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因為蝙蝠公子的一張請帖, 這頓飯終是沒有盡興就半途而止了。

飯後,原随雲與金靈芝并未留在客棧中休息。原随雲說是難得來淮安, 所以他要陪金靈芝到處走走, 才不辜負了此番行程。

至于到底要不要去赴蝙蝠公子的邀約,當下八人都沒有表示出來。

高亞男有些羨慕地看着原随雲與金靈芝離開,再看了眼身邊的胡鐵花, 這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了,一個是主動陪着女友,一個是看了她就逃。

有時,她也好奇,十多年了, 究竟為什麽還要喜歡胡鐵花。

酒席既然散了,胡鐵花是半分鐘也不想呆在有高亞男的地方, 生怕她下一秒問什麽時候能成親這種話題。

于是, 胡鐵花立即追着雲善淵去了後院的二樓,“雲兄,這是死公雞給你的信。他可是特意關照我,必須把信親手教到你手中才行。”

雲善淵接過信, 心知姬冰雁必是有要事相說,才會讓胡鐵花送信。“勞煩胡兄特意從大漠跑一趟江南了。聽聞胡兄好酒, 雲某家中有幾壇寒潭香, 改明胡兄得去川北,定要痛快地喝上一頓。”

“寒潭香,那是難得的高山寒水所釀, 你這一說,我就已經感到那股清涼的味道了。”胡鐵花如此說着,本還想多說幾句,問問雲善淵與姬冰雁之間的淵源,誰讓姬冰雁是一句話不提,讓他好奇得很。

可是,胡鐵花看到了樓下庭院裏的高亞男,他就背脊一涼,“雲兄,這酒你可要為我留一口。我先避避,你懂的。”

說罷,胡鐵花也不管雲善淵是不是懂,他就翻身跳出了二樓的圍欄,直接踩着屋檐離開了客棧。高亞男見狀是直接飛身一躍,跟了上去,還在叫着讓胡鐵花站住。

雲善淵手中拿着信,看了看沒了人蹤的屋檐,她搖了搖頭開門進房,“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何苦呢。”

姬冰雁的信上說了一件事,就是潮音和尚的蹤跡。數月前,伏魔杖出現在杭州的消息也是姬冰雁先行得知告知了雲善淵,他對此事留了幾分心思。

近日,畢道凡出現在蘭州城,與姬冰雁談起了潮音和尚一事。

十多年前,潮音和尚失約于畢道凡,畢道凡自然是去尋了潮音和尚的蹤跡。信中說到,畢道凡盡其所能,只查到潮音和尚最後的蹤跡是入了雁門關,他出現在忻州境內,身邊還有一個七歲左右的孩子。可是之後,就再也追查不到兩人的蹤跡了。

雲善淵想着張丹楓所言,潮音二師伯從雁門關送一個女孩去小寒山,與信上的情況對上了,兩人已經入了關就是要往川北走,可是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就人間蒸發了?如今看來,多半是兇多吉少。

這事情發生在十餘年前,即便雲善淵懷疑原随雲就是蝙蝠公子,可在潮音一事與他也是沒有直接關聯。那時原随雲與她一起在襄陽被綁,時間與地點都對不上。至于伏魔杖經由蝙蝠公子之手重新出現,兵器幾經轉手也有可能。或者說,對于潮音失蹤一事,蝙蝠公子知道某些內情。

雲善淵想着蝙蝠公子與原随雲,她就取出棋盤,與自己對弈起來。

今日的墓室之行,讓她有了一種直覺的猜測。那些像是手術臺般的石桌、縫合的針線與海船之上的殘屍、人體器官,兩相聯系指向了一件事。這與那年他們差點就要經歷的采生折割多有相似,卻又并非那樣簡單。

十年,到底能讓一個人改變多少。

正是想到這裏,雲善淵擡起頭看向窗邊,楚留香已經坐在了窗沿上。“香帥,看來你是改不了不走門的習慣了。”

楚留香笑了笑,坐到了雲善淵對面,“有些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我想,雲兄多少是懂的。”

雲善淵擡眸看了一眼楚留香,并不說懂與不懂,而是繼續旁若無人地繼續下棋。

楚留香見雲善淵不看他,也就同樣看向了棋盤問到,“今天早上的事情怎麽樣了?”

