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我的少年
重回這個身體的疲憊讓阿采一開始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整個人軟綿綿的,四肢百骸完全不聽命令,一直在河岸邊休息到了月上中梢,才勉強站了起來。
忍足一直陪在她身邊,看到她搖搖晃晃的似乎随時要摔倒,嘴唇一抿,道:“沒事吧?”
“嗯。”阿采淡淡地應了聲,嘗試着握了握拳頭,很好,可以握起來了。
忍足看了看手表,輕嘆一聲,“已經十二點了……”
“對……”阿采沙啞地應了聲。脫離這個身體的主導位置不到兩個星期,竟然已經不适應到了這個地步,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忍足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長嘆一聲,低低道:“我叫一輛車送你回去吧。”頓了頓,他鏡片一閃,“要回……跡部那裏嗎?”
阿采微微垂眸,半響,轉頭看了看他,輕輕點了點頭,“當然是要回去的。”
忍足注視了眼前神情淡然的少女一會兒,最後什麽都沒說,雙手插兜,轉身就拿出電話給她叫車。
>>>>>>
阿采回到跡部大宅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了。在下車前,她又握了握拳,感覺身體的力氣已經恢複八成了。
站在熟悉的大門前,她微微恍惚。
感覺……離開很久很久了。
不知道景吾怎麽樣了?他肯定很生氣吧?
阿采垂眸,抿了抿唇,然後,擡頭目測了一下圍牆的高度,退後了兩步,一個助跑,就順利地躍了上去。
剛落到院子裏,她就敏銳地感覺到四周多了許多警衛,整個院子籠罩在一種沉悶肅穆的氛圍裏。她微微皺眉,靈巧地避開了一隊隊在院子裏巡邏的警衛,順利地來到了跡部的房間下面,擡頭看了看通往跡部房間的陽臺,阿采忽地想起了什麽,忍不住揚了揚唇。
感覺每次晚上去見他,都是爬牆呢,但她就是不想驚動太多人,就想靜靜地看他一眼。
Advertisement
阿采看着在厚厚的窗簾下一片漆黑的房間,慢慢地,竟有點看愣。
他就在那裏,那個讓她每每想到就忍不住歡喜的少年,就在裏面。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那麽遙遠呢?
心底猛地襲來一股讓人窒息的疼痛,阿采抿了抿唇,不再發呆,輕巧地攀着旁邊的一棵大樹跳到了陽臺上。然而,當她站到落地窗外時,還是猶豫了。
心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在阿采反應過來前,她只覺得臉上有清涼的液體流淌而過。
有點怔然地摸了摸臉頰,阿采看着指尖微微的濕潤,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哭了?
難怪塙麟經常說她情感遲鈍,原來她竟然那麽心傷,也許,她一直都在心傷。
怎麽辦,好想見他,真的好想見他……
阿采咬了咬唇,終是頹靡地垂下頭,眼角的淚水還在不斷地流淌,她怎麽收都收不住。
有多少年沒有這樣哭過了?似乎自從她登基後,就再也沒有掉過一顆眼淚了吧。
時間太過短暫和時間太過漫長,都是一件讓人心累的事情,前者是讓你對人生絕望,後者是讓你對人生麻木。給人類有限的壽命,真是上天做過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她還以為,她已經忘記怎麽流淚了。
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在這個沒有人能看到的角落,阿采微微閉上眼睛,放棄了抵抗,慢慢蹲了下來,把頭埋進了膝蓋裏。
這到底算什麽?
是上天給她開的一個玩笑嗎?
哭得太入神的阿采,難得地沒發現遮擋窗戶的簾子忽然被拉開,室內暖黃色的光線透了出來。穿着簡單舒适的灰白色家居服,再一次睡不覺的跡部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和星星,嘴角緊抿。
想起此時本應該在他身邊的人,心髒處是一陣熟悉的酸痛。
阿采,你再不回來,我真的就要瘋了。
握着窗簾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跡部微微垂眸,眼中卻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瞳孔猛地一陣收縮,一瞬間,他竟然連呼吸都忘了。
那個蹲在外面,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的人,是誰?
他感覺自己忘了所有的語言和動作,只呆呆地看着那團小小的人,只見她這樣蹲着,長發披落肩頭,纖細的肩膀似乎在微微聳動。
她在哭?
