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轉眼冬至

雖說在這盤糕點上,我又吃了顧茗一癟,但陸澈肯陪着我演戲,便說明他的心裏還是向着我的。回想過去每回和顧茗對弈都是慘白告終,但今日一局卻将她氣得吹鼻子瞪眼,真是大快人心。

不過白頭翁這件事還不能放松警惕,如今的岳彤已經不是過去的顧茗,當日在行雲閣她可是口口聲聲說過要搶陸澈争後位的。這次不下手不代表以後不下手,逼急了人都敢殺,那麽往對手的吃食裏下點毒也不是難事。

經過這一日,我都盤算好了。她若日後再要往我宮裏送東西,我只管說懷了娃娃胃口刁鑽,以不惜為由拒絕便是。如此,也就萬無一失了。

然而,就在我滿心防備她的這個當口,我又忽然得知,要争後位這件事竟然并非是顧茗的主意。相反,顧茗對争寵這件事很是排斥,如今做的一切,不過是順了太後她老人家的意。

這事兒簡直叫人無語。

從前我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太後她為什麽一定執着地要顧茗與陸澈在一起,直到那日在禦花園散了場步,這才終于明白,太後她所執着地根本不是顧茗的幸福,而是顧家的榮譽!

當時正用過晚飯不久,我覺得腹中飽脹難受,便領着小玉往外頭散步消食。不想走着走着便走遠了,逛進了禦花園。

正打算尋個地方坐一坐歇歇腳呢,便聽見了花叢後傳來陣陣的哭音。

哭音委屈道:“上一回在行雲閣,我本已經讓皇上與皇後失和,但誰知道皇後忽然裝病,又将皇上勾到昭純宮去了。我又是給皇後送點心,又是變着法子地與皇上談天說地,但皇上就是不肯與我同床,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細細一聽,竟是顧茗的聲音。

然而她的聲音一落,太後的聲音便響起來:“争寵是後宮妃嫔必經之事,我從前早與你說過,如今還需要我教你?”

太後聽起來很是生氣:“顧氏一族的女子裏,就你出身最好,資質最佳,打小我便将你往皇後的位置上培養,不想你如今竟連一個鄉野村婦都争不過,實在太叫我失望!”

想是哭過,顧茗的聲音甕聲甕氣的:“為什麽一定要争?經歷了這麽多,過些平淡的日子不好嗎?如今顧氏的男丁全都做了刀下亡魂,即便我真做了皇後,就能保住顧氏的榮譽?就能讓顧氏從衰敗中……”

“啪——”

話還沒說完,花叢後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太後怒道:“顧氏屹立多年,哪一代不是封侯拜相風光萬千?如今即便衰敗,也還有我這個太後撐着!即便是沒落,也不能沒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Advertisement

哭聲戛然而止:“所以我就必須去侍奉那個斬殺顧氏滿門的人?所以我就必須去讨好那個将我流放到粟敖受盡苦楚的人?姑姑,你只知道顧氏的榮辱,可有想過我的感受?死去的是我爹爹和兄長,我就不痛苦,不難受?”

“難受也得忍!”太後強勢如昨:“你以為顧氏能走到今日都是如何得來的?個中的爾虞我詐和辛酸就你受過?你今日這些話,如何對得起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此話一出,顧茗忽然不哭不鬧也不說話了。

生怕被人發現,我趕緊就領着小玉跑了。

雖說只聽了個半截,但已着實叫人唏噓。哪有姑姑這樣為難自家侄女兒的喲!我與顧茗鬥了這麽久,不想正主還在後頭,你說氣人不氣人?

躊躇了好幾日,我終于還是覺得,這事兒當知會陸澈一聲。

入夜,當陸澈過來,我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哪知陸澈一聽,竟是呵呵一笑:“我早便猜到,不想竟果真如此。”

我怔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你早就知道?”

他攬住我的肩膀靠在床頭:“照理說顧茗在外頭受了那麽多罪,回到宮裏第一件事應當是殺了我報仇雪恨。但不僅遲遲沒有動手,反倒侍奉我讨好我,不消深想也知道,這定是母後的主意。”

我氣得快哭出來:“那你怎麽不告訴我?還跟她莺莺燕燕演得那麽真!”

陸澈撫一撫我的肚皮:“起初我以為顧茗回來是要殺我,便與衛淩布下天羅地網引她入局,而你懷着身子,若不演得像些,你又怎麽會遠離我遠離危險?”

我想一想,覺得他說得有理。

但如此一來,我前些日子的不痛快不就白受了麽!

我道:“那如今你怎麽肯說了?”

他對準我的額頭就是一個腦蹦兒:“如今你都知道了,以你的腦袋瓜子,我要再不說,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麽來。”

我痛苦地捂住額頭,控訴道:“疼!”

陸澈嚴肅道:“疼便是要你記住,以後不要什麽事都呆頭呆腦地往裏頭闖,不相信任何人都可以,但一定要相信我。”

我很是委屈:“那上回在行雲閣……”

他恨鐵不成鋼地将我盯着:“我自然是裝的!與你成婚這麽久,會相信你跑去撕人衣裳這種事?”

我繼續不依不饒:“那上回的桂花糕呢?你明知道顧茗心懷不軌,還争着搶着要吃她的東西,就不怕裏頭有毒?”

他恨不得将我臉上盯出個洞來:“我是大燕的皇帝,她宮裏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若是在底下搗鬼,我能不知情?之所以敢吃,便是知道裏頭沒毒。”

我:“……”

你說你要早告訴我這些,我還折騰個什麽勁兒啊!