“一如所料,墓中有大量的血跡,還有專門放血的溝槽。不過沒有看到屍體。”雲善淵說話時,依舊是看着棋盤,沒有擡頭。

“所以呢?”楚留香問。

雲善淵仍不擡頭,只說到,“所以什麽?”

楚留香按住了雲善淵下一步白子要走的路,這才讓雲善淵終是擡頭看向了他。

“這是我在問雲兄的,所以你是懷疑他了,對不對?”

雲善淵沒有答話,靜默地直視楚留香。

楚留香接着說到,“十多年前,襄陽丐幫出現了叛徒,原東園奔至荊州城一事并非絕密。當年原莊主處置了數十名丐幫弟子,還連根拔起了多處官商勢力。只因原曉就是原随雲。”

“所以呢?”這次換做了雲善淵如此發問。

“當年四個孩童共同患難逃了出來,除了蹤跡難查的李大郎之外,宋甜兒來到了姑蘇,你去了小寒山。對于無争山莊來說,确定你與甜兒的大致方位并非難事。

甜兒并不是江湖中人,她生性單純,所想所念多與江湖無關。一個人做事必有因由,即便是蝙蝠公子也是如此,他如果有所破綻,那多半就在他的少年之時。”

楚留香說到這裏,他的眼底多了一絲擔憂,“誰知道了他的破綻,誰就是他想要殺的人。李大郎不知去向,甜兒不問江湖事,或者在他眼中不構成威脅,那你就是妨礙了他的絆腳石。”

雲善淵沉默着看了楚留香片刻,然後似笑非笑地說,“看來香帥的紅顏知己果真是能力不凡,李紅.袖姑娘能查清這些事情,香帥不怕你自己也是那其中一顆絆腳石?”

楚留香微微搖頭,“我從張風府手中接過此案時,就知道是與什麽樣的人對上了。但是,雲兄你不一樣。你有否想過,伏魔杖出現在聽雪閣可能就是一個局,一個引你出山的局。”

雲善淵沒有回答,她低頭想要繼續去下這盤沒有結束的棋。只是楚留香卻是飛速地從雲善淵手中抽走了白子,将白子撚在了兩指之間。

“楚、留、香。”雲善淵語氣平靜地念出了楚留香的名字,看向他手中的白子。

楚留香狀似無辜地歪了歪頭,摩挲着右手指尖的白子,“你總算是不叫我香帥了。”

下一刻,雲善淵就先動了起來,伸手去奪回楚留香手中的棋子。

兩人都只伸出了右手纏鬥,就懸在棋盤之上,以那方寸之地為限,互搏了幾十個來回,只能見灰衣與白衣的殘影飄動,棋子在兩人指尖來回撥動,終是以兩人四指的兩兩相交,夾住了這一枚白子。

雲善淵與楚留香俱是沒有看向棋子,而是看向了對方的眼睛。

“雲兄,這場你贏不了。”楚留香說話間,那枚白子化作了粉末散在了棋盤之上。

雲善淵輕笑了一下,“這一場,我沒有想要贏。”

楚留香挑了挑眉,“既是不在乎輸贏,那雲兄又為什麽下棋。如果時光重來,你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嗎?”

雲善淵搖頭。她不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不會對原曉伸出友誼之手,因為當時的她只想着找一個好師父,學習劍法。

“那麽,你又是在後悔當日的作為嗎?”

雲善淵再次搖頭,原曉成為了原随雲,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路,她為能誰而悔。

“既是不會改變選擇,也是不會後悔。那麽蝙蝠公子的作為,與雲兄并無瓜葛,雲兄又為何不能展眉。”

“不能展眉?”雲善淵複而取過另一枚棋子,她的心情說不上好。

因為她猜到了蝙蝠公子想對這些屍體做什麽,更是猜到了是誰、是什麽給了蝙蝠公子啓發。蝙蝠眼盲,采生折割,是否能夠以眼換眼,重見天日?一種猜想的背後,不知會是多少血肉。

有人說過,人的一生都是在補償童年的缺失。

雲善淵不完全贊同,卻也不能全盤否認這句話。她與原曉年少相識,若是當年多言多行一步,是否今日會有所不同?

