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榮府(修)
晨起,院外的天氣大好,一線陽光透過那扇梨木雕窗照入房中。
只是這屋子卻不大明亮,這間閨房東南西北各有窗戶,因着寧禾是安榮府嫡孫的緣故,她這身份所住的屋子風水好,南北通透。
但這幾扇窗戶卻都挂了厚重的錦簾,擋住了外邊的陽光,将屋子隔離得分外陰暗。
寧禾喚來阿喜将這布簾子全部撤掉。
阿喜發着愣,凝望寧禾好久滾下淚珠道:“三小姐,你終于開口說話了。”她傻傻站在寧禾身前捂臉哭泣,又是難過又是欣喜。
寧禾倚在床榻上,扯出一個笑容:“從水裏走一遭,我這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否則我便自己扯下這些布簾子了。”寧禾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重生至此,這并不是歷史中記載的時代,她只是依舊叫寧禾,容貌都已變矣。或許也是重生的緣故,她并不适應這身體,全身沒有力氣,昨日下床都是拼盡了全力。
阿喜抹掉眼淚急忙去扯下窗戶簾子。
嘩啦——布簾落下,屋子瞬間透亮。陽光照入屋中,投在妝臺,投在地面,照亮了屋子裏的角角落落。光明瞬間籠罩着這間閨閣。
阿喜有些疑惑:“小姐,您從前可是最怕光的。”從前,因為寧禾父母的離世,悲傷的她不喜歡陽光。
“從前所有——我已忘了。”是的,她要忘卻從前所有,這一刻,她是嶄新的寧禾,她只想為了自己而活着。
房門外響起一道聲音:“三三……”這蒼老顫抖的聲音裏藏不住擔憂。
老婦人跨進門,坐到寧禾床榻前握緊了她的手,“我的傻孩子。”
身前這五旬老婦便是寧禾的祖母許貞岚,她衣着雍華,雙眸自含威儀,但面對着寧禾,卻是真真切切露出痛心。
寧禾知曉,這是安榮府中的當家祖母許貞岚。而從她被家奴從水中救起醒來的一刻起,來看過她的人無數,她除了記住三張臉,餘下的十多號人便都未記住。
第一人是祖母許貞岚。前一世裏,寧禾的家世并不算好,初出社會做過很多份工作。在社會上打拼,她吃過虧,也自是閱人無數,她一眼便知祖母是真心疼惜寧禾這個孫女。
而後便是婢女阿喜。初睜眼,寧禾瞧見的便是阿喜滾着淚珠的一雙大眼。這雙紅腫的眼睛在望見她醒來的一刻瞬間釋放光亮,是真心替她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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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是跟寧禾同父同母的兄長寧一,也是安榮府的嫡孫。寧一對寧禾的感情是心痛且自責的。
祖母緊緊攥住寧禾的手道:“傻三三,祖母知道你心中難受,但你記着,你的命也是祖母的命,祖母不許你再有輕生的念頭。”
寧禾心中感動,或許這個偌大的家族中,也就只有這三人真心待這原本的寧禾了。“祖母,我已記不得前事了。”
祖母許貞岚雙目中泛出驚訝,轉瞬又似是了然一般,“好,那我們就将它統統忘掉。”
寧禾搖頭:“祖母,我确是不記得落水前發生的事了。或許是傷了腦部,前塵往事皆不記得,但我從此之後再也不會做什麽傻事。”
哪怕她再不清楚,她也知道現在的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差一點,她就是雲邺這個朝代的六皇子妃。差一點,這原本的寧禾就将要嫁給她心愛的男子。
