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燭光下,梁嬿埋頭專心給十七包紮,系下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在你眼中,本宮平素待你不好,今日為何救下本宮?”

梁嬿擡頭望向十七,一本正經問道:“為何不讓囚徒殺掉本宮?如此一來,你便自由了,也不用再受本宮的差使。”

十七摸摸右臂上的蝴蝶結,白色的倒是比之前被血染紅的好看。

他隐約感覺,以前受小傷時,從未如此興師動衆。

将摸得有些亂的蝴蝶結整理平整,十七道:“長公主就這麽白白被囚徒殺掉,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他探身靠近梁嬿,在她耳畔低語,“況且,一向怕黑的長公主不是最要面子麽?”

男子灼熱的氣息盡數落在她耳尖,梁嬿耳根漸漸發燙,待想說他幾句時,十七已經将身子回正,端端坐好,仿佛适才那話并非出自他口一般。

梁嬿素來傲氣,沒承想竟被十七反将一軍,但就算是被十七揭短,她也能面不改色,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稍稍整理好衣袖,梁嬿道:“你就不會說些讓本宮開心的話?”

十七笑笑,正欲張口說話,卻又聽梁嬿感嘆道:“果真還是尹況最體貼。”

十七笑容僵在嘴邊,搭在桌上的右手暗暗攥緊拳頭。對呀,梁嬿府上這麽多花蝴蝶,她那給他系蝴蝶結的手,不知碰過多少男子。他不能因為梁嬿對他好,給他包紮傷口,便動容。梁嬿對所以男子都好!

三心二意的女子。

“天色已晚,本宮先回房了,好好養傷,待你傷勢痊愈,再來伺候本宮。”

梁嬿起身,整理後衣擺,垂眸看着面露愠色的十七,道:“天氣炎熱,傷口莫要碰水,需要什麽吩咐外面的小厮便可。最近蜀香樓的菜也停幾日,那些菜辣,你有傷在身,本宮差府上的禦廚專程給你做些清淡爽口的清食佳肴。”

她琢磨着,該給十七安排個稱心的小厮了。

梁嬿的聲音回蕩在十七耳畔,眼瞧着那抹倩影快要走到房門口,他道:“右臂手上,恐是拿不動筷子。”

梁嬿停住步子,緩緩回身,腰間的禁步穩穩貼在身側,不曾晃動。

她望着桌邊的十七,仿佛從他這句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手拿不動筷子,是想要她親手喂嗎?

須臾的安靜過後,十七道:“喝粥罷。”

梁嬿彎唇笑笑,“便聽十七的。早些休息。”

梁嬿提着裙擺出了屋子,一室靜谧。

十七看着右臂上的蝴蝶結,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不小心弄皺了,他又小心翼翼整理好。

他想,若是讓梁嬿喂他喝粥,是否有些太不守德行了,話到嘴邊又臨時改了。梁嬿有許多男|寵,他不能身在其中,便自甘堕落。

雖然,梁嬿很美。

夜深人靜,靜谧中不時傳來陣陣蛙啼,皎潔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柩照進屋中。

躺在床上的十七就着灑進來的月光,看着右臂上包紮的蝴蝶結,唇角揚起淡淡笑容。

受傷,他故意的。

因梁嬿的一句話,十七故意受傷,就想看看她是否會緊張。

梁嬿待他,與待長公主府的那些花蝴蝶是不一樣的。

他箭術極好,身手矯健,豈會讓那囚徒近身傷害?不過是小心思罷了。

梁嬿在圓床上翻來覆去,纖白玉臂橫在單薄的被子上,她指尖攥住被角,側躺在床上,望着屋中點滿蠟燭的九層鎏金燭臺。

十七箭術真好!

一箭就射中了那人眼睛!

在俘虜場也是,他明明傷勢嚴重,還将那些俘虜殺得一個不留!

在越國,十七的家鄉,他一定是位很厲害很厲害的少年将軍!

