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淩晨一點鐘,汽車提前抵達目的地。

車停在樓下,溫時打開門下去,停了一會,隔着車窗,又同司機說了句話。

公寓位于二十三樓,電梯直達,穿過一條走廊即可,連迷路的機會都不會有。

溫時從口袋中拿出鑰匙,沒有想象中的躊躇折磨,事到臨頭,反而不必猶豫,該不該做,要不要做,已沒有那麽重要。他輕松地将鑰匙插了進去,簡單地打開門。

這樣的事,他是第一次做。

玄關處很空,幾乎沒有生活過的痕跡,溫時不習慣碰別人的東西,也不會不告自取。他脫了鞋,赤足站在地板上,慢慢往裏走。

中央空調的溫度打的不高,比車上低得多。溫時扶牆站着,愣了一會,想到要來做什麽,但每一個房間都是暗的,沒有亮燈,也沒有任何聲音,主人也許已經入睡,只需要保持環境安靜,無人打擾。

溫時是不速之客,是那個來打擾的人。

但得到這樣沒有結果的結果,他反而感到輕松。

溫時轉身往回走,腳步放得更輕,比他的呼吸不重多少。

突然,黑暗中有扇門被人推開,比溫時在這間房間裏發出的所有聲音相加都要大數十倍。

他沒來得及反應是什麽,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叫他“溫時”。

又說,“過來”。

溫時擡頭朝原來相反的方向看去,屋裏很暗,但眼睛适應後也能看到大體的輪廓。

那扇開着的門前有個高大的身影,與溫時曾在不經意間瞥過的照片有些許相似之處。

相似在于,溫時不知道這個人的長相,卻知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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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也很雷同,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此時的陸驚蟄與溫時在車上想象的任何一種都不一樣,他平靜地說:“我在等你什麽時候進來。”

溫時不擅長交際,明明對方并未表達任何不滿、排斥,不會令自己難堪,但現實與想象還是很不同,他無法應對,只能說一些很不着調的話:“是不是開門的聲音很大,我吵醒你了嗎?”

陸驚蟄否認:“沒有。”

又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貓的動靜都比你大。”

溫時幾乎被說服,但還是問:“那你怎麽知道的?”

陸驚蟄就那麽看着他,似乎等了很久,還是沒等到溫時過來,于是只好走過去。兩人的關系陌生,與親密到可以握手的程度相差甚遠,但陸驚蟄還是握住了溫時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了兩步才簡略回答了這個問題:“我沒睡着,突然聞到很甜的草莓味。”

是蔓延的、如潮水般湧入的信息素的味道。

溫時有點呆呆的,任由陸驚蟄拽他進了卧室。

卧室裏也沒有添置很多物品,除了必需的家具,靠近床的地面鋪了一塊羊毛毯子,溫時就站在那裏。

他終于開始交代來意:“陳醫生說治療暫停後,你可能會失眠。即使不……進行治療活動,信息素也可以助眠。”

信息素是助眠是陳尋從前無意間提到過的,別的不是。但溫時想,陸驚蟄應該也沒有那麽有空到去問。

大約是信用良好,假話說的也很真,并未引起受騙人的懷疑。

溫時站在床前,目光游離,沉默了一會,終于下定決心,講一些很自作多情的話:“其實不用這樣,沒什麽關系。”

陸驚蟄只是看着他。

那個晚上後的第二天,他約了醫生談話,之後的很多天,忙是真的,不想讓溫時再吃避孕藥也是真的。沒有故意隐瞞,但也不會刻意告知,停止一個持續已久的傷害行為并不值得誇耀。他用金錢、權利購買很多,與溫時也是也是一場交易了,看起來錢貨兩訖,非常公平。

嚴格意義上,溫時是被購買的商品,理應交付一切,承受所有。

陸驚蟄不是在真空中長到三十二歲,見過無數人,對他們沒有泛濫的同情心。但溫時哭的時候,說不痛的時候,吃完藥嘔吐的時候,無條件答應的時候,會讓他莫名的、由衷的産生溫時真的很可憐的稀有體驗,以前從未有過。

