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忙碌的毒蛇
蘇木夾着軟綿綿的大蛇丢進麻布口袋。他背後同樣是一層冷汗, 沒想到這蛇居然如此狡猾。
林蕊氣得要揍他:“你不是說你能聞到毒蛇的味兒嗎?”
“沒味兒, 這蛇沒味道。”
林蕊傻眼, 懷疑這孩子被刺激過度,傻了。這麽濃郁的蛇腥味,她都要吐了, 他卻聞不到?
蘇木難以三言兩語跟她解釋清楚。
他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沖刷跟避蛇草的氣味相互作用到一起,掩蓋了銀腳帶特有的味道。
蛇窩裏頭有蛇腥味太正常不過, 但沒有銀腳帶的氣息。
這回少年不敢托大, 直接拿抓蛇用的鋼叉勾着草藥根, 胡亂拽了一大把。
衆人也顧不上清理草藥上的泥土,趕緊上車, 匆匆往醫院開去。
林母一手一個,緊緊摟住兩個孩子。她想告誡他倆以後都不許再招惹蛇,可根本不敢吐出“蛇”這個字。
好像只要一開口,那麻布口袋裏頭的蛇就會蘇醒過來鑽出袋子, 陰沉沉地盯着他們。
車上氣氛凝滞,大人們全都繃着臉一語不發。
反倒是剛從鬼門關裏頭逃出來的蘇木最輕松自在:“沒事的,這蛇不會醒過來的。”
林蕊好奇道:“它提前進入冬眠了?”
“那當然。”蘇木一本正經,“你看昨晚降溫多快。它能撐到早上沒睡過去, 很不容易的。”
林母忍不可忍, 狠狠拍了下小家夥的腦袋:“你還說!以後不許碰!”
兩個小的對視一眼,趕緊識相地閉緊嘴巴。
好在歸程一路順暢, 盡管煙霭沉沉,但不曾再有瘴氣出現。
林蕊下意識地回過頭看, 西郊山已經被抛在車後。窗外煙雲密布,遠遠的,她看着那山,竟然隐約像條盤踞的大蛇。
她捂住嘴巴,一個勁兒朝蘇木使眼色。
蘇木越過鄭大夫的膝蓋,跟林蕊咬耳朵:“我爸說了,虎踞龍盤,龍就是西郊的山。”
那位異姓王的墳墓為什麽要選在西郊啊,目的就是為了當好那條鎮守的地龍。
林蕊忍不住:“真能鎮住嗎?”
“當然鎮不住。”蘇木笑她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歷朝歷代都是有氣數的,再怎麽折騰都沒用。不然哪來的社會主義新中國。”
林母一手一腦袋,拍在倆小家夥的頭上。合着他們把她的腿當成桌子了。
“行了,就你倆話多!難怪老不長個子,吃的飯全被講光了。”
林蕊偷偷吐了下舌頭,不敢反駁她媽。先頭是誰犯愁他倆長的太快,得趕緊打新毛褲了?
車子停在醫院大樓門口,蘇木帶着草藥往急診病房走。
昨晚被蛇咬傷的盜墓賊經過救助後全都留在急診病房觀察。
今天淩晨打雷的時候,急診大樓曾經短暫跳閘。後來電工師傅緊急處理過,病房重新亮起來,就有家屬看到大蛇從病房游出去。
那人差點兒沒被吓瘋了。
負責看守盜墓嫌疑人的警察這才發現幾人狀态不對。
“腫得不成樣子。”周師傅連連搖頭。
醫生護士第一時間就過來進行處理,但是幾人的情況還是急轉直下。
他們出來找蘇木想辦法時,醫生已經找警察簽字,要給幾個被咬的病人上呼吸機了。
“這事說起來邪門,小魏就躺在隔壁病床上,可蛇愣是沒咬他。”
蛇走的時候大搖大擺,根本不畏懼人,所以不存在來不及咬警察的道理。
要說它追過來是為了報複,可當時小魏也明明下了蛇窩。
難不成蛇能成精到這地步,還分得清到底誰是警察誰是賊?
蘇木看老警察跟周師傅的眼神一言難盡,言簡意赅道:“他身上還有藥酒的味兒呢。”
蛇瘋了才敢招惹藥酒。
他爸要不帶着藥酒,敢在墳堆裏頭橫着走?
