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棗泥山藥糕
雪梨微微一愣,随即苦笑。
她怎麽能不變呢?她從前世開始就不是什麽娴靜溫雅的大家閨秀。她剛出生不久,她爹就領兵出征打仗,南征北戰,血海厮殺。她常年見不到爹爹,只能同娘親在府裏日複一日的期盼着爹什麽時候回來。
後來,她娘因為相思過度,一病不起,不多久就撒手人寰。雪梨被送到容王府養過一段時間。後來才被她爹接了回來。
雪梨前世是恨他爹的,所以在感情方面的事,從來不聽她爹的話。她被送到容王府的那兩年,同容遷和容時在一塊讀過書,寫過字。
容遷和容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那時的雪梨不喜歡冷冰冰的容遷,反而對溫柔的容時更有好感。
事情證明,有些人真的比較能裝,比如容時。
雪梨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擦紅的手腕,淡淡道:“士別三日還能刮目相看呢,我能不變嗎?大表哥,你到是一點沒變。”
她又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伸手一拍大黃的腦袋,詭笑道:“還是你最有長進!長那麽大啦,差點沒認出來。”
容遷将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兒才搖了搖頭,似乎想要說什麽,可到底什麽也沒說。
他不說,雪梨只好替他說,“說真的,大表哥。你一去寒山書院讀書就去了兩年,要不是方才認出了大黃,我險些沒認出你來,你變化挺大的。”
她又手指比劃了容遷的眉眼,笑道:“這裏,這裏,變化都挺大的,跟小時候不一樣。”
誠然,前世容遷去了寒山書院讀書,一去就是兩年之久。在雪梨的印象裏,容遷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表情。他少年老成,做事極成穩。縱是對待容時、雪梨等人,也少也幾分溫色。
前世,雪梨一度認為容遷是不會笑的。後來,雪梨嫁給了容時,他們見面的次數就很多了,可是每一次容遷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容時是很會作妖的一個人,每次在外頭捅了簍子,闖了禍,也總是容遷出面善後。
後來,容時捅的簍子太多了,容遷直接将他關在府裏,不許他出去。可容時閑不住啊,在府裏大發雷霆,又摔又砸,有一次甚至動手要打唐雪梨。
雪梨記得,那次恰好被容遷攔住了。容遷一把攥緊容時的手腕,狠狠将他往地上一甩,冷臉斥道:“簡直胡鬧!你真的好本事,在外捅簍子,在家打妻子?”
容時跌趴在地上,吓的大氣都不敢出。而唐雪梨靜靜的站在一旁,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真要說起來,前世容遷對她并不壞,不但不壞,還頗為照顧。
如此,雪梨舔了舔唇,誠心誠意的邀請道:“大表哥,你肯定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去喝蓮藕排骨湯。”
容遷冷着臉,很果斷的拒絕道:“不必,我找姨丈有正事。”
雪梨心道:能有什麽正事?說來說去不就巡防營那點破事?
她擺了擺手,“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喝,天将降大任于表哥,表哥你快去接大任吧。”
“…………”容遷道:“這次不行,下次……”
雪梨道:“什麽?”
容遷似乎覺得這話很不規矩,立馬肅然道:“沒有,你走吧。”
雪梨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哦,那大表哥随意吧。”
她又對大黃狗勾了勾手指頭,大黃狗立馬搖着尾巴竄了過去,雪梨笑呵呵的拽着大黃的一只耳朵,道:“大黃,你家公子不肯賞臉,我也沒有辦法啊,所以蓮藕排骨湯沒有你的份。”
大黃的耳朵瞬間就垂了下來,尾巴低垂着有氣無力的搖了兩下,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雪梨哈哈大笑幾聲,這才拍拍屁股走人。
微風輕輕拂過,落下一陣花雨,容遷靜默着,望着雪梨的背影出神。他心裏一陣恍惚,只覺得眼前的表妹似乎跟以前的表妹有什麽不同,可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容遷彎腰将栓着大黃的繩子撿了起來,随意在手上繞了幾圈,見大黃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離的老遠,就有一個十多歲的藍衣少年飛奔而來,他一見容遷,臉上立馬一喜,待離的近了瞧見了大黃,就越發欣喜了,他叫道:“容遷!你怎麽找到它的?我偷偷把它帶出來,還怕你會生氣。可是我才一轉眼,這家夥就跑沒影了。我急得滿将軍府的找,可連根狗毛都沒找着。還是你厲害。”
聞言,容遷冷哼,道:“原來九王殿下知道我會生氣。”
這位藍衣少年正是當今聖上九子,名喚雲澈。
雲澈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拽容遷的衣袖,苦着臉道:“別啊,容遷,你別生氣啊。我保證,下次絕對不偷你狗了,還不成嘛?你別告訴我皇兄,我皇兄要知道了,以後準不讓我出來了。”
他嘴裏所說的皇兄,乃聖上長子,當今太子殿下雲岐。
容遷沉默不語,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如此,雲澈嬉笑兩聲,又過來湊近乎,“哎,別這樣嘛,我可是聽說你來将軍府看小表妹,才特別從宮裏偷偷溜出來給你助陣的。怎麽樣,小表妹見着沒有?長什麽模樣啊,給我也看一看。”
容遷臉色一沉,将手裏牽的繩子往雲澈懷裏一摔,冷聲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雲澈将狗子小心翼翼的往自己身邊拉,聞言聳了聳鼻子道:“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得了吧,騙誰呢?我可是聽說了,将軍府上的小姐,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你容大公子若不是喜歡将軍府家的小姐,做什麽眼巴巴的從寒山書院回來。”
容遷道:“父王有命,不得不回。”
雲澈毫不客氣的啐了一口,“我呸,這兩年王爺差人讓你回來,沒有十遭也有七、八遭了吧?你哪次不都是當做沒聽見?如今一聽小表妹身體不适,大老遠的就回來了。”
他笑嘻嘻的拿肩膀去碰容遷的肩,詭笑道:“當大家都是傻子呢?你容大公子的心思,日月可鑒呀!”
