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色濃稠,月光皎潔,映着屋檐下通明的燈火,偶爾有涼風拂過,吹得枝葉“沙沙沙”響。
梁嬿側卧在美人榻上,手裏拿着羽毛逗着長樂。
長樂是兩月前簡州進貢的貍奴。
長樂毛色雜亂,除了背部是棕黃黑,通體雪白,兩只耳朵又長又尖,耳廓相互重疊,猶如四只耳朵。①
長樂貓爪鋒利,動作靈敏性子野,梁嬿當時馴服這野貓,訓了足足一月,才将它訓得服服帖帖。
美人榻上,長樂幹淨鋒利的爪子去捉羽毛,可每每要抓到了,梁嬿便使壞,手肘一擡,長樂落了個空。
接連兩次撲空,長樂不滿地“嗷嗚”一聲,龇牙咧嘴撲到梁嬿懷裏。
前一刻還是惡霸王,後一刻,琥珀般的眼睛委屈地望着梁嬿。
梁嬿腰間系了香囊,長樂抓不到羽毛,便開始将目光放在她香囊垂下的流蘇上。
貓爪子在玩着流蘇,玩着玩着爪子尋到梁嬿腰間的絲縧,爪子三兩下便将絲縧解松了。
梁嬿抱起長樂,輕輕拍打它爪子,笑道:“小東西,姑娘家的絲縧不能亂動。”
長樂将貓爪收進去,“喵”一聲,被梁嬿收拾一番後安分許多,乖乖窩在她懷中。
梁嬿摸着長樂柔軟的貓毛,想當初這小家夥送到她府上來時,野得很。
如今還不是被她訓得乖乖聽話。
不聽話的小東西。
逗着懷裏的貍奴,梁嬿想起府中也有一個不聽話的。
十七。
十七後腦有傷。
尹況診斷,十七在戰場中傷了腦袋,這才失憶了。
并且,十七腰傷嚴重,再不好生養着,估摸着他那腰以後便別要了。
十七縱使有傷,也能以一敵百,若是傷勢痊愈,将此等骁勇善戰的越國戰俘留在身邊豈不是親手把命送到了他手中?
但是,倘若讓十七心甘情願為她做事呢?
她在京城的名聲已經很臭了,也不在乎再臭幾分。
便多養一個清客。
幫她一起對付攝政王。
梁嬿眼尾上挑,唇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狐貍精,本宮費心多照顧你,等你傷好了,本宮可是要你還回來的。”
纖白指腹撓了撓長樂下颌,長樂似乎喜歡梁嬿這般逗它,仰躺在梁嬿懷裏,尖銳的爪子刨來刨去。
長樂收了利爪,粉嫩的貓爪擊在梁嬿掌心,跟撓癢癢似的。
“沒說你。”梁嬿指尖點點長樂貓鼻子,指尖染了些許潤意,“不過,他可比你難馴服多了。”
翌日。
夏季炎熱,梁嬿還在用早膳,便聽見枝頭的知了聒噪個不停。
梁嬿食量小,早膳用得慢,半碗紅豆粥喝下來,便喝不進去了。
“殿下,殿下,天大的好消息~”
男子爽朗的聲音傳入屋中,先聞其聲,未見其人。
接過侍女遞來的茉莉花茶漱口,梁嬿拿手帕擦拭幹淨唇角,只見一少年感十足的男子歡歡喜喜進屋。
路燚高束馬尾,真真是意氣風發少年郎。
他來到梁嬿,愉悅道:“長公主,你猜攝政王如何了?”
梁嬿拿起桌上的團扇,扇柄扇動,送來徐徐涼風。
她起身去了窗邊,看着院子外面一樹花滿枝頭的白玉蘭,清風間還夾雜有幽幽的花香。
“怎了?”梁嬿望着高聳的白玉蘭樹,紅唇翕合道:“攝政王只要沒死,在本宮眼裏便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
“長公主殿下莫要将那字挂在嘴邊,不吉利。”路燚臉上的笑收斂了些,如實道:“攝政王昨夜中風了,太醫連夜趕去府上,先是施針。攝政王衣服扒光紮得跟個刺猬一樣,”路燚忍不住了,捧腹大笑,緩了一陣又道:“施完針,風症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嚴重了,今早爪着個手,連話都說不利索!”
梁嬿揚起一抹笑容,眼波潋滟,比滿樹盛開的白玉蘭還要嬌豔,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機,笑道:“攝政王昨日在俘虜場還跟本宮擡杠,中氣十足,怎會突然中風?恐怕是尹況昨個兒醫治完十七,夜裏又去了攝政王府,替本宮出氣。中風是給攝政王的小小教訓。”
作為藥王谷谷主的關門弟子,尹況僅憑幾根銀針,便能讓健壯的男子當場身子不适,至于是中風,還是腹痛,全看尹況那日的心情。
尹況能使攝政王中風,自然也知道太醫會施針救治,但越救,風症越嚴重,便是尹況使的小心思。
路燚幼時父母雙亡,自小生活在市井,京城各處遍布他的市井朋友,消息靈通,京城中便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不路燚一早出去,在街巷便聽他那乞丐朋友說了攝政王中風這事。
那老東西中風嚴重,連早朝都沒去上。
“病能讓太醫越治越嚴重,且還讓他們毫無頭緒的,怕是只有尹況能做到了。”路燚笑道:“太解氣了,誰讓那老東西昨日讓殿下去俘虜場受驚了,活該!”