蛇的腦袋就那麽點兒大,還能想這麽多事?不過是依據本能行事罷了。
衆人快步走到急診病房,卻沒看到那幾個被蛇咬傷的盜墓賊。
小魏警察還在等他們的消息,聽到動靜趕緊從病床上下來:“他們被帶去搶救了,人喘不過氣來。”
醫生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書,要求警察趕緊通知家屬過來。不然人沒了,到時候家裏人會找他們扯皮。
“情況很不好。”小魏在前頭帶路,介紹他們走之後發生的事。
講起來真是詭異,明明醫生都說銀環蛇咬了人之後,局部症狀不明顯。
可那幾個人都被切開傷口擠出毒液又沖洗過,腳背還是迅速地腫了起來。
等到人拖去搶救室的時候,小魏隐約看着他們的腿已經腫到褲子都繃得緊緊的,跟得了血吸蟲病的橡皮腿似的。
衆人剛靠近搶救室,就聽到一陣哭天搶地的悲鳴。
穿着青藍色褲子的中年女人正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對面戴着白口罩的醫生語氣無奈:“抗蛇毒血清我們也緊急從外地調來給他們用了,呼吸機我們也上了,所有能用的措施我們都用了,不行就是不行。”
旁邊頭發雪白的老太太頓着拐杖出聲:“行了,哭什麽。我兒子死了我都不哭。該應的,講了多少次,讓他不要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非不聽。就是橫死的命!”
中年女人被拖了起來,林蕊看到她那青藍色染料下浮着“尿素”兩個字,再轉過身去,後面隐着“日本株式會社”。
她不曾想,自己穿到1988年還能看到這種尿素尼龍褲。
草藥能治療蛇毒,卻不可能起死回生。衆人辛辛苦苦來回奔波,終究做了無用功。
陪伴他們去西郊采草藥的老警察壓低了聲音解釋:“這人也是鬼迷心竅,頭回做這種勾當就被蛇咬了。”
老家的遠房堂兄輾轉着找上門,說要帶他發財。
西郊那片山沒有水田,附近農民都是靠在山地上種山芋種南瓜過日子。這兩種主要農作物都賣不出價錢,是以即使分田到戶,他們的生活也沒能好到哪兒去。
老家的堂兄有門路發財,這人就歡天喜地跟過去,誰知道走的是條黃泉路。
林母看婆媳倆人抱頭痛哭,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催促手上還抓着剛清洗幹淨草藥的蘇木:“好了,趕緊回家拿書包上學去。”又一手拉着滿心好奇,想看一看那人的腿究竟爛成什麽樣子的小女兒,“別想逃課,馬上走。”
林父自覺他們一家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麽忙,跟警察還有周師傅打過招呼後,帶着妻兒往門口走。
快出急診大樓的時候,林母才猛的反應過來:“快,把那條被打死的蛇也帶上。”
現在不管什麽迷信不迷信,趕緊想辦法将蛇好好送走才是真的。
蘇木也拍腦袋,興匆匆地拉着林蕊顯擺:“銀環蛇可貴了,一條能賣一百塊錢。”
他一下子又多了兩百塊的進賬。
鄭大夫氣得一巴掌拍到孩子腦袋上。前頭才怎麽答應的她?現在居然有想要賣蛇掙錢了。
林蕊趕緊把蘇木拉到邊上,企圖替小夥伴辯解:“媽,蘇木就是說不抓蛇而已。打死掉的蛇總不能放着臭掉,肯定得處理的吧。”
與其直接埋進土裏爛掉,還不如按照食物鏈祭祀了人類的五髒廟。
就是那蛇昨晚上被打死的,經過這一夜,也不知道收蛇的人會不會壓價。
“不怕,銀腳帶難得,一般都是用來泡酒或者曬成蛇幹,不是吃的。”蘇木信心十足,“我爸是蛇三的老夥伴了,這點兒面子他總要賣給我爸的。”
林母一手一個揪着兩個小的耳朵,厲聲呵斥:“不許賣,統統給我好好安葬。”
如來佛祖在上,孫猴子鬧得了天宮也翻不出五指山。
蘇木乖乖領命,老老實實跑去急診醫生辦公室,乖乖巧巧地問人家讨要昨晚被打死的蛇。
急診早上已經交過一輪班,白班醫生滿頭霧水,不知道什麽死蛇。
還是昨晚小夜班的護士來單位填寫職稱評選表格,聞聲伸進腦袋才想起來:“放在護士站桌底下了,我下班時說要帶走處理掉的,結果忙忘了。”
林家夫妻趕緊跟去護士站找死蛇。結果裝蛇的化肥口袋還在,拎到手裏頭輕飄飄的,裏頭被打死的銀環蛇卻不翼而飛。
調監控!林蕊的第一反應是趕緊調監控看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現在哪裏有什麽監控攝像頭,況且如果真有人偷偷拿走死蛇回家泡酒去,為什麽不連化肥袋子一并拿走?