寧禾心中失笑,從送親途中返回到現在的七日裏,這個寧禾一心愛着的男人顧衍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傳來。寧禾知道,這是一個貞潔比性命都重要的年代,經此一難,顧衍不會再迎娶寧禾。
祖母又陪伴了寧禾些時辰,奈何偌大的府中事務繁多,她不得不抽身離去。
已将近正午,外邊陽光大好,照進屋內的陽光恰将一個颀長的身影投來。
寧禾擡眼望去,門口正立着寧一踟蹰不敢往前的身影。
這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郎,他身材高挑,一身月色長袍,樣貌俊俏,眉宇間有着一絲不羁,似一個纨绔公子。見寧禾望住了他,寧一極不自然地走進屋中。
“阿禾,哥哥對不起你。”那迂回在喉間的話痛苦地吐出。
寧禾蹙了蹙眉,前一世裏她是獨生子女,前一世她也活到了二十五歲,重生醒來這一世,面對這十九歲的少年,她始終還是叫不出一聲“哥哥”來。
“我知道你心中定是怪我的,只恨哥哥無用,送親路上沒有護你周全。我對不起父親母親,更無顏來見你!”說罷,他已轉身逃開。
在阿喜口中,寧禾明白了寧一的這一份自責。
安榮府中的三位兄長中,寧一作為她的同胞哥哥第一個站出來要領隊伍送她去京城成婚。送親隊伍都是安榮府中的人,從盉州出發到京城,不過三日的路程。寧一萬萬不會料到在離京城不過十幾裏地的驿站外會有神秘人劫持。
他是領頭的人,沒有護她這個妹妹周全,從回盉州到這幾日裏寧禾醒來,他始終都在自責,替自己的妹妹心痛。
而寧禾也弄清了當下朝政,天下原本七分,七國交戰後唯剩雲邺與祁水,兩國互約停戰不争,重建新國。
自此雲邺新建不過百年,建國初期全倚靠着雲邺三大家族的扶持。安榮府這三個字是先祖禦筆所賜,寧家祖上從糧食布匹經營起,到如今各行各業都有涉及,家族中人也都為朝中重臣。一直到十年前,寧家都是三大家族之首。
而五百裏外的京城中,有北順府張家,宏福府安家。這三大家族如今平分秋色,也都各不相讓。其實祖母許貞岚心中,她只願維系好安榮府如今的榮耀就罷。
但時局并非這般容易。
皇帝老矣,卻仍未立儲,膝下皇子中唯皇六子與皇三子最有實力。而六皇子迎娶寧禾,其一為喜歡寧禾,其二無非為了得到安榮府的這一份争儲支持。因寧禾母系家族的關系,舅父為鎮守之将,擁兵無數。加上寧禾是安榮府嫡孫,這政局已在無形中将寧禾推上了風口浪尖。
對于寧禾的婚事,祖母起先是不看好的。祖母原本身擔盉州郡守之職,在皇帝立儲之事中只想采取中庸之法,因而辭官一心經營産業。
聖旨之下,寧禾出嫁。
送親隊伍抵達京城的那個夜晚,有神秘人将寧禾擄走,驿站屋內,寧禾失去貞潔。
寧禾不知道這個神秘人是誰,阿喜說,她似是被下了藥,望不清這人,但在掙紮中她用發簪劃破了這人的背。現場,這人落下了一個玉墜子。
寧禾望着手上的玉墜子凝思,這是半面白玉雲紋,但這墜子瞧着并非天生半面,而是原本就已裂開,重新粘合上的。手中的這半面玉墜子足以證明:當時在被神秘人欺辱的時刻,拼命反抗的寧禾将這粘合的玉墜子抓裂了。
只要找到這另外半面玉墜的主人,就能知道到底是誰這般狠毒地對待寧禾!可是,這又談何容易。
是誰在那個夜晚将寧禾擄走,毀了這樣一個如花的少女。是歹人,還是酒鬼?又或者是有心人不願意她安榮府支持皇六子?
寧禾并不清楚,她重生而來,尚且還沒有完全與這具身體融合,這一思考腦中便疼得厲害。從阿喜手中接過藥,寧禾索性先讓自己養好身體。一碗藥喝下,漸漸襲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