如今我總算知道陸澈為何與顧茗親近,也知道他并非對我不信任,我胡思亂想了那麽久,卻沒想到他是要将我隔絕在危難之外。

而恰巧也正是他這個喜歡一己承擔的個性,害得我們之間的情感險些産生巨大的裂縫,我覺得,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他的責任。

接下來,我與陸澈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談。雙方回顧了過往一切的不痛快,并就不痛快的根源交換了意見,陸澈重申了信任是夫妻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表示将來會堅定不移地主張這一原則。我則高度評價了他今晚的表現,希望夫妻雙方能在接下來的計劃中展開深切的合作。

經過激烈地探讨,我們終于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

那便是——助顧茗脫離苦海,也還大燕皇宮一片幹淨的藍天。

我與陸澈商量了一整晚,覺得要太後她老人家對振興顧氏徹底死心,首先得吃掉顧茗這顆棋。最關鍵的棋子沒了,這盤棋自然就下不下去。

還有三日便是冬至節。我們的計劃是,讓顧茗在冬至節的家宴上對陸澈下毒,到時陸澈假意中毒,吐血三升。

太後對顧茗入宮的想法如此執着,若見到自家侄女被逼得對自己兒子下毒的地步,必是震撼非常。既是言語不能說服的事兒,幹脆就下一劑猛藥,上演一場玉石俱焚的戲碼。務必要直擊人心,才能達到醍醐灌頂的效果。

原本我也要申請一個吐血三升的角色,但被陸澈以‘孕婦不适宜做這種高難度動作’為由拒絕了,我怨念的緊。

但不論如何,我還是有些戲份的。

偷摸着躲在屋裏練了兩日,冬至節轉眼便至。

這一天是節氣之始,大燕向來極是重視,宮裏每年都要設宴笙歌臺,邀皇室宗親一同晚宴。一來,增進一下族人情感,二來嘛,在談話間觀察觀察大夥兒忠不忠心。

彼時,整個大燕皇宮雕梁畫棟氣象萬千,各宮留京的皇子皇孫紛紛赴宴。我在鸾鳴殿中仔細打扮了,瞅着時間差不多,也被轎子擡着去了笙歌臺。

進門時席位都已經坐得差不多,大夥兒正三個一堆五個一團擠在一塊寒暄。

由于是家宴,也沒那麽多規矩,見了面也都只是簡單的行禮問安,并不行跪拜大禮。

我如今懷孕八月,行動不便,便自個兒落座等着開席了。期間順便往妃嫔的位置上瞄了一眼,只見顧茗也已到場。且我看她時,她也正扭頭過來看我。電光火石間,滿場盡是複雜的神色。

衆人皆以為我善妒,如今宮裏又多了個新晉的岳才人,自是個個都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好戲了。

若是平時,我自然不在乎演上一演,但今日的重頭戲不在此處。未免生出什麽幺蛾子,我與顧茗又心領神會地移開了視線,徒留一堆長脖子扼腕。

大約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陸澈與太後一齊進了笙歌臺,寒暄兩句,這便開席了。

由于席上的皇親我半數還不認得,也沒什麽話講,只能做出端莊的模樣,時而夾菜,時而颌首,場面話都留給陸澈。

我從未前往朝堂,今日所見,竟是頭一回覺得我的夫君如此威風。

他要喝酒,下面就沒有敢不舉杯的;他要說菜,下面就沒有敢不動筷的。我坐在一旁很是感慨,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實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太過瘾!

估摸宴到一半的時候,顧茗忽然說不勝酒力要出去透透氣。

我心下一咯噔,這是要開演了啊!

再一看陸澈,不愧是經歷過不少爾虞之人,此時神情很是鎮定。我假意夾了一筷子菜過去,小聲道:“顧茗出去了,你趕緊準備準備。”

他卻沒聽見似的,還起身跟對坐的颍川王喝了杯酒。

須臾,端菜的丫鬟便送了盤水晶餃上來,我定神一看,就是它了。連忙用調羹舀了一個放到陸澈的碗裏,聲音不大不小地道:“皇上,你最喜歡的水晶餃,趕快嘗嘗。”

陸澈回頭看我一眼,微笑着誇贊:“皇後賢惠,我喜歡什麽全都記得。”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誇還是頭一回,我一時間有點飄飄然。

不想這一飄還沒到底,陸澈突然撐着桌子站起來,身子一晃,就朝跟前吐出一灘猩紅的血漬。血跡斑斑點點,落在雪白的瓷碗上很是觸目驚心。

我與衆人皆是一呆。

片刻過後,慌忙起身去扶,同時失聲大叫:“太醫!快傳太醫!”

太後她老人家也霎時間慌了神,起身怔了半晌,急道:“有刺客!快來人将這裏圍起來!”

只瞬間,外頭的侍衛便持着刀槍沖進來,将宴上的人團團圍住。

陸澈捂着胸口,艱難道:“菜裏、有毒……”

太後聞言,立馬三步并作兩步過來。與我合力将陸澈放到椅子上歇着,又拿着帕子去擦他嘴角的血漬。一面擦一面掉淚珠子:“皇兒你且撐住,太醫很快就來。”

話音一落,早已候在外頭的蕭太醫便竄進來。

我慌忙讓到一邊,好讓他仔細為陸澈診治。

蕭太醫又是把脈,又是對着那盤餃子紮銀針聞氣味,折騰半天,終于斷定:“是白頭翁!”

我配合道:“什麽是白頭翁?”

他将水晶餃放到一旁,朝衆人解釋道:“白頭翁形如白芷,但不同的是,後者的根莖可入藥,而白頭翁的根莖卻含有劇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