但是,原曉并非她的責任,她亦不能預測原随雲的人生。萍水相逢,匆匆別離。他們之間就僅此而已。可是對着一船殘屍、一室鮮血,她自問不是十全十美的好人,可還是為受此觸動,為之不忍。

在她親眼見到原随雲之後,難免亂了剛剛平複下的心緒。

只是,正如楚留香所言,即便時光重來,若她不知今日事,那麽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

“楚兄,你自己呢?”雲善淵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我與原曉最多只算認識,但是高亞男是你的朋友。華山派必然牽扯在此事之中,只有摘心手才能弄出那樣的屍體。”

雲善淵猜測到了蝙蝠公子的目的後,就也想到了船上的殘屍傷口。

華山摘心手可以摘取完整的心髒,或者說不只是心髒,更是人身上的每一處。

在求問能不能以眼換眼的過程中,想來蝙蝠公子還進行了其他的嘗試。或者他背後的執刀者并不僅僅滿足于摘眼換眼,還有其他部位的更替,也能實驗一二。

實驗之中,有用刀具取割的器官,也有用摘心手取割的部分。有死後的取割,也有活.體摘取,說不定還能還做一組對照,看看彼此的優劣。

華山摘心手,是華山派的獨門武功,因為其狠辣就連華山弟子也被禁授。當世可能會這門功夫的人,枯梅、華真真、高亞男,其三有二就在客棧中。

華真真、高亞男都是華山高徒,雲善淵也說不清誰更有嫌疑。但是,華山之中必有人與原随雲的關系匪淺到了莫逆的地步。

“我不知道。”

楚留香拿起了一顆白子落在了棋盤上,他嘆了一口氣,“雲兄,我們都是人,并不完美的人。我不知道世上會不會有完美無缺的人,可我們不是。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你與我算不得好人,更不是良人。有缺點、有弱點,這讓我們有時不開心,可這也讓我們感受着真實的生活。江湖詭秘,敵友難分,笑時則笑,至于哭時……”

楚留香搖了搖頭,他這一步白子落下,卻是顯出了敗勢。

雲善淵沒有猶豫地以黑子包圍了白子,棋子落定後,她說到,“至于哭時,不過是一個人,一壺酒,萬頃波中得自由。”

“确實如此。”楚留香贊同地點頭,“所以,你是決定要去蝙蝠島了。”

“我為何不去?他想殺我,我有不應戰的道理嗎?如不應,早晚也要對上。蝙蝠島,我想知道那裏究竟能黑暗到何種地步。”

雲善淵這樣說着,兩人的棋到了最後一步,以楚留香敗局為終結。“這次才是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楚留香看着白子全軍覆沒,不再多提蝙蝠島一事,他也是絆腳石之一,自然也是要走一趟的。就靜靜地看着雲善淵開始收拾棋盤,她将棋子一顆一顆收歸會棋簍之中,看着棋盤上的黑白交錯到棋簍中的黑白分明。

楚留香忽而感嘆到,“你該與無花認識的,他的棋是我見過最有佛性的棋。聽他一曲,則真是忘了哭時哭了。”

“是嗎?那我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雲善淵站了起來,看向窗外的庭院枝頭殘梅,“其實花開花落,該見的總會見到,該走的總也會走掉。這都是四時常事,你與我誰都逃不了,那也就不必逃。”

楚留香從窗外來,又從窗口走了。

雲善淵關好了窗,與楚留香談了一番,她胃裏的惡心感終是淡了。這樣的冬日下午,陽光不錯,那就該合衣睡上一覺,才算是沒有辜負了暖陽當空。

如此想着,門口又是傳來腳步聲。

雲善淵開門看到了張丹楓,他左手拿着一個紙袋子,右手拿着兩串糖葫蘆。

“師兄,你這是?”雲善淵說着就輕笑起來,張丹楓這造型頗有童趣。

張丹楓進了屋,把紙袋子遞給雲善淵,又分了一串糖葫蘆給她,自己吃起了另外一串糖葫蘆。“中午這頓飯,難受的人不只你一人。據說酸甜的東西能解惡心,這裏面是梅子,我也嘗試一下糖葫蘆的味道,順便給你捎一些。”

雲善淵将紙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對手裏的糖葫蘆不知從何下嘴,她有很多年沒吃這東西了,具體也算不得多久了。

