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劇本不對

我一面假意急得跳腳,一面繼續配合道:“宮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

蕭太醫神情一滞,好似想起來什麽似的,急道:“宮裏本是沒有這種劇毒之物,但微臣前些日子去給岳才人診病時,在她的院子裏見過。當時以為她不過是用作觀賞,不想竟……”

話未說完,太後便怒斥一聲:“她一個小小的才人,怎麽敢刺殺皇帝?”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你兒子命都快沒了啊!

我一拍桌子,頭一回顯出皇後的氣魄:“衛淩!去行雲閣的院子裏看看有沒有蕭太醫所說的白頭翁,順便去将岳才人給我捉來!”

侍衛領命,急急忙忙就去辦了。

我偷偷朝陸澈遞過去個眼色,意道:“我演的還行吧?”

不想陸澈只顧着垂頭捂胸了,壓根兒就沒看見。

好吧,我便再去瞧心急如焚的皇太後。她此時正扶着陸澈很是傷情,面上神色也古怪得很,痛心與悔恨齊聚眼眸,再化作淚水雙雙流下,叫人看了很是唏噓。

很快,衛淩便從行雲閣回來了。同時手裏拿着一株花草,花草上白色的花冠湊成一團,根莖細長,除葉子不同外,其他皆與白芷相像。

蕭太醫忙道:“不錯,這便是我所說的白頭翁。”

衛淩報道:“微臣去時只見這一棵,但院中還有兩個新翻過的土坑,想是剛被拔去不久。”

太後瞬時震怒非常,摸一把臉上的淚痕,怒道:“岳才人捉來了沒有?”

衛淩擡手一揖:“禀太後,岳才人就在外頭。”

太後一拍桌子:“帶進來!”

随着甲胄和刀兵摩擦的聲音,顧茗立時被兩個侍衛推了進來。她環顧一圈席上衆人,最終将視線落到虛弱的陸澈身上,雖沒說話,但眼神中盡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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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聲如雷霆:“如今你還有何話想說?”

顧茗脖子一歪:“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他殺我父兄,又将我流放到不毛之地,我如今所為,不過是報仇雪恨!”

太後她老人家的眼淚順勢而下,也不再裝作不認識她了,兩步過去,照着顧茗的臉頰就是一個巴掌:“早告訴過你回宮後要循規蹈矩,你知不知道今日所為不僅害了大燕,害了我的皇兒,還害了你自己!”

顧茗卻冷笑一聲:“姑姑,我如今這般,不都是你逼的麽?以往那個知書達理的顧茗早就死在了粟敖,死在了你們的冷血無情的驅趕之下!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宮,”她指着陸澈:“你卻要我繼續讨好這個害我滅門的仇人!憑什麽?”

太後悲得後退兩步:“你竟如此冥頑不靈!實在太叫我失望!”

顧茗只管冷笑,對太後的控訴毫不理會,倒是轉頭将我望着:“如何?我早說過,我要的東西總會親手得到!你以為我回來只是想與你争寵、争後位、争皇上?諸不知,我要的是他的命!畢舒婉,你一生好賭,且說說今日這一局,到底是誰輸誰贏?”

我心想這顧茗演的也太入戲了些,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怎麽能将我好賭的事兒給抖出來?一時間也頗為生氣:“我從未想過要與你争誰輸誰贏,你想要皇上,你拿去就是了,你想要後位,我也甘願雙手奉上,可你為什麽這麽心狠手辣?你殺他做什麽?”

她深看着我:“人生處處是賭局,這可是你教我的。別忘了,當日皇上明知道你身懷六甲被困顧府卻不來救你,且利用你作餌,險些丢了性命。這樣一個人,我替你殺了有什麽可惜?”

我扭頭看了一眼陸澈,捧着肚子信誓旦旦:“因為我愛他、信他、知道他、明白他,愛一個人不就是要奉獻和犧牲麽?我不像你!稍美好的便要搶奪,得不到的便要毀去!”

她笑得愈發張狂:“你以為你這般付出會換來一位帝王的真心?我告訴你!歷來皇帝的心裏從來便只有手中的權勢和江山社稷。就如我,搭上整個顧氏卻換來了什麽?”她睨一眼我的肚皮,又道:“是了,你如今懷着龍裔。但倘若沒了這個孩子,你以為顧氏倒臺之後他還容得下你?一個市井潑婦為後,不過是皇室的笑柄!”

我被她說得滿腹怒氣,也顧不得旁的什麽了,上去抓着她的衣裳,聲嘶力竭道:“那是你!因為你心胸狹隘便将所有人都想得卑鄙!因為你自負清高才将所有人都當做笑柄!你殺了我的夫君,我現在就要你償命!”

大約一旁的衛淩看不下去了,慌忙将我拉開道:“娘娘,小心鳳體!”

我掙紮了半晌,想起眼下是在做戲,這才恨恨地扶着椅子喘口氣。

然而就在我喘氣的這個當口,顧茗忽然喉頭一梗,也往跟前吐出一灘血來。

只見鮮紅的血氣落在地上,如一朵妖豔的蜀葵在張揚着花冠。只一瞬,便浸入石板之中變得灰暗了。

太後驚道:“怎麽回事?”

