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為搏美人心
“林郎,我們走吧。”
嬌軟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無聲地對峙,少年奇怪地看了眼楊珥,點了點頭,随娘子二人繞過了她,準備繼續剛才的閑逛。
哪料楊珥橫跨了一步,直直地擋住了二人的去路。娘子也感受到了她面色的不善,加之濃烈的興致也被她給打斷,眉頭微皺,“這位師傅,你可還有什麽事?”
楊珥懶得理會她,而是打量着面前淡然的少年,路遇變故也仍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仿佛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嘴角噙着的若有若無的笑意,令她即将脫口而出的質問化作一攤柔水,只能傻站在原地。
少年沉吟了一會兒,随即一副恍然的神色,接着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什麽都沒有找到,臉色泛紅地沖楊珥說了一聲:
“請等一會兒。”
楊珥看到他又仔細地從袖籠到裏衣都翻找了一遍,表情逐漸僵硬,她有些不明白他的舉動。
最後,他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遞給了她。就算他極力粉飾心中的不舍,但她仍從他的神色中發現了掙紮,嘴唇都緊抿了起來。
楊珥莫名其妙地接了過來,發現他沒有立刻放手,于是她用力地扯了一下,才把它扯過來。他的手在空中維持刻小一會兒,才緩緩放下。
玉佩上還存留着他的體溫,傳遞到她的手心,烘着她內心暖洋洋的。接着,他看了身邊的娘子一眼,回頭對楊珥勉強地說:
“今日草率出門,沒帶太多的文錢,拙玉一枚,希望能給師傅換些吃食吧。”
楊珥手一抖,差點沒被他的舉止詫異得失手把玉給扔地上,正欲說話。
“我們走吧?”少年征求着娘子的意見,娘子鄙夷地看了楊珥一眼,輕笑出聲,點了點頭,二人走遠了.
楊珥:??他把我當叫花子呢?
此時的她已經忘記了就在半柱香以前,明明是她自己決定當叫花子來着。
她無聊地上下抛弄着手中的玉佩,心想着是不是要趕緊去當鋪換成銅錢。她猛地捉住手中的玉佩,其紋理竟如冰塊撕裂一般,雕刻的鲶魚在陽光下随着淺綠色的脈絡游走,仿佛活了過來,這竟是塊上好的藍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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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驚喜,她就發現了一處異樣,在玉料的正中間,也就是鲶魚的眼睛處,正橫亘着一處月牙形狀的凹陷,看上去并不像後天的刮痕,而是像先天雕刻者故意而為之,再好的飾物因這一絲敗筆也會價值大跌,誠如少年剛才所說,只是一塊“拙玉。”
楊珥氣餒起來,還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忽然,她暗叫一聲,不好!竟忘記問那少年和那死麻子有什麽關系了!她趕緊把玉佩揣到兜裏,提起褲腳準備追過去,可是肩卻被一只手大力地捉住。
她蹙眉回頭看向身後,剛才離開的乞丐老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有些戒備地問:“你也是王麻子找來的?”
楊珥聽得雲裏霧裏的,乞丐老頭看她沉默了,随即手上的力度加大,疼得她吸了一口涼氣,腦袋裏拼命回憶,王麻子是誰?麻子……對了!那個偷她衣服的不就是個麻子嗎?這老頭竟和那死麻子認識?
費了老大的勁才從他的手下掙脫開來,她一邊揉肩,一邊煞有介事地點頭,“确實是有人找我來的,但我不知道他姓不姓王,反正是一臉的麻子。”
說完還用餘光瞟着老頭的神色,他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看似不疑有他,這才說:“那你跟着我走吧,等到事情結束了,就會将剩餘的錢給你們的。”
我們?楊珥這才發現他身後跟着剛才排隊乞讨的另外兩個人,這群人,難道是一個團夥?
“還不快跟過來?”老頭嚴厲地出聲提醒她掉隊了,她連忙小步跟上,令她愈發迷惑的是,他們竟然遠遠地跟着那位少年和娘子?難道是因為他們經過剛才少年的施善以後,發現可以從他身上大撈一筆,準備劫財?
楊珥苦笑了起來,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初次一個人出行竟多番曲折,她只是想老老實實地去三陽縣找一個人啊,怎麽就混入了匪賊的行徑了呢,她可是個長公主啊!