“沒想到師兄還好這一口。”雲善淵咬了一顆,甜、酸、冰,的确能讓人忘了惡心的感覺。

“我是第一次嘗試,塞外可沒這個。” 張丹楓搖頭說着,然後兩人默默地把糖葫蘆吃完了。

雲善淵将姬冰雁信中的消息告訴了張丹楓,“看來二師伯兩人是在進關之後失蹤的,可是已經過去十年有餘,畢叔也沒能查到二師伯的蹤跡,我們想要立即查清的難度很大。蝙蝠公子手上說不定有線索,蝙蝠島一行也就勢在必行。”

張丹楓當然也要闖一闖蝙蝠島,在這個問題上,兩人并無分歧。但是想到了剛才在樓下飯桌上雲善淵的若無其事,她表現得越淡然,心情恐怕就又複雜。

“原随雲,他與蝙蝠公子有關?”

雲善淵笑了笑,“我表現的那麽明顯?”

“不,你表現的一點也不明顯。”只是我知那血墓一事,更能感覺到你的心情變化。這後半句話,張丹楓并沒說。“你們之前認識,他是故意來到淮安的嗎?”

“我們只是認識,他為何而來已經不重要了,左右帖子已經下來,此事很快就能有個了斷。”

雲善淵不欲再談原随雲之事,她不是喜歡傾訴之人,之前已與楚留香來往一番,能說的、要想的、該決定的,已然都有了一番論斷。“師兄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你也回房休息吧。難得午後陽光不錯,就該吃了睡一覺。”

張丹楓想到天香閣、華真真,他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今日并不是開口的好時機。“早上你受了黑摩诃一杖,用藥油擦一擦,盡快讓它好起來,別留下病根。我也沒其他事情了,你好好休息。”

雲善淵看着張丹楓離開,又怎麽會察覺他還有未盡之語,只是今日陽光正好,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某些談話上。正如楚留香所言,他們在某種意義上不是好人,也算不得良人。這恐怕與張丹楓的做事準則是完全不同的。

是求同存異,還是改一改某些習慣。

雲善淵打開紙袋吃了一個梅子,習慣并不那麽容易改變,正如這梅子是酸的一樣。

黑衫人說七日後在海州港有大船接引去蝙蝠島,而在二月初二那天到達蝙蝠島。也就是說給了他們七日的準備時間,後七日則是在大船上度過。從淮安到海州港有一段路程,大約是兩天的路程。

收到請帖的八人不管什麽原因,都決定一同前往蝙蝠島,也就是在五天後從淮安出發。

這五日裏沒有再發生特別的事情,原随雲一直陪着金靈芝在淮安城以及周邊閑逛,胡鐵花一如既往地躲着高亞男,楚留香不知飄去了哪裏,華真真來找過一次雲善淵,卻沒找到人。

雲善淵沒有留在客棧裏,她去了都梁山的古墓。外側那間墓室已經被黑白摩诃清空了,而內裏的墓中墓依舊是散發着血腥味。

她就在黑白摩诃的外側墓室中暫居,墓室裏不分白晝,想來與那蝙蝠岩洞很是接近。她感受着這種黑暗環境的生活,在古墓中練劍。有時封閉了內墓室的機關,有時打開機關讓那股血腥味肆意過來。

生在這樣的環境裏,雲善淵覺得她能離蝙蝠公子更近一分。

無知是恐懼的根源,對于蝙蝠公子,她談不上恐懼,雖然知道原随雲的武功在她之上,亦是知道原随雲的心計過人。但是雲善淵卻并不想逃避,恰恰相反,她想要面對。

也許她做事似直而曲,也許她不夠坦坦蕩蕩,但在關鍵時刻,她從不是逃避的人。寧為直折劍,猶勝曲全鈎。她的劍道紮根于此,才讓她能一路向前。

**

海風拂面,蝙蝠島派出的大船由一個叫丁楓的人領頭。來到海州港,才知這一趟并未只有他們幾人收到了請帖。這裏還等着去蝙蝠島的其他江湖中人,值得一提的是華山派的掌門人枯梅大師也來了。