一條光溜溜的毒蛇,即使是條死蛇,拿在誰手上都要瘆得慌。
鄭大夫捂住胸口,背靠着護士站,幾乎要站不直身體。
旁邊交完班換好衣服準備回家的護士正一邊從更衣室出來,一邊擠在一起看張照片。
年紀大的護士笑着搖頭:“哎喲,別說,老外的東西真稀奇。照片居然一按下來就直接洗出來。”
有位年輕護士頭回上大夜班,她男友不放心,硬是陪她一塊兒值班。為了紀念人生第一次,男友特地問朋友借了臺拍立得相機,給她拍了張夜班時的照片。
“這是什麽?”邊上的小護士踮着腳湊過去,好奇地指着照片的一角。
衆人議論紛紛,長長的,細細的,怎麽看着像是條蛇啊。
“媽呀,那條蛇也到我們這邊來了?”
林母渾身一個激靈,趕緊跳過去央求對方給她看眼照片。
下小夜班的護士解釋情況,裝蛇的袋子還在,好端端的死蛇卻人間蒸發。
大家再看那照片,護士的男友拍了兩張,前後對照着看,那蛇可不是從護士站游出去的!
衆人捂住嘴巴,有膽小的姑娘更是吓得失聲尖叫。
死蛇複活了!從袋子裏頭鑽了出去,還又咬傷了三個盜墓賊。
林母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臉色煞白。
林父趕緊扶着妻子坐下,林母的熟人又趕緊送了個豆沙包跟杯溫水過來。
林蕊在邊上吓得不輕,含着兩泡淚要喂媽媽喝水吃東西。
林母喝了口水,謝過了包子。
她張開胳膊,把兩個孩子攬進懷裏頭,小聲吩咐丈夫:“你扶我起來,咱們去車上看看。”
蘇木趕緊跑去搶救室門口找周師傅,那條被拔了牙齒的銀環蛇可還鎖在車裏頭。
“護士同志,麻煩你把照片借給我用一下,我馬上就還給你。”
照片的主人已經被那條蛇影吓壞了,年輕的小護士連連擺手:“你拿走吧,我不要了。你用完就把它給燒了,行嗎?”
林母往嘴裏頭塞下一整個包子。她現在必須得吃東西,吃了東西才能有力氣,才能去車上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母跟踩在棉花上一樣,被丈夫跟女兒共同攙扶着往車邊走。
出了急診大樓,她轉過頭朝蘇木招招手。
自覺闖了大貨的少年已經吓得兩眼淚汪汪,哭着喊了聲“嬢嬢”,一頭紮進她的懷裏。
“我們蘇木是好孩子,沒事的,嬢嬢跟姑爹都在呢。”林母定定神,等到眼前那陣子黑朦過去,才咬咬牙招呼周師傅,“老周,把門開了吧。”
她不許蘇木伸手,堅持自己開蛇口袋。就是袋子裏頭一動不動的蛇在裝樣,等着一口咬死自己也是她的命。
養不教,父之過。她沒教育好兩個孩子,讓他們在外頭瞎胡鬧闖禍,這個責任她來承擔。
林父一把推開妻子,皺着眉頭道:“我來。”
他找了醫院的綠化工人借修剪樹枝的大剪刀,遠遠的站在上風口的位置剪口袋。
林母手中抓着雄黃包。
家裏帶出來的已經用完了,這一包是在醫院中藥房現買的。
萬一那蛇真伸出頭來,她就立刻抓起藥粉往蛇身上蓋。蛇不喜歡雄黃的氣味,會避着走。
袋子終于被剪開了,衆人俱都靜聲屏氣。銀環蛇露出了正顏,依然軟踏踏的盤在那裏,一動不動。
林母抓着照片的手不住顫抖,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怎麽看眼前的這條蛇跟照片上的那條都一模一樣。
這條本來應該早就被打死掉的蛇,不僅死而複生咬傷了那三個盜墓賊,還千裏迢迢跑回西郊,潛伏在洞坑中,企圖襲擊前去挖草藥的人。
不,它昨晚上還跑到何半仙家裏頭找蘇木報仇。
林蕊脫口而出:“它一夜能做多少事?”
從醫院到筒子樓,坐公交車得五站路。芬妮這種走慣了路的鄉下姑娘步行也得一個多小時。
這蛇從醫院爬到筒子樓,夜裏十二點鐘吓唬完鄭大夫再艱難地爬回去咬傷三個人。
然後它冒着狂風大雨踽踽獨行,愣是以不屈的鬥志又爬回距離醫院足足有三十多裏路的西郊,還相當雞賊将所有避蛇草拖回坑洞中,潛伏着準備咬人。
這蛇沒把自己活活累死簡直就是奇跡中的戰鬥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