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驚蟄穿好衣服,從樓上走下來。他表現得很平靜,先去卧室沖了個澡,貼了新的抑制貼,很難看得出他才經歷過一場情事。

在信息素的促使下,一般alpha很可能會失去理智。

此時已經将近十二點,陳尋,也就是溫時見過很多面的那位醫生還等在樓下的會客廳裏,一旁擺着長久放置在這裏的醫療器械。陸驚蟄的病情一直由陳尋的老師鄭教授負責,陳尋的學業出色,是鄭教授的得力助手,跟進這次的治療。

陳尋站起身,向陸驚蟄問好:“陸先生。”

陸驚蟄點了下頭,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周圍沒有其他人,陳尋簡短地問了陸驚蟄現在的感受,提出要測試他的信息素水平。

陸驚蟄是個很配合的病人。

在測試信息素的短暫時間裏,陸驚蟄不自覺地回想不久前發生的事。

他和一個完全陌生的omega發生了一場毫無暧昧的關系。

信息素紊亂症是個衆所周知的疑難雜症,大多數人發病的原因不同,連症狀表現都大相徑庭。陸驚蟄病的格外複雜,很多知名專家的診治都得不出結果。最後,鄭教授提出可以使用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用的方法,極高匹配度的AO結合,可以解決很多信息素相關的病症,再進行輔助治療,可能會取得不錯的效果。

時至如今,信息素和腺體還是不能完全被人了解,這個方法也不無道理。

陸老太太對這件事格外上心,但陸驚蟄的信息素很特別,找了幾年,在半個月前通知他,終于有了合适的人選。

陸驚蟄對不科學的治療方法沒抱什麽信心,也不覺得這樣可以解決問題,沒有拒絕的理由僅僅是不希望他的祖母傷心。鄭教授誠實地對老太太交待過,再這麽下去,陸驚蟄的壽命不會很長。他的祖母送走了他的祖父,他的父母,看起來也會送走自己,陸驚蟄沒辦法拒絕她。

接下來的事發生得很自然。

雖然那個omega哭的很小聲,可陸驚蟄能感覺到他一直在哭。他的夜視能力還不錯,看到omega伏在枕頭上,略長的頭發散亂地披在肩後和脖頸。他真的很瘦,即使蓋着被子,從脊背到後腰那處還是微微凹陷的,上面可能還留有青紫的掌印。

他哭的那麽傷心,那麽難過,讓陸驚蟄有點懷疑他不是自願來的,或許用了什麽手段,畢竟他看起來太過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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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個omega表現得很配合,很順從,沒有絲毫的拒絕。

陸驚蟄問他:“很痛嗎?一直在哭。”

他的嗓音裏有很嚴重的哭腔,陸驚蟄懷疑他的眼淚把枕頭都浸透了,但omega還是要裝作鎮定自若,很小聲地說:“謝謝,沒有很痛。”

陸驚蟄漫不經心地想,等這次不科學的治療行為結束,就可以送他離開。

但沒有說出口,因為沒有必要進行那樣的交流。他們的關系過于疏遠,陸驚蟄看到有關他的報告,知道這個omega的名字,看過他的照片,卻不記得他的模樣。這個人是作為醫療輔助工具而存在在這裏的,他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面,很大可能以後也不會再見。

直到陳尋得出最新的測試數據。

十六歲以後,這樣的簡單測試,陸驚蟄每周有三次,他對報告中的每一個指标都很熟悉,知道正常人的範圍,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正常。

這次的數據向正常人的水平靠近了很多。

陳尋的表情近乎欣喜若狂了,他壓抑住喜悅,得出結論:“陸先生,雖然根據別的病例顯示,一般第一次的治療效果會很好,以後會逐步減弱,但這證明這次的治療對您确實有用。”

陸驚蟄半垂着眼,他并不表露出高興,就像之前嘗試過那麽多次失敗的治療,他似乎也沒有失望。

半晌,陸驚蟄看向陳尋,笑了笑:“辛苦你了,接下來的治療還要麻煩你。”

陳尋只說不敢,又躊躇片刻,問:“那我現在要上去檢查溫先生的身體狀況嗎?”

說是檢查,其實是為了記錄溫時的信息素狀況,以得到更準确的數據。

陸驚蟄想到那個哭的很難過的omega,他看起來沒什麽力氣,伏在床上時,連支起身體都很難,很大可能還沒有洗澡,身體沒有清潔,會混合着信息素和一些行為發生後獨特而明顯的味道。

他不想被人看到。

可能是真的覺得他有點可憐,陸驚蟄用陳述的語氣反問:“必須現在去嗎?”