再精明的商人也會動搖,有一天陸驚蟄會覺得生意不合算的原因竟是他付出太少,得到太多。

陸驚蟄願意讓這樁生意稍微公平一些,受害人溫時卻要前來彌補他的損失。

不是沒有聽到推門的聲音,但溫時的心思很好猜,陸驚蟄知道他希望沒有。陸驚蟄不是那種會體貼別人的性格,一般不會故意給人難堪,但也沒為誰留過面子,跟不上他做事,待不下去的人會離開。

但乘坐一個半小時汽車,為陸驚蟄助眠的溫時不是他的生意夥伴或是下屬,做一件毫無回報的事,不做也沒什麽,是純粹的奉獻,稍不留神會身陷囹圄,後悔得很輕易,但還是要來。

所以陸驚蟄應該對他好一點,做到體貼、溫柔,或者通常意義上的更多。

卧室的溫度很低,陸驚蟄的信息素失衡,除了另一人的安撫,多年來沒有別的特效藥可醫。在失眠之際,體溫更高,皮膚發燙,不久前握住溫時手腕時,只覺得很冰。

但溫時的身體慢慢變熱,不算狹窄的房間裏盈滿草莓的甜。

陸驚蟄碰了一下他的額頭,問:“怎麽了?”

溫時遲緩的避了避,似乎很難開口,嗓音變低,有些沙啞,含混地說:“我的信息素含量不太夠,就吃了別的藥。”

什麽藥也不說。

溫時的信息素分泌一貫不太多,但因為治療方式十分直接,轉換效率很高,所以平時已經夠用。如果要達到單純地共處一室而能助眠的效果,就會心有餘而力不足。

所以溫時在車上吃了更強效,陳尋只開來備用的藥物,一個小時後,藥物在溫時的身體裏起效,但也帶來負面作用,或者說信息素分泌短期大幅度增多的必然結果。

溫時假性發情了。

溫時的後悔、痛苦都很明顯,他裝作那些欲望都不存在,用毫無波動地語調問:“你現在會想睡嗎?”

仿佛只要陸驚蟄回答“會”,就可抵消後悔。

但陸驚蟄之前那樣體貼,他再次握住溫時的手腕,毀掉溫時僞裝的平靜:“那你怎麽辦,你發情了。”

“我沒有。”

溫時很快地否認,試圖收拾起狼狽:“沒關系,回去後會打抑制劑。”

陸驚蟄便更用力了些,他把溫時拉進自己懷裏,很好心似的:“又要吃藥,又要打抑制劑,我幫你吧。”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只讓溫時産生感覺,好心沒有好報。

他說吃藥沒關系,但來的路上确實沒想過和陸驚蟄上床,而僅僅是助眠,說一套做一套,所以果然得到了報應。

但陸驚蟄似乎真的只是純粹的幫助,沒有其他。

很少有的,溫時不必嘗到痛苦,只有快樂。

他軟的像一枚熟透了的果子,甜的要命,有飽滿的汁水,任由別的人掌控。

溫時的思緒散漫,理智全無,他想一些很奇怪而無聊的事,也想在他身邊,似乎好心且好脾氣的alpha。

但溫時好像永遠倒黴,剛剛才想陸驚蟄是個好人,對方下一瞬間立刻變壞,有點惡劣地問:“進來的時候膽子那麽大,要是被我當成小偷怎麽辦,你要求我不要打電話報警嗎?”

接下來更惡劣:“怎麽求呢?”

如果是清醒的時候,溫時會被羞辱,但現在只會覺得這個人在開過分的玩笑,想強硬地要求他不許再這樣,但似乎沒有立場。也許是假性發情的緣故,溫時的界限感變得模糊,他沒有那麽逆來順受,很小聲地回他胡話:“不是說我比貓還輕,那你就當成貓好了,貓怎麽會偷東西。”

陸驚蟄笑了一會,覺得溫時很可愛:“嗯,喵一個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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