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師父變成爹
兩人一口氣跑到巷子裏頭, 林蕊還糊塗:“怎麽了?我幹爺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爸媽也怪怪的。”
蘇木心中打着鼓, 同樣忐忑不安。
他搖搖頭, 相當不肯定的猜測:“不知道。大概是他氣功突破大周天了吧。”
師父都練習了好多年,按理說大師伯都能禦劍飛仙了,作為唯二的徒弟, 師父怎麽也該突破大周天了。
“那不能。”林蕊想都不想,直接搖頭, “我媽最恨人練氣功。”
據說耳朵鼻子嘴巴認字最紅火的那幾年, 鋼鐵廠也有職工一夜通靈, 掌握了眉毛認字這項充滿創造力的絕技,就連《江州日報》還有電視臺的記者都被驚動了。
結果鋼鐵廠的這顆衛星愣是沒能放出去, 因為鄭大夫直接戳穿了神人偷看的騙局。
後來還有記者以此為題材寫了專題報道,但是因為各種錯綜複雜的原因,報道沒能發表出去。
但經此一役,鋼鐵廠的神人倒是再也不敢瞬間通靈了。
要是知道幹爺爺練氣功, 還做菜喝酒呢,鄭大夫不直接掀了何半仙的桌子才怪。
吃飽了撐的,不好好琢磨針灸術,出去看風水也行啊, 練什麽氣功!
林蕊琢磨着, 轉過頭問蘇木:“我幹爺爺最近都幹嘛呢?買股票發財了?買彩票中獎了?”
“嗐,上哪兒買彩票去。他老人家能幹嘛, 看墳呗,成天鑽在墳堆裏頭轉悠。”蘇木一臉理所當然。
現在有錢有權的, 可相信這些了,尤其講究祖墳的風水跟布置。
何半仙指點省裏頭的一位大人物将老父親的墳墓遷回來祖籍。乖乖,“文.革”平反後原地踏步小十年的人立馬平步青雲,直接就上去了。
這下好了,何半仙名聲大振,求他看風水指點遷墳的人都得各種托關系。沒一般二般的面子,何半仙是輕易不出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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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悄悄跟林蕊咬耳朵:“咱們市教育局的那個水池,就是我師父指點着挖的。”
“有用嗎?”林蕊相當懷疑。
真那麽神奇,那幹爺爺怎麽不給自己也運作個官當當。她老懷疑她幹爺爺之所以能在玄學界混出來是因為他天生心理學專家,最會投其所好。
“怎麽沒用。”蘇木瞪眼,“我師父去香港前叫挖的,當時的局長現在可去了省裏,聽說下個月還得升。”
林蕊拍着胸口:“謝天謝地,只要他不是進牢裏就好。”
“呸!”蘇木沒好氣地白了林蕊一眼,“你就不能說點兒好的。”
林蕊嘆氣:“沒辦法,自古伴君如伴虎,權貴素來都不是好相與的。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上輩子,她可是在新聞裏頭看到不少倒掉的大師。基本上下臺一位高官,後面就能摸出一位大師。而查清一位大師,那更不得了,牽出來的可是一串高官。
巷子口鹵菜店的劉師傅聽到林蕊的嘆息,忍不住樂呵:“哎喲,蕊蕊你倒是想的挺深奧的啊。怎麽,要點兒什麽,花生米還是蘭花豆?”
蘇木闊氣地攤開兩張十元大鈔:“照這個數目拿,店裏頭好吃的都要。”
現在百元鈔票罕見,就算物價上漲厲害,十塊錢依然屬于大票子。
劉師傅看到鈔票,驚訝不已:“喲,何半仙這是發大財了?”
林蕊趕緊收回十塊錢,沖蘇木瞪眼,明天不過了?