顧茗卻長着血口笑出了聲:“下毒的那一刻我便沒想着要活着回去,姑姑,如今你的侄女和兒子都要死了,你可滿意?”

不等太後反應,我卻先吓得不輕。

劇本不是這麽演的啊!

說好将顧茗一抓一放皆大歡喜的!她她她……她怎麽中毒了呢?!

還沒來得及發問,蕭太醫便一臉嚴峻地給出了答案:“岳才人也服食了白頭翁!”

我驚得腿肚子一軟,大哭:“你服毒做什麽啊!”

顧茗想是中毒已深,方擠出個笑,還沒能說出半個字便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蕭太醫探了探脈搏鼻息,垂頭道:“岳才人已然氣絕。”

我更是覺得腦袋裏翁地一聲,慌忙去向陸澈求證:“她……死了?”

然而我這麽一問,大家瞬時發現了不對勁。為何陸澈先服毒,他卻只吐了口血,眼下還好好地坐着,而顧茗就立斃當場?

太後扶着陸澈,淚珠子還沒能停下來:“皇兒,你感覺如何?”

陸澈此時方拍拍衣裳站起來,笑道:“母後,孩兒無事。”

一時間,席上嘩然。

戲演完了,是時候真相大白。陸澈恢複原先精神的模樣,解釋道:“朕早知道岳才人心懷不軌,于是命人暗中調查,假意中毒正是為了套出真相。今日之事,蕭太醫功居榜首,當賞。”

蕭太醫一聽,趕忙垂頭一揖:“謝皇上!”

一時間,席上又是一陣嘩然。

紛雜人聲中,一旁的衛淩問道:“皇上,岳才人的屍首……”

陸澈面無表情:“擡出去。”

眼看着侍衛們将顧茗的屍首擡出去了我才回過神來,拉着陸澈道:“說好的明明只是……”

陸澈慌忙用力抓住我的手,打斷道:“皇後受驚了,先回去休息,我忙完過來看你。”

我本想再問,但生怕在外頭露了餡兒,只好點頭應承。

臨別前朝太後那看了一眼,只見她悲喜交加,就如整個人忽然老了一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無聲無息。周遭是吵雜的人聲,有的誇贊皇上英明,有的扼腕人間悲劇,有的則忙着收拾這一地狼藉。

唯有太後那一處,盡是孤寂與冷清。

回到宮裏,我滿心焦灼難定。

三日前明明與陸澈說好只是演戲,待抓了顧茗再将她掉包放出去就行,但今日一出,演着演着就演歪了!

回想方才顧茗死前的慘狀,我驚魂未定。也不知陸澈到底有沒有跟顧茗通氣!院子裏的白頭翁少了兩棵,一棵下在了水晶餃裏,那剩下的一棵呢?

我急得一跺腳:鐵定是被顧茗給吃了啊!

差一步就能出宮,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送了命,她傻不傻啊!

我又急又氣,在屋裏走了幾圈便覺得肚子不太對勁。

小玉見此,忙來扶我:“娘娘,怎麽了?”

我此時滿心只想着顧茗的事,捂着肚皮推開她道:“大約是席上吃壞了肚子,去趟毛司就好了。”

但走出兩步,又覺得它這個痛不似拉肚子的痛,它一痛起來便悠遠綿長,連着腰身處也有拉扯與墜漲感,只一會兒額頭便冒出一排冷汗。

見了鬼了,我莫不是還沒足月便要生了吧?!

小玉在一旁幹着急:“娘娘,您到底是拉肚子還是要生了啊?”

我抓着她的手,艱難道:“快叫劉麽麽進來,我大約是要生了。”

小玉一聽,立馬扯開了嗓子:“快來人啊!娘娘要生了!”

這一聲喊完,昭純宮裏登時炸開了鍋。一堆宮女拿着棉布剪刀四處亂竄,幾個太監奔走相告,請皇帝的請皇帝,請太醫的請太醫,我直接看傻了眼。

劉麽麽不知從哪招了兩個婆子,兩步竄進來:“快将娘娘扶到床上去!”說完三個人便來架我。

我被拉扯得一陣慌亂,但走出兩步,又突然覺得肚子不疼了。瞬時一陣尴尬,心道萬一不是要生,我當如何收場啊?!

畢竟坦白從寬,我推開身邊的婆子,自顧自地走到床邊去坐着,扭捏道:“劉麽麽,怎麽我此時又覺得不痛了,莫不是誤會了?”

她呆了一呆,答道:“産前陣痛都是一波一波的,得痛上好一陣才會生産呢!娘娘還是快些躺下,讓老奴檢查檢查。”

我這才恍然,趕緊自個兒躺到床上去。

劉麽麽不愧是接生二十年的一把老手,這便業務娴熟地上來趴腿掀裙子了。我正覺尴尬,下腹又是一陣抽痛,連帶腰身的墜漲感,痛得我死命扣住了床沿,又冒了一腦門子的汗。

還沒緩過氣兒來,劉麽麽便下了定論:“宮口尚未開齊,娘娘再忍一忍,離生還有一陣兒呢!”