枯梅是一個很難親近的中年女人。

雲善淵遠遠見了她一眼,這個人不茍言笑,将自己與人群徹底隔離了開來,她說是活着,不如說心枯如死梅。梅花活的時候,有淩冽冰霜之美,但它枯死之後,則是多了幾分可怖。

這下齊全了,華山派可能會摘心手的三個人。

高亞男與華真真俱是去向枯梅問好,雲善淵确認了那個猜測,華真真與枯梅真的不親近。相比之下,高亞男對枯梅才是徒弟對師父的那種敬畏之情。

雲善淵感覺到枯梅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那感覺就像是在對待一個死人。

就在這一瞬,她懂了。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即便是枯梅,也無法逃過情之一字,自古情關最傷人。

雲善淵轉身回了艙房,雖然這個推定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愛情是世間最不講道理的事情。

是夜,她的這一觀點就得到了作證,看到了甲板上胡鐵花與金靈芝在談笑風生。金靈芝明明與原随雲關系匪淺,為什麽這時又能對胡鐵花示以愛慕之情。一人可以喜歡兩個人嗎?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雲善淵不想窺視他人的風月之事,看來這夜适合有情人,她還是回艙房安穩地呆着比較好。

“雲公子。”華真真在雲善淵的房前叫住了她,“我可以與你喝杯茶嗎?”

雲善淵看着華真真,今夜她很美,美得迎風拂柳,美得面若桃李。雲善淵知道有些事必須要說清楚,對于華真真,她從來沒有逾越過,也不懂她為何而動心。“華姑娘,請進。”

雲善淵簡單地泡了兩杯茶,任由水氣彌散在空中。她的沉默,讓華真真的臉色也暗淡了下來。

許久,雲善淵終于開口了,“我去杭州是為了追查師伯的蹤跡,無意之中查到了蝙蝠公子的頭上。見到華姑娘第一眼,便知姑娘的武功不低,姑娘出現的時間太巧了。緣分與巧合,于我而言,兩者是不同的。”

華真真聞言想說什麽,被雲善淵以一個手勢止住了。

“我猜測華山派中必有人與蝙蝠公子相關,還是一個武功高強之人。今日之前,我懷疑過華姑娘,但今日之後,不會了。”

華真真微微蹙眉,并未為了雲善淵不疑心她而開懷,“雲公子。你的意思是你懷疑我的師父與師姐。”

“不只是我,而是我們。你出現在杭州,追蹤至淮安,難道不是為了查清此事?這是一道單選題,只有兩個選項,不是你,就是你師父與師姐。摘心手重現江湖,而且還是用到了普通人的身上,不只一個普通百姓。我選了答案,華山的叛徒是枯梅,而她指使了高亞男。”

雲善淵直視華真真,“至于原因,有人說過,好的感情是你透過一個人看到世界,壞的感情是你為了一個人舍棄世界。這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于我來說,還是能聽一聽的。

但是,愛情很多時候沒有理智可言,而幸運者少之又少,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的人,缺了一樣就成就不了好的感情。有人選擇了湊活,有人選擇了獨身,還有的人甘願沉迷于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錯的人。其實,我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對錯于他們來說,評判标準與我的并不相同。”

雲善淵見華真真的臉色已經變得淡然了,她把話挑得更清楚了,“華姑娘,我可能說得有些多,但是我們要去的是蝙蝠島。我想你做真的你。真真,既是誠于心,誠于道,面對該面對的,放手該放手的。”

華真真端起了茶杯,慢慢喝完了茶水,她終是問,“雲公子,你覺得誰才是對的人?”

“華姑娘,你是一個很勇敢的人。”雲善淵第一次對華真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這絕不是虛僞的贊嘆,而是真心實意的話,“可惜,我給的答案,解答不了你的問題。因為我無法去假設,我若是男子會對什麽樣的女子動心。”

‘啪嗒——’茶杯掉在地上碎了。

華真真瞪大了眼睛,坐直了身體,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雲善淵。“你,你……,我居然……”

華真真不會說竟有如此容貌氣質改變之法,因為她見過更加逼真的易容術,怪只怪雲善淵無意之中的回眸一笑,讓她心生悸動。

雲善淵嘆了一口氣,“我去杭州調查此案,必須去青樓走一遭。想從名妓口中得知什麽,遠不是單刀直入,坦誠以對就能成的。這世界若能都那麽坦誠,哪會有什麽蝙蝠公子。一個錯的地方,一個錯的時間,一個錯的人。華姑娘,你自是不會需要錯的感情。”