陳尋便改口道:“也不是很着急,明天也可以。”

接着,他很有分寸地向陸驚蟄告辭,乘坐專車回家,明早再來。

陸驚蟄坐在沙發上想了一會,他的心情很平靜,并且感覺到困意,但他沒有去睡,而是叫來吳管家,開始認真對待這次之前看起來不可能有效果的治療,問有關那個omega的事。

管家簡單敘述了整件事的過程,着重強調了結果,溫時完全是自願前往這裏。

陸驚蟄打斷他的話:“你是說,他有丈夫?”

管家頓了頓:“嚴格來說,已經沒有了。”

陸驚蟄擡頭看着他。

管家繼續說:“本來是和他的丈夫達成交易,他的丈夫沒有離婚的意願,但保證會把溫先生交給我們。可是之後幾天,溫先生自己聯系上我們,說已經和他的前夫離婚,要了一筆錢,會無條件地配合您的一切治療。”

一個小時前,陸驚蟄以為他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治療,他會放那個omega離開,如果他想要什麽,他都可以滿足。

但是現在,陸驚蟄沒有問那筆錢的數目,只是對管家說,再翻三倍,打到那個賬戶上。

陸驚蟄不是什麽好人,沒有很多好心。

他可能覺得那個omega有點可憐,但也只是僅此而已,沒有多餘的憐憫可以給。

第一次治療結束後的第二天,溫時醒的很晚。

他在十二點之前洗了澡,将身體裏的東西弄出來,換上幹淨的床單,房間裏沒有洗衣機,他甚至在浴室考慮了三分鐘要不要手洗換下來的床單,然後發現自己在自欺欺人,因為這棟房子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醒來後的半個小時,溫時什麽都不想做,也沒有什麽要做的。

直到羅姨推開了門。

每天早晨,溫時的藥片都會和早餐一起送來,防止他忘記服用。

今天多了一個白色的橢圓藥片,是避孕藥。

溫時很少會有這麽不體面的時候,他靠在床頭,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睡衣,頭發很亂,垂在肩頭,眼睛是腫的,只是因為有人進來,勉強爬起來而已。

羅姨将藥遞給他。

溫時說:“我過一會吃。”

羅姨微笑着看他:“那我在這等您。”

她應該對溫時沒什麽惡意,當然,也沒有很多善意,似乎只是盡忠職守。

所有人都害怕溫時懷孕,omega太容易懷孕了。

但這個醫療輔助工具畢竟是活着的人,不是真的器械,使用後确實要處理一些額外的麻煩。

比起那位陸先生有了私生子這種小事,他們更擔心的是溫時懷孕後信息素會發生改變,很可能會延誤陸先生的治療。

溫時真的很困,他只想團成一團,縮在被子裏睡覺,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于是,他硬撐着爬起來,從九粒藥片裏準備找出那一粒避孕藥,沒有和水,直接吞了下去,然後擡頭看了眼羅姨,問:“可以了嗎?剩下的我過會會吃。”

他真的很想睡覺。

況且,如果全世界有誰最不希望溫時懷孕,那只有他自己。

十九歲,溫時第一次懷孕是個意外,那時候魏然才上大學,他們沒有錢生小孩。為了貪圖便宜,溫時甚至用的是藥流。

溫時一貫很能忍痛,連做完标記去除手術都不會心情太差,那次流産經歷痛到他不敢再回憶。

第二次懷孕的時候,溫時不久前發現魏然出軌。他去做檢查,醫生說是由于之前懷孕處理不當,生殖腔異常,無法留下這個孩子。報告出來的那天,魏然和情人在海邊度假。溫時沒有告訴丈夫這個消息,直接在醫院裏預定了手術。

做完手術後的第三天,魏然終于回家,他看到溫時,終于察覺到異常,問他:“老婆,你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溫時說醫生告訴他,自己以後很可能會習慣性流産。

他不記得那時候在期待魏然回答什麽,可能什麽也不期待。

魏然的安慰蒼白無力:“會治好的,我會陪你。”

他又說:“下次我陪你問問醫生怎麽治,總該有個孩子。”

溫時什麽都沒有回答。

可能不是世界上每個omega都想過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可溫時幻想過。小時候在幼兒園裏過家家的時候,他最喜歡扮演被寵愛的孩子的角色,因為他在家不受寵愛,連玩游戲過家家都最乖。後來再長大點,他認清現實,母親不會愛他,可是如果他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會無條件愛着自己嗎?

溫時不知道,但那時候的他還會做這樣的夢。

但他現在不會想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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