提到俘虜場,梁嬿倒想起府中還養了個俊俏狐貍精。
長公主府,西苑。
梁嬿踏進房間時,十七仰躺在床上,聽見屋門口的聲音,淡淡朝那邊一瞥,梁嬿靠近了也沒下床行禮,反而将頭偏向裏側,并不歡迎她的到來。
梁嬿也不惱,翠綠色衣裙逶迤在地,緩緩走向床邊。
秋月将早膳送到桌邊,自知如此場合她不便多留,放下東西便離開了,屋中獨留梁嬿和十七兩人。
屋中安靜,唯有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墨黑色衣裳顯得顯得十七身材更加修長,梁嬿立在床邊,垂眸饒有興致從頭到尾打量躺在床上,絲毫不理睬她的男子。
金絲線腰帶纏繞在他腰間,勾勒出十七那能與她想必的纖細腰肢。
梁嬿坐在床沿,她見慣了主動對她抛媚眼的男子,那些個人絞盡腦汁博她一笑,削尖了腦袋往長公主府跑,她倒是頭一次見不為她容顏所動的男子。
大抵是,十七自恃俊美,未上戰場前在越國也同她一般,受無數異性追捧,見過無數傾城之色,故而對她不算熱誠。
但她是誰,她可是姜國長公主,是少帝親姐,是令無數男子神魂颠倒的女子。
她便就不信,憑借這一副美豔皮囊,還拿不下他這越國小小将領?
“本宮的十七,一身傲骨。”梁嬿倒要看看他氣急敗壞是何模樣,故意挑撥道:“本宮心疼你,念你身上有傷,便免了你的禮節。”
尹況醫治完十七後,為防止十七逃走,又擔心他對傷害梁嬿,讓十七虛弱許多。
如今的十七,與嬌弱的姑娘家,別無二致,任梁嬿拿捏。
坐在床沿,梁嬿撚了撚袖擺,道:“你知道本宮喜歡你什麽嗎?本宮就喜歡你身上那桀骜不羁的勁。本宮養了一只貍奴,那只貍奴剛到府上時,性子野得很,撓人又咬人,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它便被本宮馴服得服服帖帖,黏上了本宮。”
“本宮覺得,十七也可以。”
十七臉色驟然變黑,她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他是人,不是貍奴。
雖說他如今記憶全無,稀裏糊塗就被叫了“十七”,但并不意味他能任梁嬿擺布。
床邊的女子府上養了不少清客,如此不知檢點的女子,他厭惡還來不及,又怎會乖乖聽從她的話?
更別說同只貍奴一般,黏着她?
果真是,白日做夢。
這位姜國少帝的姐姐,腦袋怕不是被戰馬給踢傻了,這種不知羞恥的話都說得出來。
十七艱難地翻身,眼不見為淨。
“本宮的十七,”梁嬿纖白的手指順着十七脊背緩緩向下,絲綢順滑,只是男子的長發有些許礙眼,她指尖往兩邊撥,将他烏發撥走,最後落在十七細窄的後腰,“腰傷嚴重,需要調養,否則日後留下病根,連拉弓射箭也不行。”
梁嬿勾唇,指尖輕輕在他腰窩一按,男子剎那間緊繃着身子。
“好沒出息呢。”梁嬿低語。
十七墨黑的眸子蹦出怒火,趴在枕頭上怒望梁嬿,撥開她手,咬牙切齒道:“別碰我!”
尹況不知對他做了什麽,十七從昨日開始身上便沒有力氣,虧他曾在俘虜場上殺光了所有人,如今去一絲力氣也試不出來,趴在床上竟被一女子生生折辱!
可恨!
着實可恨!
梁嬿一手鉗住十七下颌,一手指腹輕輕滑過十七削尖的側臉,“本宮屈尊照顧十七,十七可不要不識好歹。”
目光流轉,落到十七纖瘦的腰肢上,梁嬿紅唇輕啓,“再亂動,你這腰,還要不要了?”
十七怒道:“腰折斷了也不要你假惺惺。”
“本宮不舍呢。”梁嬿低頭一笑,手指撥弄着腰間的玉佩。
玉佩通透,乃鳳鳥樣式,高昂着頭振翅高飛,似乎就如她一般,高貴傲氣。
須臾後,梁嬿解下玉佩,佩戴在十七腰間,道:“美玉配美人,十七擔得起,往後你便是長公主府上的清客,本宮的貼身侍衛。”
十七起不來,瘦長的指節解着玉佩帶子,卻被梁嬿按住手背,貼在腰腹間動彈不得。
柔荑細軟。
夏風燥熱。
“拿走!”十七身上沒有力氣,宛如俎上魚肉,“我就是一頭撞死,也絕不受這等屈辱!”
那冰涼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但梁嬿,不怕。
作者有話說:
注①:《簡州志》載:“天下貓兩耳,惟四川簡州貓蓋,輪廓重疊,兩大兩小,合成四耳也”。所謂“四耳”,是因為此貓的耳朵輪廓相互重疊,分別是兩只大的、兩只小的,在耳朵裏面還藏有耳朵,所以形成四耳。
路燚(yì)。插句題外話,大龍燚火鍋yyds!!
現在的十七:我超自愛的,退退退!!!
後來的十七:你再不看我一眼,我就去一頭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