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出生天

想到此處,我不禁猛拍了自個兒腦門好幾下。自古帝王皆無情,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大權在握,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陸澈這樣狠絕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因為看到一個荷包就生出這麽些多餘的情緒啊?我真是癡傻得可笑。

就這麽一猶豫,想要再叫回小玉已經來不及。她腳下生風,早已經走得沒影兒了。

我心裏直犯嘀咕,照這麽個走法,該不是急着去投胎吧?啊不,是告密。

一想到呆會兒陸澈很可能氣勢洶洶地殺進來,将荷包往地上一摔,告訴我這輩子別想出去,我就害怕得直打哆嗦。這陣子的争吵讓人身心力竭,我和他之間的疙瘩也幾乎到了解不開的地步,再鬧上一回,我多半可以直接告別後位,提前進入冷宮了。

千錯萬錯,我就不該一時心軟,讓小玉去送荷包啊!

不想這頭我還急得坐立不安,小玉便已經屁颠屁颠地回來了。

我趕緊往她身後一望:“皇上過來了沒有?”

她腳步一頓,也跟着往身後望了一望,望完沮喪地搖了搖頭:“奴婢過去的時候皇上正在批折子,荷包遞上去,皇上就瞥了一眼便叫我出來了。”

看看,小小的一個荷包果然影響不到他什麽吧?

我笑了笑:“沒事兒,呵呵,沒事兒。”

小玉卻忽然痛哭流涕,“噗通”一聲朝我跪下:“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知道您是在等皇上過來,若奴婢多說幾句,或許皇上就真的來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哭笑不得,慌忙拉住她:“幹什麽呢你這是?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倒自個兒先哭上了。”

她顫顫巍巍地爬起來,忽然問:“娘娘,您最近做的這些事兒是不是想引得皇上的注意啊?其實您根本沒打算走,只是想吓一吓皇上是不是?”

我抽了抽嘴角,覺得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依小玉的性子,我若答是,她必定會拼了老命去找陸澈過來。我若答不是,她多半又要流淚到天明了。

想了半天,我幹脆将話題往陸澈身上引:“我要走這個事兒,他要是對我上心,多半在小喜子變賣東西的時候就該發覺了。他若壓根兒就不想搭理我,也不是送個荷包就能讓他回心轉意的。今日皇上來不來都跟你沒關系,你放寬心哈。”

她估計也被我繞得有些暈,茫然了一會兒,幹脆問我:“那您到底還走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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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嘴就道:“走!”意識到小玉為了留下我,很可能到陸澈面前告密,又趕緊在後頭添了一句:“走哪去啊?”為了增加其真實性,我沉下臉來,頗認真地道:“我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的,能去哪啊?”

單純的小玉淚眼帶笑:“娘娘此前做了那麽多,果然只是做給皇上看的。”

我方想辯解,只聽她又道:“娘娘放心,奴婢方才已經将娘娘如何嘔心瀝血繡荷包的事兒告訴了皇上,只是皇上當時在批折子,奴婢沒挑準時候。要實在不行,奴婢過兩日再找個機會給皇上透露透露您要走這事兒,皇上一急,指定來!”

我腮幫子一酸,哎喲我的姑奶奶喂!您能不能不要這麽熱心喂!幸好你家主子明晚就走,否則過兩日經你這麽一透露,就真成了你單純天真的陪葬品啊!阿彌陀佛,善了個哉啊。

顧小姐是個守信的人,第二日天色一黑便領着宮娥優哉游哉地晃進來,我照例打發了宮人們出去,只道是要與她吃茶聊天。

這場面落在宮人眼裏估摸着怪異得很,以往我與顧茗三句不和便要互相損上一損。如今我被禁足了,她來頭一回,大家還可以揣測她是來看笑話的。這來第二回,且是吃茶聊天,底下的人多半要揣測我是接納了顧茗日後入宮為妃了。

約莫是終于要送走我這顆攔路石,顧小姐今日顯得甚為親厚,連走路時嘴角都抑制不住地往上翹。走到我跟前,貼心地詢問道:“娘娘可都準備好了?”

我點點頭,又低聲笑了笑:“可別再稱我娘娘了,日後這宮裏的娘娘指不定是誰呢。”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竊笑,又迅速收住,将身旁兩個宮娥手裏的東西遞給我,悉心地交代道:“這是宮女的衣裳,一會兒你換上它跟着我出去,昭純殿前的侍衛不會阻攔。”語畢又遞給我一塊布包着的東西:“這裏面是通關的文牒文書,以及太後命人出宮辦事的懿旨。”

我打開驗了驗,不禁贊道:“顧小姐果然準備周全。”語畢望一望殿外的天色:“聽聞皇上正在偏殿與大臣議事,事不宜遲,我這就先去準備了。”

她點點頭。

一番換裝,我倒真跟宮裏的宮娥沒什麽兩樣了。再加上我渾身一籮筐的鄉土氣質,又長得不起眼,低着頭倒還真不好分辨。

顧小姐滿意地将我打量一番,瞧着時間差不多,便領着我往外走。

此時昭陽宮中燈火闌珊,照得各處都亮堂堂的。她雖只是個官女子,但多了太後這層關系,宮人們見了她無不低頭,壓根兒連注意她身邊的婢女怎麽多了一個的機會也沒有。我心裏縱然“砰砰”直跳,見此倒也安心不少。

路過昭陽殿的大門,有個侍衛上前阻攔:“屬下記得顧小姐進來時只帶了兩名宮人,如今為何卻出來三人?”