就像她心裏藏着的那個人一樣,雖說十七應該沒有像那人一樣讓敵方聞風喪膽,但如此年輕便這般厲害,極其不易。

夜闌人靜,總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清輝般的月光照在十七側臉上,他舉起右手,癡癡看着被梁嬿包紮過的地方。

小騙子問他,為何不讓囚徒殺掉她。

這問題甚是無聊。

梁嬿日日戲弄他,他不允許旁人觊觎她,更不允許旁人傷她分毫。梁嬿就算遇險,也只能落到他手中。

小騙子被人挾持,明明她人就在他眼前,他竟有幾分慌了神。

那一箭雖射瞎歹人眼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拉弓的手,在顫抖。

“本宮猜十七心肯定如小鹿一樣砰砰亂撞,因為他慌了。”

梁嬿蜷縮身子,攥住被角的手下意識捂住心口。

餘光落到床頭的團扇上,梁嬿攥着被角笑得格外甜。

花無影這招險棋果真管用,十七不僅救她,還主動攬她入懷。

他給她擦幹淨臉上的血漬。

梁嬿想起,那被十七碰過的面頰微微發燙。

眨眨眼睛,梁嬿窩在薄被裏的身子慢吞吞往下滑,将露出的脖子藏了進去。

——這地方,他也摸過。

——還有幾分用力。

梁嬿悄悄摸了摸頸間小痣,“今夜之事,你要永遠記得。”

十七摸了摸右臂的蝴蝶結,“今夜之事,你要永遠記得。”

……

翌日。

梁嬿用早膳時想起十七右手受傷,也不知他那手能否拿動筷子。

剝好的鴿子蛋晶瑩剔透,還能看見小小的蛋黃。

自從少時私自出宮落水後,梁嬿身子便不似從前了,先帝和太後格外注意梁嬿的飲食,采用食補之法循序漸進,總有一日她的身子會好起來。

于是梁嬿每日早膳食的雞蛋變成了小巧的鴿子蛋。

剛開始梁嬿不喜歡那粘黏的口感,每日吃鴿子蛋如上刑場一般,她同父皇母後鬧也鬧過,可最後敗下陣來的還是她。

漸漸地,便也習慣了。

吃罷早膳,梁嬿本要去找十七,卻在院子裏的涼亭中發現獨坐的他。

梁嬿去了亭間,十七手中拿着包紮的紗布。梁嬿蹙眉,心道他這是将手臂上的紗布扯下來了?

“騙子。”十七當着梁嬿的面說道,話音剛落便将紗布一股腦收進掌中欲離開涼亭。

梁嬿一頭霧水,拉住轉身的十七,擡頭問道:“說清楚,本宮騙你什麽了?”

昨日還好好的,今晨怎跟變了個人似的。

十七蹙眉,梁嬿意識到情急之下拉住的是十七受傷的右臂時,忙放開手。

十七并不疼,反而将右臂往梁嬿眼前擡了擡。

“我今日早晨沒用早膳。”十七道。

梁嬿有一絲疑惑從腦海閃過,又從耳畔閃了出去,“嗯?”

十七抿唇,須臾後道:“右手拿筷子,手臂疼。”

原是如此。

梁嬿彎唇,連潋滟的桃花眼也彎了起來。十七鬧脾氣了,原來他使性子是這般模樣。

可愛。

“本宮中午陪你用膳。”梁嬿走到十七面前,從他手中拿過紗布,道:“坐下,本宮看看傷口裂開沒有。”

秋月偷偷笑了笑,與随行的幾名侍女一同回房中拿藥。

十七落座,右臂放在石桌上,緩緩将衣袖撩起。

原本已經止住血的傷口,又裂開了。

梁嬿眉心緊蹙,責備道:“昨夜走時本宮還囑托你,好好養傷,你就是這般養的?”

