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下來的幾天,陸驚蟄臨時有事出差,治療活動被迫暫停幾天。畢竟不是絕症,陸驚蟄沒有帶無關人員出門的習慣,解釋起來會有點麻煩,工作中的陸驚蟄不會考慮這些。陳尋正好将溫時接到醫院,做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以便能更好地制定接下來的醫療方案。
到了下午,醫院出具的報告不太好。
溫時有輕微貧血,營養不良,由于身體狀況太差,不适合懷孕,信息素的分泌也自動減少,低于一般omega的水平。從治療alpha的信息素紊亂的效果上來說,肯定是信息素含量高一些會更好。
陳醫生猶豫了一會:“是陸家的飯菜不符合胃口嗎?”
溫時不太看得懂報告單上的各項指标,但結果寫的很清楚,他想了想,很誠實地說:“因為避孕藥讓我有點反胃。”
這是很委婉的說法,短期強效避孕藥對omega的副作用很多,反胃只是很常見的一個。但醫院最關心的只有反胃會讓他消瘦,信息素分泌不足。
陳醫生愣了一下,看起來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我會和教授說,看能不能換一種避孕藥,但你也要……”
溫時的語氣很溫和,但還是打斷他的話:“我會努力多吃點,但這件事應該不用告訴別人。”
他頓了頓:“別人也沒辦法讓我多吃。”
陳尋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不用告訴陸家的人。少食可以由別人監督,但被迫多吃會很痛苦,也許是溫時說的話有道理,也許是陳尋意識到自己醫生的身份,不是屠夫,沒必要搞得那麽殘忍。
于是,他重重點了下水筆的筆尖,還是說:“嗯,你自己注意,我再開點補充營養的保健品。”
寫完手頭的病例記錄後,陳尋看到溫時托着下巴,偏頭看着窗外發呆,眼眸半垂着,連呼吸都很安靜。沉默了一會問他:“吃藥期間,你的心情是不是也不太好?”
溫時眨了下眼,慢慢回過神:“也沒有。”
陳尋知道溫時不可能會有好心情。
他不知道該怎麽對待眼前這個人。最開始知道有一個匹配度百分百的omega的時候,他和老師只有高興,陸先生的信息素紊亂症終于有了治療方法,他們的課題也有了繼續的方向。
溫時就像一個沒有感情、需求、痛苦的容器,任由醫生和病患使用,不會有意見,只提供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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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到他的身體報告後,陳尋的那些興奮退去,意識到眼前的這個omega也是一個人。他有溫時以前的所有病例,聽說陸家沒費多大力氣就說服了他,他有兩次流産的經歷,甚至一個多月前才去除标記。
可能這些是陳尋一個beta很難想象的。
他嘗試從醫學的角度描述溫時的奉獻:“陸先生的病好轉得很明顯。”
溫時擡眼看他。
陳尋繼續說:“因為信息素紊亂,陸先生以前患有嚴重失眠,但是經過你的安撫,他現在每天有效睡眠時間延長了很多。”
他偷偷開了句玩笑:“真的,陸先生以前的睡眠時長平均下來比我上大學期末期間都短,我真的懷疑他每天這樣什麽時候會因為這個猝死。”
溫時聞言笑了笑:“也沒那麽誇張吧。可能他的精力比較充沛。”
不知怎麽的,陳尋覺得自己不算幽默的話奏效了,溫時的心情确實變好了一些。
他又承諾道:“我會努力找新避孕藥,副作用小點的。”
溫時沒太在意地點了下頭。
不用吃避孕藥的幾天,溫時的食欲有明顯好轉,但他也沒有向羅姨提出多要些食物,因為接下來還是會變差。
在拒接母親的五個電話後,溫時接到一個意外來電。
他早就把魏然和他的助理秘書的電話號碼拉了黑名單,但接通後還是聽到魏然的聲音。
魏然說:“溫時,夫妻一場,為什麽鬧的這麽難看?”
溫時的呼吸停了幾秒鐘,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魏然派人查到他的號碼,還有一種,他開口問:“是我媽把手機號碼給你的嗎?”