華真真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她低笑出聲,“雲公子,不,雲姑娘。你穿着男裝,對于女人來說真的不安全。你與香帥,雖然一個是薄霧籠浮雲,一個是萬花叢中過,也真是在伯仲之間了。此事終了,你還是換回女裝更好。禍害男人,總比讓女人求而不得要好。”

雲善淵點頭,男裝女裝對她來說并無差別,或許還是有差別的,她對梳頭盤發并不在行。話已至此,已經清清楚楚,那就不必再多說什麽了。

“之後一切好說,現在我只希望蝙蝠島一行,可以有一個妥當的結局。”

華真真起身,她的身上已然多了一份剛毅。臨開門前,她笑着問,“雲姑娘,看在我喜歡過一個女人的份上,你能真心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是真不懂?情之所起,本就不由人。于你而言,誰才是對的人?”

雲善淵端起茶杯,教她品茶的人不在這個世界了,當年她就懂,因為懂得,所以從一開始就明白,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今,在這個江湖中,志同道合看上去沒有那麽困難。

只是,也并非那麽簡單。

她無法再單純如宋甜兒,也不會溫柔似華真真。一身灰衣,煙籠薄紗,即便心有直道,可也學會了曲折的處事之法。活過、來過、愛過,說來簡單,實則複雜。

“華姑娘,夜深了,回吧。上了島,還有一番惡戰。”雲善淵終是沒有回答華真真的問題。“我們該把注意力放在蝙蝠公子的身上,或者于你而言更不容易,你需要對付你的師父與師姐。”

華真真定神看了雲善淵些許,“其實,誰也沒比誰幸運,我如是,你亦是。”

華真真說的已經不單單是感情,而是華山派的未來,在掌門枯梅與蝙蝠公子來往過密後,她要負擔起的華山派的責任。

寥寥數語,也讓華真真大致了解了雲善淵,她的世界裏有什麽比情愛更重要,所以才更要一份幸運,才能讓她獲得一份好的感情。

雲善淵以一道真氣關了門。

幸運可遇而不可求,她并不貪戀。比起運氣,她更想要的是實力。

二月初二,海船在東海的某個小島靠岸了。

這一趟行程稱得上是風平浪靜,宛如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衆人登上了這個島,島嶼的沿岸并沒有什麽植被,反倒是怪石嶙峋,讓此處看上去就多了一份古怪的意味。

丁楓在前方帶路,領着衆人穿過了這些奇怪的石陣,有人再回頭看時盡是已經完全看不到來時的海岸。有幾道聲音在人群中小聲議論着,有些害怕找不到回頭路,無法再返回陸地。

依雲善淵來看凡是登上這座島的人,都是沒有回頭路的,不管是主動前來想在蝙蝠公子這裏得到什麽,或是像他們幾人表面上邀約而來,其實是來砸場子的。

張丹楓向雲善淵微微點頭,他可以确定這些看上去詭異的怪石,實則是一個陣法,而陣法的盡頭則是一個非常大的,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岩洞。

“各位,歡迎來到蝙蝠島。”丁楓站在岩洞口,對衆人做出了請的姿勢,“在這裏你們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們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丁楓說完這句話,就朝岩洞中走去,初時岩壁上還有幾盞油燈發出了微弱的光,但很快就到了一個分岔口。這是一個七岔路口,丁楓不知消失在了哪一個洞口中。

人群中上一刻還有聲音在說,沒人帶路怎麽走之類的話。可是下一刻,呲呲的摩擦聲後,那道說話聲就消失不了。來路中原本微弱的火光亦是齊齊熄滅,讓人徹底陷入了黑暗裏。

雲善淵進入岩洞後,便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原随雲的身上,他牽着金靈芝的手,站在雲善淵的斜前方。原随雲進入這個岩洞後,他給人的感覺沒有任何改變,好像也是第一次到來那樣。

可就在火光熄滅的那一刻,雲善淵聽到了好幾道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她的腳下一空,地面向下凹陷下去,即刻以輕功向上躍起,但是她原來站得位置上豎起了兩塊岩壁,将她所在的空間與其他人隔絕了開來。