我吓得将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倒是顧茗反應快,揚着下巴叉着腰:“皇後娘娘着人送一送我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那侍衛慌忙低頭,閉着嘴巴話也不說了。

就這麽,我們大搖大擺地出了昭純宮。

真是容易得匪夷所思啊!思得我心裏直犯嘀咕,顧家就這麽可怕嗎?怕得他們連檢查一下顧茗身邊的宮人都不敢。人家一句話,他們就乖乖放行了?這陸澈真是養了一群飯桶啊!萬一人家要帶個刺客去見他,那他豈不是死了幾百回了?

可惜我馬上就要走了,再沒有機會提醒他。

也罷,日後種種都與我無關。他一心只想利用我,我幹嘛還要關心他?

正想着,一輛黑頂雕龍的轎子迅疾地走過,赫然正是陸澈的座駕。再一看前頭領路的人,不正是被我打發去領針線布匹的小玉嘛?這丫頭,果然還是通風報信了!

好在我們離得遠,行走的方向也大相庭徑,再加上那轎子直奔昭純宮,無人注意這邊。

顧茗回頭道:“看來民女無福親眼看娘娘出宮了,娘娘自行從南門出去吧,民女去昭純宮拖住皇上。”

若不是知道她的心思,我真要誇贊她好義氣。眼下情勢緊迫,我便只點了點頭。

這幾個月來,她頭一回主動握住我的手:“祝娘娘一路順風,順利逃到陳國。”

我瞧着她面上真心實意的笑容,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承你吉言。”

然後,她領着宮娥快步朝昭純宮的方向去了。

我最後看一眼那頂黑頂雕龍的轎子,嘆一口氣,掉頭就跑。

宮門口一切如常,看來陸澈并沒有來得及封鎖。守衛看了我的書信,二話不說地便讓我離開,順利得讓人咋舌。就連我駐足想再望一眼這座曾想為家的龐大宮闱,還得到了那些人的驅趕:“你不是要替太後辦事嗎?還看什麽看?還不去辦?”

一句話就将我的悵惘之情澆得支離破碎。

本以為這次的逃亡将如同奔命,不想卻更像是被人驅趕。我那些失眠的夜晚,設想過無數次出宮時即将遇到的意外和阻擾,更準備了無數個應對的法子,最終竟無一發生,無一派上用場。

我耷拉着腦袋,頗有些尴尬地走了。

京城的風飄散着自由的氣息,夏日的暑熱未過,空氣中還有些許粘稠。我将包裹往肩膀上提了提,邊走邊想,我在這裏一切的回憶都不怎麽美好,這最後一眼也确實沒什麽可看,萬一運氣不好把陸澈給看來了,那就是自讨苦吃。

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更是加快了腳步。走得越遠,一顆心卻懸得更高,好似有只手在朝着來時的方向狠狠拉扯,我不妥協,便扯得它鑽心地疼。

我捂住胸口,腳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來。那股子悔意和流連在追趕着我,它們張開鋒利的爪牙撲過來,試圖将我撕扯得骨頭都不剩。

而我清楚的明白,只要出了宮門就再沒有回頭路了。有些事跟人生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過了今天便再回不去昨日,你所能做的,只有朝着明天一直走一直走。不管你願不願意,明天總會到來。

直至沖進喧鬧的街市,聽見街邊老人的笑談聲,被真實的氛圍包裹,我方停下來,回味丢失已久的自由。

只是此前跑得有些猛,加上沒用晚膳,停下來時胃中翻騰,還沒來得及感受自由是個什麽味兒就先感受到了隔夜飯的味道。“哇”地一聲,當街吐了,吐得肝腸寸斷淚涕橫流。

我有些難過地想,在宮中養尊處優的日子還真是讓我身心受創。過往在封陽縣一口氣爬上立淨山的山巅兒都不帶喘氣的,如今不過小跑兩步就累成這樣。出宮的第一件事,果然還是要飽餐一頓才行啊!否則跑路都沒有力氣。

再擡頭時,我便站在了面攤老板的眼前,攤前懸挂的牌子上寫着“同心面”。

眼下過了飯點兒,又臨近收攤,面攤下空空蕩蕩的,一個客人也沒有。禿老頭兒從竈臺後走出來,半是驚喜半是溫怒地指着我道:“我認得你!上回你還差兩碗面錢沒給呢!”

我望一眼僅點着一盞桐油燈的小攤,不禁贊嘆一聲:“老板好眼力!但上回那兩碗面我們都還沒來得及吃,這也要算錢?”

他将肩上的桌布一摔:“我周老頭在這兒做了幾十年的生意,從沒見過面下了鍋還不給錢的!”

我無奈地瞄他一眼,從身上摸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行了行了,這裏付三碗面的錢總夠了吧?”

他笑逐顏開,撈起銀子道:“只要不是賒賬就什麽都好說。”語畢又上下打量我一圈,奇道:“話說你那位乞丐夫君怎麽沒來?”

我腦袋一歪:“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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