小玉急得都快哭了:“娘娘的肚子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才足月,眼下怎麽就要生了呢!是不是方才在席上受了驚?”

我想了想此前與顧茗争論又險些打起來那段,确是情緒激動了些。若不是衛淩及時拉住,我說不準就要生在了笙歌臺上。加之後來看着顧茗慘死受驚,難怪會早産了。

我心裏始終記挂着這事兒,覺着在床上躺不住,便爬下去找了個牆角扶着。

我扶着牆,劉麽麽扶着我,在耳邊絮絮叨叨:“娘娘站一站也好,一會兒生得快些。”語畢又吩咐小玉:“快去給娘娘弄些吃食,娘娘在席上沒有吃飽。”

我剛挨過一陣陣痛,見她這樣說,脾氣立馬就上來了:“都什麽時候了,我哪還吃得下!”

劉麽麽頗委屈:“生産時頗要些力氣,娘娘此時不吃,一會兒哪有力氣生小殿下啊!”

我一聽覺得有理,趕忙揮手,讓小玉去辦。

小玉被指揮得有些蒙圈,無頭蒼蠅似的撞出去,正好撞到了闖進來的陸澈。兩人繞了幾個圈子,又該幹嘛幹嘛了。

陸澈見我被幾個麽麽圍着,想扶我一把又不知道從哪下手,原地轉了半天,急道:“我早知道你要沖上去跟人拼命,就不該讓你上席!”

我哭喪着臉:“你快告訴我,顧茗為什麽中毒死了?你要不說,我這娃娃生得都不能安生。”

他冷眉深皺:“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

我将身邊的幾個老婆子推開,一手撐腰一手扶牆:“你們先出去,讓我跟皇上說完再進來。”

那些個老婆子縱然焦急,卻無濟于事,只得道:“那娘娘快着些,忍不住了定要叫我們進來。”

眼看着他們走出去,我方盯着陸澈,剛要說話,便又是一陣劇痛襲來。

陸澈手忙腳亂地來将我扶着,一邊着急一邊罵:“你都要生了,還折騰什麽?!”

我踮着腳等過這一陣痛,撐着他的肩膀小聲道:“那是一條人命啊!不是說好抓了再放出去嗎?怎麽突然服毒死了?”

陸澈急得就差跺腳了,死死盯着我道:“顧茗沒死!她服毒也是假的!”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假死怎麽也不提前告訴我啊!你看把我急得,娃娃都要提前出來了。”

他解釋道:“當時忙着去瓊華殿接太後,這才沒來得及告訴你。”語畢又扶着我的後腦勺安撫:“你放寬心,此時顧茗已經送出宮去了。”

我還是不放心:“有沒有給她點銀錢上路?一個女子在外頭沒有錢財……”

話未說完,一股陣痛又忽然襲上來。這一下痛得特狠,我覺着腳趾尖尖和頭發尖尖都痛直了,全身僵硬,口不能言,身體都不受控制了。

陸澈瞬時慌了神,大呼:“來人!快來人!”

話音一落,三個麽麽趕緊沖進來,将我扶到床上一看,也大呼一聲:“皇上趕緊出去,娘娘這下真要生了!”

我只覺得意識混沌,模模糊糊看到陸澈被推出去了。

接下來便不知被誰塞了塊打卷兒的帕子到嘴裏,聽得劉麽麽在一旁指揮:“娘娘,您一會兒省着點力,宮口收縮的時候再使。”

我整個人都蒙了,只得無腦點頭。

接下來的事便記不清了,只記得宮縮一波一波又一波,有人在推着我的肚子有人在喊“娘娘使勁兒”,我疼得恨不得哭爹喊娘,奈何嘴裏塞了個東西喊不出聲兒。

都說女人生娃就如同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說得還真沒錯!待聽到娃娃落地的哭聲,我已整個人都要虛脫!

瓊華殿裏瞬間響起歡天喜地的聲音:“娘娘生了!是個皇子!”

我無力再動,只能在心中暗罵:死兔崽子,還嫌今晚不夠亂啊!非要擠着出來湊一腳!看你娘将來怎麽收拾你!

想着想着眼角就流出兩道清淚,我也分不清到底是痛的還是喜的,總之就是覺得,生娃娃這件事太他媽險了!我絕對不想再體驗第二回。

陸澈頭一個沖進來看我,面上又喜又悲,神情複雜得難以描述。語無倫次了好半天,總結一句:“盈盈,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我說不出話,只好呆呆地看着他,不受控制地掉眼淚花子。

好不容易安靜了會兒呢,太後她老人家也來了,看完娃娃又來看我。縱然從前再是不喜,但今日還是說了一句:“皇後辛苦。”

我瞧着她的臉色,竟是比陸澈先前還要複雜得多。

一個晚上的時間,事情九曲八彎轉了十八個褶,先是以為自己兒子要死了,後來又見到自家侄女死了,再後來原本還有一個多月出世的孫子又提前鑽了出來。可憐太後她老人家四五十歲的人了,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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