想來并非是她一人遭遇了機關,而是所有人都會被帶到蝙蝠公子想要他們去的地方。

這一點也在雲善淵的意料之中,蝙蝠公子擅長機關陣法之術,只要踏進了岩洞,與衆人分開就是必然。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地面的凹陷與移動,開始得快,結束得更快,沒讓雲善淵有任何站不穩的感覺,她已然感到自己來到了一條回廊之中,雖是沒有光,但這裏有拂面而來的風。

回廊裏除了風,還有似遠似近、時遠時近的聲音,笑聲、哭聲、呻.吟聲、叫嚷聲、喘息聲等等。在不見光亮的地方,這些聲音似是被無限放大,可是沒人知道它們是從哪裏來,猶如鬼魅驟然在耳邊響起,又在耳邊消失。

雲善淵點起了一根火折子,勉強看清了身處的環境。她在一個三叉路口,這三條路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同之處,選擇朝哪裏走似乎都一樣。

雲善淵選擇了直接向前而去,在這個無邊黑暗的岩洞之中,她沒有與之一比機關術的本領,也可能沒有一選就是對的運氣,起碼她能有不怕向前的勇氣。

為什麽要來到蝙蝠島,是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也是為了揭露出蝙蝠公子的真面目。不管這蝙蝠岩洞有多麽可怕,但是蝙蝠畏光,他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一旦将他曝露在陽光下,他便無法繼續存活。

雲善淵滅了手裏的火折子,繼續先前走去,與其點亮微弱的火光束手束腳,不如放開了其他的感官,去感知這個洞穴。

當她走過了長長的一條回廊,幾乎感到沒有盡頭時,那些消失的聲音又出現了,是很多人的聲音,正在叫嚷着價格,似乎是一個拍賣會。

面前是一道石門。它有些沉,但還是被雲善淵推開了。一推開門那些叫嚷聲就更甚了,似乎再往前走幾步,就能從不見人蹤的漆黑回廊中走向人群之中。

人在黑暗裏會不會本能地向熱鬧靠近?

會。但是,雲善淵并未依照本能行事。

也就是她多了一份防備,才在推門入內後沒有忽視底下的鱗片的摩挲聲。聲音是在開門後響起的,仿佛就來自于腳下,地面就在此時從中裂了開來。

雲善淵先它一步淩空躍起,側身借力于岩壁,如若驚鴻一般向前掠去,而更是反手幾劍,劍劍刺中了從地縫中躍起的東西,準确的說是砍斷了它們的七寸蛇頭。

一切的發生,不過就在幾息之間。

雲善淵再落地,她的面前已經打開了另一道大門。這次門縫中滲透出了光亮,而可以通過這些光亮看到她身後的場景。地上是落了一地毒蛇的屍體,而那道地面的機關已經閉合,只能從血跡判斷出,在它地下藏着一個蛇窟。

雲善淵沒去看那些蛇的屍體,她走入了門後的世界,然後她終于明白了蝙蝠島是做什麽營生的地方。從她的角度看出去,這個大岩洞裏的所有人都帶着面具。圍着中心石臺處的黑衣人們是蝙蝠島的人,站在石臺上的叫價者,不斷地報出一件又一件拍賣品,從活人、消息、武功等,可是說品種齊全到了光怪陸離的地步。

雲善淵也戴上了她的那張面具,這是丁楓在上島前分給他們的,說是在蝙蝠島上總會用到。面具的樣式都一樣,是遮住上半張臉的蝙蝠模樣翅膀模樣。然後,她走入了人群之中,這裏的人數顯然有上百。也就是說他們是乘坐其他船來的,而蝙蝠岩洞中除了這樣的拍賣場地,應該還有能讓人歇腳的地方。

如此說來,蝙蝠公子對他們的邀請可真沒有誠意。想來身邊這些叫價的人是不會經過了三岔口的選擇、蛇陣的危險等才來到了此地,應該是直接被引入其中的。這就是區別對待。雲善淵想到一入岩洞的機關,那時候每個人就被分到了他們該去的路上。

顯然,蝙蝠公子是在與他們玩一場游戲,他不得不玩,因為海船被毀、血墓被發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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