容遷被雲澈這番話說得耳垂微紅,他素來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遂伸手一推雲澈,将距離拉開才淡淡開口,“九王殿下請慎言,經你這麽一說,姑娘家的閨譽還要不要了?”
雲澈一聽覺得十分有理,連忙閉了嘴,他見容遷擡腿就走,便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容遷,容遷,說真的,你可千萬別跟我皇兄提啊,他不知道我又偷溜出來玩了。否則他要打死我的!你行行好,放我一次。我皇兄可聽你的話了,只要你說,他一定會饒我一次的!”
容遷駐足,忽然道:“你皇兄現在管你還這麽嚴麽?”
雲澈收步不及,險些踩到狗尾巴,他吓得拍了拍胸脯,喘氣道:“是啊,皇兄這人最刻板了,你知道的。明明我其他幾個皇弟還不如我,偏生皇兄就愛抓住我的錯處不放。你說我冤不冤?”
容遷點頭,雲澈臉上一喜,道:“對吧?!你也這樣覺得是不是?早就說嘛,皇兄那人就是很不講道理。”
容遷唇角勾起一個莫名的弧度,道:“看來還是太子殿下管的太松了,如今九殿下性子越發跳脫了。”
“…………”雲澈道:“喂!容遷你說誰呢?你說這話可得負責啊,我不就偷了你的狗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我還給你啦!你怎麽跟我皇兄一個樣子。”
他哼道:“真沒勁兒!”
容遷嘆了口氣。其實他是很能理解太子為什麽偏偏對九王管教的如此嚴格。當今太子和九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子又是儲君,一言一行有數百雙眼睛盯着看。而太子的母妃早早去世,如今養在皇後名下。可皇後早有了一位皇子,對太子又能有多好?朝中大臣人心不古,明裏暗裏不知道有多少非議。
可這位九王卻硬是跟旁人不同。他向來跳脫慣了,他皇兄說一句,他能頂三句。不讀書,不習武,就愛遛狗養花。京城很多簪纓世族、名門望族,都将九王列為頭等的反面教材。
總而言之,就是不許自家子弟學習九王的做派。
可偏偏九王就是不思進取,一來二去朝中許多大臣又有借口發表大篇大論了,說太子殿下身為儲君,卻不能給其餘的皇子們做個表率,連一母同胞的親皇弟都約束不了,有違宮規。
如此,太子殿下不得已,也是非做不可,将九王時時看在身邊,嚴加管教。後來九王受不了了,主動提議要去寒山書院讀書,修身養性。如此太子殿下便去求了恩典,這才讓九王和容遷成為了同窗。
只可惜九王到底還是辜負了太子殿下的一番苦心。他如今非但沒能向所有人預期般的修身養性,反而性子越發跳脫了。
容遷冷着臉,毫不客氣的斥道:“九王,你自己算一算都第幾回了?好的不學,你只學壞的。偷雞摸狗學了個十成十。太子那裏,你自己同他說去吧。”
雲澈一聽,這還得了。他連忙放下狗,跑去抱容遷,邊抱邊嚎,“不行啊,容遷,你不能這樣啊。這次皇兄一定會打死我的,你不能不管我啊。怎麽說,咱兩也一起同過窗,一起上過炕啊!”
容遷的臉更黑了,他将雲澈從自己身上扒下來,警告道:“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些年做的好事,太子殿下早就一清二楚了。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随我回容王府躲着,然後被你皇兄提着回去。二是你自己乖乖的回去,這樣大家臉上都好看。”
雲澈哭的更大聲了,“有沒有第三種選擇啊?我真的不要臉上好看啊!”
容遷一字一頓,不容置喙的道:“沒有!”
如此,雲澈撲通一聲跌坐下來,抱着狗子哭。
容遷嫌雲澈丢人,用腳輕輕一踢他的膝蓋,道:“別哭了。”
雲澈哭的昏天黑地,一抹鼻涕道:“啊,你哄我?”
容遷肅然道:“這裏是将軍府,要哭,滾外頭哭去。”
“…………”雲澈道:“啊!啊!啊!容遷,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