心髒猛地一陣緊縮,在他反應過來前,已經輕輕拉開了窗戶,走了出去,來到了少女面前。
看着似乎還沒察覺他已經走了過來的少女,跡部嘴角緊抿,眼裏是一片意味不明的光。
這是他的阿采嗎?他的阿采,不會這樣毫無警覺。
但是,如果不是他的阿采,那為什麽她每一個最細小的動作,都能牽動他的心?
微微地閉了閉眼,跡部退後一步,慢慢地單膝跪下,看着面前的少女,輕輕地,像怕驚吓了什麽似地喚了一聲,“阿采……”
面前抱成一團的人微微顫了顫,慢慢地擡起了頭,短短幾秒鐘,跡部卻發現自己完全無法呼吸,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抓着,連跳動都似乎忘了。
因為剛剛哭過,少女的眼眸一片濕潤,臉頰微紅,似乎沒料到會見到他,一臉呆愣,半響,才低低地叫了聲,“景吾……”
不是以往熟悉的稱呼,但一對上少女清澈的眼眸,跡部就知道,是她!是他的阿采!
剛剛似乎停止了跳動的心髒陡然複蘇,一下一下有力地跳着,跡部感覺自己的眼眶酸了。他低嘆一聲,忽地伸出手,把面前的少女緊緊地擁進了懷裏。
“……笨蛋,”沙啞的聲音像在拼命地壓制着什麽,少年低低地道:“本大爺還沒哭,你怎麽就哭了,嗯?”
陡然被擁進了熟悉的懷抱,阿采有點反應遲鈍,忽地,卻感覺到抱着她的雙手竟然在微微顫抖,然而,力道卻絲毫沒受影響,反而越來越大,仿佛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抱得她都有一絲疼痛了。
阿采的心,突然就像被什麽蟲子咬了一下,酥酥麻麻一片,讓她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抑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低嘆一聲,輕輕回抱面前的少年,一聲一聲地喚:“景吾,景吾……”
我好想你。
這一晚,在皎潔的月光下,單膝跪着的俊秀少年靜靜地擁着面前的少女,像找回了什麽珍寶一般,久久不願意放手。
>>>>>>
阿采最後是昏睡過去的。
剛剛取回身體主導權的疲累,以及劇烈起伏的情感,讓她整個人軟了下來,不知不覺地,就昏睡在了少年的懷裏。
第二天,阿采感覺有溫暖的陽光在眼皮上跳躍,讓她不自覺地微微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旁邊單手撐着腦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少年,下意識地就微揚起嘴角,沙啞的道了聲,“哥哥,早安……”
昨天是景吾,今天就是哥哥了?
跡部微微挑眉,眼裏幽深一片,忽地探過手來,輕撫上少女柔嫩的臉龐,“醒了,嗯?”
“嗯……”阿采此時的腦袋還有點迷糊,低低地應了聲,往他懷裏蹭了蹭,軟軟地道:“可是,我還好困……”
為什麽會那麽困呢?腦子裏像是有一塊石頭壓着,沉甸甸的,是脫離了這個身體的掌控權太久的後遺症嗎?
腦中猛地回想起了什麽,讓阿采心髒一疼,抓着少年睡衣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阿采,困也不能睡,你欠本大爺的,是不是要還回來了?”跡部輕輕地拉開她抓着他衣服的手,讓她和他十指雙扣,然後把她翻了個身,整個人撐在了她身上,細碎的頭發垂落額角,微微遮住了少年幽深一片的眼眸,在清晨的陽光下,阿采這麽近地看着突然變得邪性而危險的少年,心裏一個咯噔,心跳忽然越來越快。
“景吾……”
跡部低頭輕輕咬上了她的耳垂,感覺到少女敏感的輕顫,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怎麽突然叫本大爺的名字了,嗯?”
以前,她明明總叫他哥哥,雖然,他更喜歡她叫他的名字。
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裏出來,那種自己占據了她整個身心的感覺,才會更加真實而強烈。
阿采感覺到少年身體的熱度,和他一路沿着她的臉頰向下延伸的吻,心裏面又酸又麻。
不為什麽,只因為,以前叫你哥哥的,是不完整的我,現在的我,是用我完整的靈魂,在呼喚你的名字。
她不自覺地伸手圈住了少年的脖子,在他的吻來到她的脖頸處時,即使使勁咬住了下唇,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
抱着她的少年身體微微一緊,雙手的力度更大了,他擁着她,忽地把頭擡起來,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向意氣風發的眸子裏,帶上了細碎的不安和思念,低聲道:“阿采,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阿采看着他,心髒處一疼。
“我怕你不回來了,留下我一個人……阿采,我怎麽會那麽不安呢?”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低沉沙啞的聲音讓她心碎,“那十天,我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阿采,你不能在讓我完完全全愛上你後,又不負責任地離開。”
“我說過的吧?不要讓我擔心。”
阿采覺得自己心疼得快窒息了,她的少年,為她編織了一個太過美好的夢境的少年,她該怎樣,才能保護好他?