忽然,前方變得嘈雜起來,她好奇地望了過去,發現有個老漢駕着牛車快速地駛來,行人紛紛地躲避,娘子正專注于面前的脂粉攤,無心周遭的狀況,但是少年卻是第一時間發現了那輛牛車。
可是他并沒有馬上拉着娘子躲開,而是傻傻地盯着牛車看,楊珥大急,正準備高喊出聲提醒他們的時候,嘴巴卻被站在一旁的乞丐老頭給捂住。
楊珥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到牛車即将撞到娘子之際,少年猛地将她拉入懷中,向後倒去,堪堪地躲過牛車,險之又險。娘子窩在他的懷裏瑟瑟發抖,他自然地将她放開了,輕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楊珥這才呼出了一口氣,斜視着乞丐老頭,心想這賊人真是黑良心,為了錢財竟然直接見死不救,但是接下裏的事情,卻讓她大跌眼鏡,他們還在繼續跟着少年和娘子,可是他們的隊伍中卻多了一人,竟是剛才那個駕牛車的老漢!
乞丐老頭竟然謀財害命!買通了殺手制造意外殺那個少年?
楊珥思索了起來,隐隐又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那少年看到了牛車沖來,為什麽不躲?被吓傻了?不,他從頭到尾都是那個淡然的樣子,并沒有驚慌失措,看上去更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是了!她突然想明白了過來,那少年是故意等牛車行到面前才躲避的,他并不是在發呆,而是在算計着何時懷抱着美人躲開才更顯得英勇些!
她細細地打量着身邊的衆人,雖然表情都有些嚴肅,但是并沒有面露兇光,她愈發地确信,這群人是和少年串通好了的,演了一出善心大發的好戲,又演了一出的舍身救美的好戲,為的就是讓少年讨這個娘子的歡心。
都說宮裏的妃子為了争寵千姿百态,我看怕也敵不過這鄉野的小兒為了博美人一笑的手段吧。
為了取悅美人,就可以偷了她的衣服嗎?楊珥冷笑着,一定要把這個死麻子給揪出來,冒着可能會被遣送回寺廟抄一百遍佛經的風險,也要把他送去報官,給皇家争些顏面回來。
楊珥一行尾随的隊伍還在不斷地壯大,又來了一位而立之年的華服男子,衣服上繡着金絲還不夠,連發簪還有腰間的玉飾都是鑲金的,身形也有些微微地發福,索性臉還長得過得去,不算髒人眼球,但扔人群了也是砸不起一點水花的。
她看着他大俗的打扮,嘴角一抽,總覺得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覺,這麽好的金子都被他給糟蹋了,心疼之餘,聽到乞丐老頭恭敬地說了一聲:“金爺,您來了。”
楊珥更是一個趔趄,真是應了人如其名四個字。金爺微微點頭,就把注意力放在遠處少年身邊的娘子身上。
娘子被少年頻頻逗樂,笑聲隔着人群傳到楊珥等人的耳中仍如雷貫耳,可見娘子是真的歡樂,但楊珥等人卻笑不出來,因為身邊的金爺面色陰沉得仿佛随時可以下場暴雨,還是有閃電的那種,自然是他身上的金子映着陽光閃出來的……
楊珥背着手,心裏大呼有趣,這金爺似是少年的情敵,又和乞丐老頭是認識的,事情的走向似乎越來越精彩了些。
娘子最後被少年帶到了一個酒樓裏,筆直地上了一個二樓的包廂。随後,楊珥衆人則被金爺帶到了二樓與之相鄰的另一個包廂,她剛坐下,板凳還沒坐熱,便聽到隔壁包廂傳來嬌媚的聲音:
“林郎,我們吃個飯而已,在一樓的大廳便是了,為什麽要到二樓來?”
少年溫柔以對:“我意欲何為,娘子自然是清楚的。”
娘子害羞地笑出了聲,牆這頭的楊珥發現金爺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頸部更是隐隐暴起了青筋。
但是令房內所有人都大呼意外的事情卻發生了,娘子向少年微微一福,“林郎的心意我已知曉,只可惜我早有意中郎,原以為林郎是風情雅致之人,才想着結交一二的。想必定是我的某些不妥舉動讓林郎誤會了,向您道個歉,我還有些私事,便先走一步了。”
楊珥覺得身邊的寒氣消散了一些,她轉頭望向身旁的金爺,笑得燦爛如花,仿佛剛才咬牙切齒的是另一個人。再望向身邊的乞丐老頭衆人,他們都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她沉吟了起來。
“等一下。”少年忽然叫住了娘子,楊珥屋內人的表情都微微一滞。
“娘子不妨享用了午餐再走,莫要辜負了這一桌的美味,若是因為尴尬,也當我離開才是。”少年說完便果斷地離開了屋子,沒有絲毫的留戀。
楊珥屋內卻炸開了鍋,站在一旁的衆人都紛紛地跑到金爺身邊,低聲說着:“恭喜金爺了,竟得到了如此美眷!”
楊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準備喝口水來消化一下目前的狀況,廂房的門卻被打開,少年信步走了進來,向衆人行了行禮,說了句辛苦,随後對金爺微微躬了躬身:
“金爺好,不知在下今日的表現可否令您滿意?”