她轉頭朝師傅笑:“要五塊錢的鹽水鵝,三塊錢的雞爪子再來兩塊錢的鹵幹就行,要多點兒鹵子。我媽還燒了鍋魚頭豆腐湯,炒了韭菜炒蛋跟酸扁豆。買太多了吃不完。”
劉師傅笑着斬鹽水鵝,倒上老鹵:“今兒有什麽好事?這麽多好菜還要買鹵菜。”
這可不符合鄭大夫精打細算的個性。
林蕊搖搖頭:“不知道,我幹爹要跟我爸喝酒,還讓蘇木給他磕個頭。”
劉師傅哈哈大笑,故意逗孩子:“哎喲,大喜事,該不會是給你倆訂婚吧。過兩年,咱們蕊蕊就當新娘子了。”
蘇木面紅耳赤,跳起來要跟劉師傅急。大人最讨厭,老喜歡拿這些事情捉弄人。
林蕊倒是淡定得很,搖搖頭:“不會,臨出門前,我幹爹還讓蘇木叫我姐姐呢。”
真結娃娃親,她幹爺爺就不該是這個态度。
劉師傅一愣,旋即在幹抹布上擦擦手,笑着給他們又舀了兩勺油炸蘭花豆用小袋子裝好:“那就真是喜事,這個是我老劉恭喜何半仙的,讓他今晚多喝點兒。”
他目光落在蘇木臉上,仔細打量了一回孩子,才點點頭,“好好給老何磕個頭,以後好好孝順他。你再大點兒就知道,老何是個好人。人家給他一口茶,他都能還人家一鍋肉湯。”
蘇木稀裏糊塗,只能含混着應下。
兩人拎着幾袋子鹵味回到何半仙的小屋,林母已經又上樓拿了空碟子空碗下來,好盛放孩子買回家的鹵菜。
沒等林蕊介紹劉師傅送了蘭花豆,正在點香的何半仙就回過頭,沖着蘇木颔首:“跪下,磕三個響頭。”
他的表情過于嚴肅,以至于林蕊一時間有點兒發憷。
幹嘛呢,她幹爺爺。弄得怪吓唬人的。
蘇木趕緊放下手上的東西,忐忑不安地走到檀香前頭,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過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師父。
這不年不節的,是個什麽講究?為什麽要焚香磕頭?師父不是說心中一炷香就好,不用白花錢買檀香麽。
何半仙半眯着眼睛在邊上,也不知道究竟看蘇木還是沒看。
隔了老半天,林爸都等不耐煩了,喊了一聲:“老何,再不喝酒,魚頭豆腐湯可就冷了。”
何半仙這才跟下定決心一樣,下巴點了點:“你給我磕三個頭。”
說着,他睜開眼睛,直直盯着蘇木。
蘇木不明所以,還是依言行事。“咚咚咚”三聲,實實在在,聽得林蕊都害疼。
何半仙摸摸口袋,掏出個紅包塞到蘇木手上,聲音輕飄飄的:“改口費,以後你改口喊我爹了。”
蘇木呆愣半晌,捏着紅包遲遲回不過神來。
林母在邊上幹着急,一個勁兒催促:“傻了啊,蘇木,趕緊叫爸爸。”
少年的身後,青煙一縷縷的,打着旋兒往上竄,紅色的亮點一寸寸地往下移,倏然落下一截子香灰。
何半仙擡手,示意林母:“這是他自個兒的事,不用旁人勸。”
林蕊猛然反應過來,趕緊跪在蘇木旁邊,摁着他的腦袋繼續磕頭,催促道:“快喊!叫爸爸。”
蘇木昏頭漲腦的,含含混混跟着叫出了聲:“爸。”
何半仙臉色稍霁,微微點頭:“嗯,這也是我們父子的緣分。”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本戶口簿來,輕輕嘆氣,“以後咱們家裏頭就是咱爺兒倆。我估計不會給你找個媽。”
林蕊搶過戶口本看。現在的戶口簿也有塑料外殼,上面寫着“計劃生育,勤儉節約”的标語。
家庭成員中,何半仙跟蘇木的關系是父子。
她跟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呼:“蘇木原來不姓蘇啊!”
林母手上抓着筷子,沒忍住擡起手來敲女兒:“蘇木是藥名!”
何半仙收救這孩子的時候,手邊剛好有蘇木這位藥材,所以留下的徒弟就要蘇木了。
林蕊笑得在床上直打滾:“幹爹,幸虧你手邊不是烏龜殼,不然蘇木豈不是要叫龜殼了。”
她得意過頭,忘了她幹爺爺家的床腳全是磚頭堆起來的。
“轟——”
林蕊從床上翻下來,一并倒下的還有床板。
灰塵伴茅草齊飛,她硬生生地滾塌了何半仙小屋裏頭唯一的床。
當天晚上,何半仙跟林爸還有蘇木三個老小爺兒們擠在外頭的雙人床上,林蕊跟她媽睡裏屋的上下鋪。
林母戳着女兒的腦袋,恨鐵不成鋼:“你說說你,怎麽就不能消停點兒呢?”
以後誰還敢帶她出門?
