎拍拍顧夫人的肩膀:“顧家輔佐了陸家一輩子,想不到陸家竟這樣恩将仇報。”說着他又嘆了口氣:“我們女兒随你,心善,但此事關系到我們顧家未來的命運,也由不得她了。若想不被吞并拔除,就必須奮起反擊!過兩日我再進宮與她說說,她會明白的。”
顧夫人點點頭,點完忽然又道:“到時茗兒生下太子,太後知道我們要害死他兒子立孫子登基,她會同意嗎?”
我倒抽一口涼氣,想不到顧家竟打的是這個主意!這這這……這是謀權篡位啊!這是要顧茗直接晉升太後啊!這是要垂簾聽政啊!這是要立一個奶娃娃當皇帝,整個一傀儡啊!
由于太過震驚,我這一口涼氣還沒抽到底,便卡在喉嚨裏嗆了一下。
樹下二人聽見異聲,立刻大呼:“誰!是誰在樹上?!”
我哪敢說話?只趕忙住了聲,繼續上高處攀爬。
只是這一爬,樹上的枝葉便搖晃不已,“沙沙沙”的反倒更加暴露了行跡。
我急得腦門上直冒汗,顧氏夫婦已經在樹下喊人了:“來人!快來人!府裏有刺客!”
此話一出,偌大的顧府登時燈火齊亮,人聲鼎沸起來。無數個火把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很快便在樹下彙成一圈明亮的光團。
我抱着樹幹捂住臉:“誤會誤會,我就是被人追殺,到你們府上來躲一躲。”
顧炎不由分說,只怒道:“識相的就馬上給我下來!”
我依然抱着樹幹:“那我們商量個事兒哈,我下來了你能放我走不?”
他冷笑一聲:“你偷聽了這麽多秘密,還想老夫放了你?”顧炎忽然大喝一聲:“你們上去把她給我抓下來!”
我欲哭無淚,這老東西本來就想弄死我,這下倒好,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執火把的府兵們領命,瞬時一個接一個地朝樹上爬。我又怕又急,也顧不得捂臉了,大嚎一聲:“你們再上來我就從樹上跳下去!”
結果愣是沒有一個人理我,大夥兒依然該幹嘛幹嘛。
我吓急眼兒了,只好繼續往樹頂上爬,結果手軟腳軟的,一個踩空,便從三人高的樹幹上摔了下去。
閉眼之前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呃……
若說我從樹上摔下去是個意外,那顧炎那老東西沒有殺我便是個更大的意外了。
本以為這一摔,即便不摔個半身不遂也必定被顧府的府兵給亂棍打死,不想我當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竟發現自個兒還活着。且不偏不倚,此刻正躺在顧家的客房。
陽光透過窗棱映在床邊,不遠處的爐子裏點着安神的香。看來已經是第二日了。
正準備爬起來,角落一個老婆子便神色緊張地按住我:“姑娘別亂動,昨晚那一跤可摔得不輕,若不好好靜養,當心動了胎氣。”
我腦袋有些懵:“你說什麽?”
她嘆一口氣:“姑娘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啦!尚書大人特地請老奴來照顧您呢。”
我還在她抛出的炸雷中不能反應,她便轉身端了碗黑乎乎的湯藥過來:“這是安胎藥,姑娘喝了吧。”
我呆呆地将嘴湊過去,正要喝下,又猛地別過臉去。
眼下我不僅活着,還在顧府被人照料,這太不對勁了!
為了讓自個兒女兒當上皇後,顧炎想盡了辦法要對我下手,如今我巴巴地送到他手裏,他竟然沒要了我的命?這到底在耍什麽花招?
最最離譜的是,這個老婆子口口聲聲稱我“姑娘”,說我懷了三個月身孕?
我若真有了身孕,顧炎更應該第一時間将我除去,何以會隐瞞了我的身份,還好心地找個老婆子來照料呢?這太不對勁了。
我笑眯眯地道:“藥我們等會兒再喝,能不能先把你們家尚書大人給請來?”
那老婆子頗有些為難,一碗湯藥遞過來也不是,拿回去也不是。反複了片刻,撇嘴道:“尚書大人上朝去了,只吩咐老奴好生照看姑娘。”
我不死心:“那顧夫人總在吧?”
那老婆子站到一邊:“姑娘您就別費心思了,顧大人說了,您就好好在這個房裏呆着,好好養胎,時機到了自然會放您出去。”
我撇她一眼:“放我出去?他會這麽好心?”
那老婆子努了努嘴:“反正顧大人原話是這麽說的。”
我驚訝得不能自已。
昨夜偷聽了他那麽大的秘密,他不僅不殺我,還要放了我?他就不怕我去向陸澈告密?
想了半天,我總覺得這事兒蹊跷得很。顧炎之所以留我一命,鐵定不是畏懼我的身份。亂棍打死往山裏一仍,誰知道啊?良心發現就更是不可能。唯一有關的,多半就是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
可他要這個孩子做什麽?這娃娃若是個男胎,長大了那可是當太子的命!他若當了太子,顧家的計劃不就泡湯了麽?
我呆呆地靠在床頭,腦袋裏十萬個為什麽。雖然确是兩個月沒來月信,但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兒,對于懷了娃娃一事,心裏始終是将信将疑。
我瞅一眼角落裏悶不吭聲的老婆子,試探道:“你方說我這身孕幾個月了?”
她比出三根手指:“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