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只是錯覺

日本南部海邊的海神鎮。

跡部面無表情地站在高高的堤壩上,一身簡練幹淨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領口處松松地挂了條暗紅色領帶,最上端幾顆扣子沒扣上,露出了一小截精致的鎖骨,此時他雙手插兜,眼眸微垂,看着底下奔騰不息的海浪,淩厲的海風吹起他藍紫色的頭發,遠遠看去,挺拔俊秀的少年如一棵青松,凜厲而蕭然。

路過的鎮民都忍不住朝那個如畫中人一般的少年看上一眼,暗暗琢磨最近城裏人怎麽都喜歡跑到他們這個窮鄉僻壤旅游了。

雖然,他們是很歡迎啦,畢竟美好的事物,誰不喜歡看麽。

忍足就站在跡部身後不遠處,看着那個已經沉默了一上午的少年,暗暗嘆了口氣。

不愧是跡部,不過半年,就被他突破了自己設下的重重障眼法,一路追蹤線索找到了這裏。在跡部的人抓住了一直待在這裏的松本由後,他也無奈了,只好把真相全盤托出。想起跡部那天眉眼間的淩厲和驚痛,忍足暗暗心驚,卻也為自己的朋友感到了一絲憂傷。

最愛的女人舍棄了自己,不管理由是什麽,這件事也足以給予一個男人致命的一擊。

自那天後,跡部就天天跑到這裏,一站就是一天。忍足一度擔心這家夥會不顧一切跳進海裏,卻被松本由告知,在阿采臨走前,給了他兩封信,一封是給夏目家的貓老師的,她請求它想辦法把這裏的漩渦異象封印起來,每年的漩渦異象給小鎮居民帶來了數不盡的損失,更重要的是,她大概也怕這男人頭腦一熱,不管不顧地跳進海裏吧。在阿采離開三個月後,夏目就帶了幾個會法術的人過來,把這裏的漩渦異象封印了。

據說這裏的異象,是很久以前,某只妖力強大的神龍族的妖怪穿越時空時,尾巴擺動得太厲害讓時空縫隙破了一個洞引起的。

阿采的另一封信,是給跡部的。

這件事松本由一開始沒有透露分毫,但在見到跡部連續五天都在堤壩上站上一整天後,臉色複雜地找到他,把這封信交給了他。

“本來,主上是要我兩年後交給他的,”松本由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憂傷,“那個男人,真的很喜歡主上……”

主上,也很喜歡他呢,直到臨走前的一刻,最念念不忘的,也是他,說起他時,嘴角會揚起幸福而憂傷的笑容。

忍足接過他遞過來的信,微微皺眉,也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再喜歡有什麽用?既然已經選擇離開,再多的喜歡,只會變成罪孽。

此時,忍足看着不遠處臉色隐隐發青的跡部,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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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第六天了,天天睡不到五個小時,天沒亮就跑到海風肆虐的海邊,被寒涼的潮濕海風吹上一整天,也不願意好好吃東西,就算是鋼鐵巨人也熬不下去啊!

自小就在家裏的醫院混跡長大的忍足一眼就看出了那個男人眉眼間的疲憊虛弱,心裏忽地就起了一股無名火,忍不住大跨步上前,一把握住跡部的手肘,“跡部,你到底要在這裏站幾天!”

剛觸上他的手,忍足心裏就一驚,這溫度滾燙得異常。

發着高燒還在這裏吹海風,這家夥不要命了!

跡部卻像沒事人一般,看也沒看他一眼,沉聲道:“放手。”

又是這樣,這些天,無論他說什麽,這家夥都是這麽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前幾天,忍足擔心他的情況,總是對那個少女的事情避而不談,然而,到了此時此刻,無論是作為一個朋友,還是一名醫生,他都無法再放任他這麽作踐自己。

“她走了,不會回來了!你不懂嗎?!”忍足低吼,“無論你在這裏站上多少天,她都不會回來了!她舍棄了你,選擇了她的國家,你什麽時候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跡部的身形晃了晃,頭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站穩,就猛地甩開了忍足的手,咬牙,額角青筋突起,“忍足,你給本大爺滾開!”

忍足心裏也火了,他是腦子有問題才來這裏受大少爺的冷臉,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對于她來說,你根本不算什麽!你不過是她兩百多年生命中的一次意外,頂多算是一場豔/遇,懂嗎?!在她心中,比你重要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即使你掏出了一顆真心,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甚至,你認為她是真的喜歡你?那不過是她失憶後産生的錯覺!”