林蕊委屈得要命:“我哪兒知道那床跟紙糊的一樣啊。”
她現在的小身板能有多重,估計撐死了七十斤都沒有。
那床歷經滄桑,居然撐到今晚才塌掉,簡直就是奇跡。
她撐起身子,偷偷貼着床邊跟她媽咬耳朵:“蘇木今天怎麽了?我老覺着他不願意認我幹爹當爸爸。”
明明他非常羨慕人家有父母的,就連她媽說當他是半個兒子罰他罵他,他都能傻樂呵成那樣。
雖說幹爺爺不太靠譜,委實談不上什麽正經家長,可幹爺爺也不是虐待孩子的酒鬼混賬啊。
介于大清朝已經亡了這麽多年,蘇木還不至于蠢到自己的生父母留着皇位給他繼承吧。
林母摸着自家小女兒的腦袋直犯愁,這個丫頭哦,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認了父親,名字上了譜,就意味着他是何家人了。”
林蕊迷糊:“這又怎麽了?不挺好的嗎?”
林母嘆氣,貼着女兒的耳朵小聲道:“這就代表他以後不能再去想他親生的爹媽了。”
“切,有什麽好想的。”林蕊嗤之以鼻,“生下來又沒養過他一天。”
這樣的爹媽就是将來找上門,也離得越遠越好。血緣情分,早就在他們抛棄孩子的瞬間,被他們親手徹底斬斷。
林母貼着女兒臉,只嘆氣不說話。
哪有孩子不惦記爹娘的呢。
蘇木這孩子為什麽喜歡小鹿純子啊,因為他從小鹿純子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小鹿純子相信,只要她打進奧運會,就一定能見到媽媽。
蘇木的心中,何嘗不是藏着這樣一個念頭呢。
林母摸着女兒的腦袋,跟她貼臉:“以後啊,你好好待蘇木,不要老是欺負人家。”
林蕊翻眼看看天花板,小聲嘀咕:“我沒欺負他。”
她待蘇木多好啊,掙錢都不忘帶上(差遣)他。
“人家比你小呢。”
好吧,林蕊在心裏頭默默地念叨一句,就當幫她親媽照顧命途多舛的小竹馬了。
第二天一早,林蕊拍着車後椅,熱情地招呼蘇木:“上來,我帶你去學校。”
要不怎麽說她幹爺爺牛掰呢。
短短兩個禮拜的時間,何半仙不僅解決了蘇木的戶籍問題,還直接安排蘇木插班到鋼鐵廠職工子弟中學。
簡直可謂是手眼通天。
至于為什麽從來沒進過一天學校的蘇木,一上學就直接進入初三;那不是因為林蕊剛好上初三麽。
倆孩子搭個伴,正好。
蘇木拎着嬢嬢昨晚在燈下趕制出來的書包,遲疑着搖頭:“不了,蕊蕊,我還是坐公交車吧。”
蕊蕊昨晚才學會的自行車,一路騎回家簡直就是恐怖片。
林蕊瞪眼:“快點上來,再磨磨蹭蹭的,叫老李逮到了,讓你大太陽底下跑圈。”
既然她當了姐姐,自然得照顧好手下的小弟。哎喲,這孩子看着怎麽這樣喜人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要捏蘇木的臉。
吓得可憐的男孩連連往後退:“我坐,我坐還不行嘛。”
他豁出一身剮,硬着頭皮坐上自行車後座。
林蕊腳一蹬,立刻跟踩了風火輪似的往前頭沖。
王奶奶剛好下樓要去菜場買今天要用的材料,見狀轉頭看林母:“這反過來了吧,怎麽是姑娘騎着車帶小子呢?”
林母頭痛不已:“是我懷孕生反過來了。”
除了長的瘦小愛撒嬌,蕊蕊的炮仗脾氣,哪裏像個姑娘家。
林蕊個子矮,腳根本蹬不全踏板,卻絲毫不影響她将自行車騎出電動車的氣勢,一個勁兒往前沖。
風聲呼呼過耳,吓得蘇木連連叫喚:“你慢點兒。”
“我告訴你,自行車越慢越容易摔。別怕,我穩當的很呢。看,學校就在前頭。”
說話的功夫,對面一輛大卡車開過來。林蕊下意識地就往邊上避讓。
結果因為車上載着蘇木,她控制不好中心,車龍頭一歪,兩個輪子就直接沖向路邊。
一陣灰塵跟尖叫後過後,林蕊人挂在樹上,車子也穩穩地卡在兩棵樹中間,就連書包都沒掉下去。
穿到錦鯉親媽身上,果然出車禍都是開挂的節奏。
然而蘇木不見了。
他撲騰着鑽出水面,哭喪着臉:“我說我要坐公交車的。”
剛剛冠名為何蘇木的少年,人生上學第一天,叫立志當姐姐的林蕊騎車給撅到護城河裏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