忽地,她恍然大悟,惱十七一眼,“莫要以為你傷一直不好,本宮便一直遷就你。”

音調高了幾分,梁嬿道:“本宮給你三日時間,屆時不管你傷勢如何,本宮要你形影不離跟在本宮身邊!”

十七低頭,輕抿唇角笑了笑,心道她只會虛張聲勢。

十七擡頭,如墨的眸子盯着梁嬿因動怒而微微撅起的紅唇。

他忽覺有幾分口幹舌燥,喉間滑動,他修長的指節不急不慢敲打桌面,與涼亭外面樹上的蟬鳴交相呼應。

“夜裏也是嗎?”十七道。

“什麽?”

“夜裏也要與長公主形影不離。”

夜裏兩字,被十七咬得暧|昧橫生,直直落到她心房,情意缱绻。

梁嬿拿紗布的手懸在半空,脖子有幾分燥熱。

夏蟬在高聳如雲的梧桐樹上栖息,止不住鳴叫。

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長。

“殿下!”

門房的聲音突然打破這不寧靜的氣氛。

“殿下,裴姑娘來了。”門房遞來拜帖。

梁嬿接過帖子,滿目笑意,“帶小舞去涼殿,再吩咐廚房今日中午做糖醋魚,魚挑細嫩的,莫要太大也莫要太小。小舞最喜歡吃的就是糖醋魚了。”

盈盈美目看向十七時,和快斂了神色,梁嬿兇巴巴對十七道:“本宮今日會客,十七回屋中莫要出來,不可壞了小舞名聲。”

話畢,梁嬿将脫下的紗布還給十七,拎着裙擺滿心歡喜走出涼亭。

幾乎是用跑的。

十七本還在為說得梁嬿害羞無法還口而暗自歡喜,可轉瞬她便走了。

紗布,回到他手中。

藥,她也不換了。

午膳,她要與旁人一起用。

十七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望着梁嬿遠去的背影,他狠狠攥緊手中紗布。

涼殿。

冰鑒中的西瓜和荔枝冰甜可口,侍女搖着七輪扇送來涼風。

裴舞一見到梁嬿便拉着她,裏裏外外仔細打量一番,須臾後那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

“早間起來我聽說你昨夜在街上遇到歹徒,有沒有受傷。”裴舞道。

梁嬿拍拍裴舞手背,與她去了涼榻,道:“安心,本宮這不是好好的?”

侍女遞來茶水,裴舞單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用帕子掩住,呷茶退熱。

擦擦嘴角,裴舞坐在梁嬿身邊,端莊大方,揭穿道:“殿下有事也會瞞着我。”

梁嬿沒有反駁,從冰鑒中取來一顆荔枝,将皮剝了給裴舞,“午膳在本宮府上用,正好陪本宮說說話。”

十七屋中,一疊幹淨的紗布放在藥盤。

路燚嘴巴癢癢,便與見不多視布廣的十七說道說道:“裴舞,裴姑娘,是長公主的閨中密友,兩人關系極好。裴姑娘家世可好了!其父乃金吾衛,其親兄長裴言川年紀輕輕便已是神武軍都指揮使,青年才俊,神勇無敵,是貴女傾心的良人。裴家兄妹與咱殿下交情深厚。”

路燚滔滔不絕,十七不關心裴舞如何,倒對她兄長不待見。

神勇無敵?

那姓裴的能面不改色在夜色裏射中挾持人質之人的眼睛,且人質分毫不傷麽?

路燚就事論事,說道:“交情多好呢?反正我剛入府那會兒常見裴将軍來府上找殿下。”

十七歪頭,眸子深邃如不見底的淵谷,輕輕咬牙,“你說什麽?”

常見別的男子來找梁嬿。

……

涼殿裏梁嬿與裴舞相談甚歡,侍女行色匆匆,急道:“殿下,十七傷口裂了,血流不止,請您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十七:我狠起來,自己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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