毋庸置疑,魏然笑了笑:“當然是媽給我的,她最關心我們的家庭了。”
又說:“你看,你鬧脾氣,媽永遠都不會幫你,因為你沒道理。”
溫時不會因為他的話感到痛苦,因為這似乎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他拒接母親的電話,她很不高興,于是要給他懲罰。
母親好像永遠知道怎麽折磨他,就像童年和少年時期的每一次。上學回來的時候,母親和別的太太一起打牌,看到他推門,禮節性稱贊他長得好看,又勤奮乖順,成績出衆,是個好孩子,只可惜是個omega,不知道要便宜誰。母親打出一張牌,笑着回話:“他一個omega,成績不用太好,但要不是這麽乖,我和我先生怎麽那麽疼他?”
但這一次溫時沒有被折磨到,他只是很煩魏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可能世界上确實有可以和平相處,像家人一樣的離異夫妻,但明顯不是他和魏然這種狀況。
魏然又開口道:“我們做了七年的夫妻,我對你,從裏到外,從上到小,有哪個人說過一句不好。你就因為這麽點小事就想真的離開我?我都不在意。”
一瞬間,溫時真的覺得母親又一次成功折磨到自己了,但不是痛苦,而是憤怒。
空調的溫度打的太高,溫時走到窗戶邊,打開玻璃窗,深秋的空氣幹燥冰冷,他慢慢吸了口氣,從鼻子到氣管都有些微的刺痛。
溫時冷靜下來了,他甚至都不會說一些“是你賣掉我的”,這些有指責意味,軟弱的話。因為沒有用,只會讓魏然自認為抓住他的痛腳,以為他們之間确實還有可能。
他輕輕笑了笑:“魏然,我和你離婚了。你自己簽的字,對不對?”
魏然沒有說話,也許是溫時的反應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溫時知道他的軟肋,演的更加用心,語調輕松:“魏老板,用賣老婆的錢讓事業更上一層樓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好?你的合夥人和助理知道這件事嗎?公司突然多了那麽一大筆投資,很容易猜到吧。”
魏然的呼吸變得粗重。
溫時将窗戶推的更開,俯身撐在窗臺上,漫不經心道:“他們會怎麽想你,一個連妻子都能賣掉的人。不過也許會很佩服,為了錢,什麽都能犧牲,真的很厲害,不愧是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
溫時聽他罵自己是“婊子”,內心卻很輕松。傷害別人,讓別人痛苦的話,溫時不是不會說,他只是很難傷害另一個人,一個曾經讓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沒有遇到魏然就好了,溫時曾經想過無數次,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不能怪別人,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是他選擇握住魏然的手,是他問魏然要不要私奔。
所以後果也該承受。
陸驚蟄一如往常地打開門。
燈是亮着的,窗戶邊伏了個人,陸驚蟄看到他的背影,正在講電話。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但克制住本能沒有回過頭,而是慢半拍地說了句“抱歉”。
又問他可不可以等一會再進來。
陸驚蟄退了出去,在合上門的一瞬,聽到那個omega很輕的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你不會想聽治療過程吧?”
陸驚蟄想,他的脾氣好像也沒有那麽好。
溫時并不知道alpha會在今天回來,羅姨沒有告知他,默認他已經完全做好準備。
他的确每一天都在吃藥,除了避孕藥外。
于是,在今晚的十點鐘出現了意外,病人結束工作來訪,醫療器械卻沒有做好準備。
關掉燈後,溫時沒敢讓陸驚蟄多等,請他進來,自己拿了衣服去浴室。
他洗的很快,只披了一條浴巾就走出來,外面沒有一點光亮,他連鞋都沒有穿,一步一步向床邊走去。
床上已經有人了,alpha一如往常地躺在外側。
溫時又誠懇道歉一次:“對不起,我忘記了。”
然後準備慢慢地從陸驚蟄身上爬過去。
時間匆忙,他沒有擦得很幹,發尾濕漉漉的,身上沾滿了水汽,還有甜膩的、充盈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可能是燈太暗,太過緊張卻反而更容易出差錯,溫時已經很小心,小腿卻不太協調地撞到另一個人,朝前跌了過去。
有人接住了他。
那人單手抱住溫時,輕松地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
溫時有點想下去,但莫名覺得自己很難掙脫腰上搭着的手臂。
那人輕描淡寫地問:“心情這麽差,有人讓你生氣了?”
溫時沒辦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