該怎樣,才能好好地和他說再見?
他們本來就不應該開始,她有她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也有他不應該失去的驕傲。
他們怎麽最後,竟會走到這一步呢?
阿采覺得鼻子一酸,眼角忽地又濕潤了。她緊緊抱着身上的少年,輕輕地、強忍着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
“還有,我愛你……”
那麽多那麽多的喜歡,應該就是愛了吧。
她愛他早上喝着咖啡等她的樣子,愛他手把手耐心地教她打網球的樣子,愛他對她百般縱容的樣子。
然而,他們之間,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
“阿采,你記起來了吧,以前的一切。”在寂靜的河道邊,忍足曾這樣問她。她垂眸,縱使沒有力氣說話,臉上的神情卻已經表明了一切。
“麻倉她……說的都是胡話吧?你不可能來自異世界?不可能是什麽國家的女王吧?你……”忍足想嘲諷的笑,然而,看着少女微微顫動的睫毛,他再也說不下去,看了她半響,最終沉沉地道了句:“我不知道麻倉在的時候,你能不能感知到外面發生的事情。跡部那家夥……很在乎你,我從沒見過他那麽在乎一個人,你消失的那段日子,他快要瘋了。你……就不能為了他留下嗎?”
他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卻見她憂傷地看了他一會兒,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明白了。
王啊,古代才會有的,那種肩負着一整個國家和人民的王啊。
忍足嘲諷地輕笑,“背負着那麽多東西,不會累嗎?甚至……”甚至之後的內容,他沒法說下去。
他以為,這次少女依然會是沉默,卻忽地,聽到一個沙啞殘破的聲音,緩慢地、吃力地道:“累……”
“但是,我不能……抛棄他們……”
那是少女自醒來時叫他的那一聲後,說的第一句話,那裏面沉甸甸的重量,讓忍足整個人一怔。
看着在夜空下顯得無比沉重憂傷的少女,忍足突然發現,這絕對不是一個人的痛苦。
他突然就有點心疼這兩個人了。
這到底是什麽事啊!忍足狠狠咬牙,忍不住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猛地抛到了河裏,濺起一片水花。
阿采看着水面上的漣漪,咬了咬唇,再次緩慢而吃力地道:“如果……早知道這一切,我絕對……不會和他開始……”
不管再怎麽心動,怎麽喜歡他,她也會把這份心情死死壓住。
如果,早知道這一切的話……
和這一個身體的進一步融合,把她過往的記憶封印了起來。
麻倉月的靈魂帶着千年前流傳下來的特殊能力,一眼就看出了封印在她靈魂深處的記憶。
那晚上,她深深地看着她,道:“你真的都忘了嗎?你的國家,你的人民?我看到了,在最開始沒有你的時候,那片貧瘠荒涼的土地,滿地餓死凍死的屍體,這一切,你都忘了嗎?”
她猛地一怔,心裏,已經開始湧現出不安。
從沒想過,麻倉月帶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籌碼。
“可是,你和跡部已經開始了!”忍足忽地轉頭看着她,嘴角緊抿,似乎在壓抑着某種憤怒,沉聲道:“作為跡部的朋友,我請求你留下,那家夥是個死心眼,認定了就不會放手。如果……你真的沒法為他留下,”頓了頓,忍足轉頭,看着遠處的點點燈火,深吸一口氣,道:“也請你,給他一點緩沖的時間。否則,那家夥真的會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麻倉月這一輩子是個普通人,一千年前可是超邪惡的反派,就是傳說中超級惡毒的女配~
嗯,我知道大家看到這一章肯定殺死作者的心情都有了,咳……但是!請看看文案的第一句話:鬼魂界的萬事屋小姐和跡部大爺間的溫暖愛情故事。
劃重點:溫暖!溫暖!!
就算是玻璃渣,也是親媽牌玻璃渣,放心哈麽麽噠~
昨天說過的,咱們又來送紅包啦,請踴躍地留言吧!明天十二點為止,留言了的小夥伴我都送紅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