“咳……”楊珥被他的話給嗆住了,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這場大戲才是真的落下了帷幕,合着少年還有乞丐一行人都是金爺雇來的?就是為了試探娘子對金爺是不是一片丹心?
金爺神色微冷地瞥了他一眼,鼻子冷哼了一聲,拂袖走了出去,聽着聲響,是走到了隔壁廂房。
“金爺,您怎麽到這裏來了?”鄒娘子意外地問道。
金爺大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在大街上隐約看到了你的身影,就跟到了這裏來,這一桌的酒席,可是在候着我?”
鄒娘子咬着唇,思索了片刻,“我本和一位客人約在這談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他臨時有事先走了。”她并不打算欺騙他,但是畢竟是和男子單獨吃飯,底氣多少有些不足,生怕他仔細詢問。
可是面前的男子非但沒有深究,反而笑得越發地開懷,攬過她,給她夾了一口菜。
接下來耳鬓厮磨膩到齁的話,楊珥已經無心聽下去了,她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的房間,發現少年正靠在窗邊,望着街上一個蹒跚學步的孩童發着神,微風吹拂着他額前的碎發,眸間如水般的溫柔,唇角帶笑。
楊珥也站到了窗邊,他對她微微一笑,二人的目光都但随着孩童的走動而動着。她倒是看得心驚膽戰,孩童比成人更畏寒,穿得臃腫圓滾滾的,讓本就腿短的他更加顫顫巍巍,伸着手想夠着母親,母親卻不理會他,只看着他,他委屈地眼淚汪汪的,看得楊珥很是心疼。
果不其然,那孩童吧唧一聲就跌到了,表情瞬間塌了,哭得稀裏糊塗,渴望地望着自己的母親,但是他母親還是無動于衷,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路上的行人都開始指責母親的不是,楊珥也皺着眉,卻發現一旁的少年仍是那副明朗的神色,絲毫不為母親的無情所動,衣袂飄飄,淡得猶如沁在了空氣中。
楊珥的語氣中有些不滿,“這母親也太狠的心了,寧願讓孩子趴在地上哭紅了眼,都不願出手攙扶一下。”
少年不再看他們,而是望向對面朱紅的顏料已經有些脫落的屋檐,裏面白色的木頭暴露了出來,随時有被蹭髒的危險,他說:“這孩子的母親不可能時時都陪伴在他的身邊,也不能攙扶他一輩子,他只有自己站起來,才能坦然面對前路的坎坷。”
她倒是不太贊同他的說話,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只是他小小的年紀淨說些老神在在的話,總一副超脫塵世的谪仙之感,可是他又是一副親人和善的嘴臉,讓人找不出破綻。
孩童竭力地鬧着,把自己哭得疲憊不堪,發現母親并沒有準備搭理自己的樣子,只能撅着嘴慢慢地爬起來。母親這才笑着彎下身子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牽起了他的手,走遠了去。
只是這廂的事告一段落,那廂的事卻又才剛剛開始。
楊珥聽到牆壁被猛烈撞擊得一響,還有木床有節奏的吱呀聲,伴着娘子的嬌喊和男子的低吼,詭異地從隔壁傳來。
她擔憂地望了眼房中衆人,問:“他們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她看過嫂嫂們和皇兄親熱,一般就是牽牽手,最動情的也就是親親嘴了,偶爾皇兄夜晚也會找嫂嫂,宮人不讓她靠近,但是她估摸着二人就是情急抱在一起睡上一覺吧,也從未看過皇兄這樣打嫂嫂們啊,這金爺真是個敗類!
乞丐老頭面色不改地喝着面前的茶,老漢神色尴尬地把頭埋得老低,另外兩個年輕的小乞丐則是眼巴巴地貼在牆上,咽了下口水。沒有一個人理會楊珥。
“啊……”娘子的又一次低呼出聲,乞丐老頭的胡子顫了顫,老漢直接閉上了眼睛,兩個小乞丐的背影看上去在細微地抖動。
楊珥氣得直跺腳,指着他們的鼻子怒道,“枉你們身為九尺的男兒,看到女子被欺負竟然罔若未聞,見死不救!好,你們不救,我救!”
撸起袖子就準備沖到隔壁包廂,卻被一只微涼的手緊緊拉住。楊珥冷着臉回頭,卻發現拉着自己的少年雖然表情還是那樣的風輕雲淡,但是從耳根子到脖子以下都紅得滾燙,眼神閃躲地結巴道:
“他們……是……是在做養顏的……游戲!你不要管!”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內心:此時此刻,我真希望自己長了一個假耳朵,然後就可以什麽也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