跡部忍不住身體微顫,他猛地轉身,提起了忍足的衣服,眼神陰厲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你閉嘴!”

“呵,堂堂的跡部家大少爺,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折騰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忍足冷笑着,眼裏卻隐藏着無奈哀傷的光,“別以為剛剛那一段話是我亂說的,如果你執迷不悟,我也不需要顧念什麽朋友之情了。”

他猛地推開了跡部,看着他因為身體虛弱差點站不穩,皺了皺眉,終是硬下心腸,拿出一直帶着的信,往他身上狠狠一丢,“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說完,轉身就離開。走到大路邊,終是不放心,轉頭看了看,卻見那個男人遠遠地站在開闊的天地間,正低頭看着什麽,挺拔俊秀的身影在廣闊的天空和不見盡頭的大海映襯下,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忍直視的孤寂蕭索。

他低頭看了很久,很久,忍足記得,那是很短的一封信,他卻看了那麽久,那裏面的一字一句,就是他這個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何況跡部。

他低低嘆了一口氣,卻見遠處的跡部忽然轉身正對大海,輕輕舉起手,手中的信紙就随風而去,吹向了不知名的遠方,忍足皺眉,就見他突然又不知道拿出了一樣什麽東西,在今天不怎麽明亮的陽光照射下,反射出微弱的光。然後,他猛地一甩手,那一小簇微弱的光就呈抛物線飛進了波浪翻滾的大海中,很快就被雪白的浪花淹沒了。

是戒指,還是項鏈?

忍足忍不住嘆氣。

阿采啊阿采,無論你有天大的理由,作為跡部的朋友,我無法原諒你。

你可知道,你做的一切,足以讓一個男人心碎到絕望。

忽地,他臉色一變,看着遠處忽然直直倒下的跡部,快速地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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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采,阿采……

仿佛永遠冷靜淡然的你,有着小小脾氣的你,好面子的你,張揚好勝的你,心軟的你,體貼的你,總是出人意料的你。

明明害羞卻假裝淡定地說:“我想,我也是有一點喜歡你的。”的你,在無數人矚目的球場上擡頭微笑地對我說加油的你,在陽光下站在高處,嘴角微揚地叫哥哥,接住我的你,依戀地抱着我的你,情到深處時,說哥哥,我好喜歡你的你……

決絕地對我說分手的你,欺騙我和松本由的關系的你,在信裏說對我的感情,也許只是失憶後的錯覺,祝我找到幸福的你……

到底哪一個是真的你?跡部景吾到底,有沒有真的認識過你?

遇上你後,我總是這麽不自信,阿采,也許我所有的堅持,在你的眼中,都只是一場笑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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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的阿采忽地醒了過來,看着窗子外的明月,猶豫地觸了觸心髒的位置。

剛剛,這裏似乎痛了一下,現在,也很不舒服。

自從跡部采徹底離開後,這個身體自帶的先天性心髒病就沒再複發過,這種莫名其妙心悸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半坐起來,阿采愣愣地看着天空,在這寧靜的夜裏,實在太容易勾起心底的思念。

不知道他怎樣了,是不是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有……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嗎?

想到将來會有另一個女生待在他身邊,陪他笑,陪他經歷生活中每一個最細小的細節,見證他的張揚和傲氣,霸占他的懷抱和吻,心髒處就一跳一跳地疼,到了後來,阿采已經分不清,這是身體上的疼,還是心理上的疼了。

她嘆了口氣。真是糟糕,那個男人就像毒/藥,沾上了就會上瘾。

錐心蝕骨般的瘾。

今晚注定睡不覺了。阿采掀被下床,輕輕走到了營帳外面。

自從一周前,她讓鄭業停軍休整後,他們就一直在這裏待着。她本來想回慶靈殿見一見新王,鄭業卻不以為然地說,何必多跑一趟,讓他過來就是了。

鄭業似乎從骨子裏排斥新王,對于這種情況,阿采也很無語。

但鄭業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既然他說讓新王親自過來,就肯定有辦法。果然,不到幾天,慶靈殿裏就傳出王見鄭州叛亂久久沒有平定,決定禦駕親征的消息,明天,就會來到他們駐紮的落水鄉,她已經和鄭業說好了,到時她混進迎駕的士兵隊伍裏,一起去見新王。

不管再怎麽不受歡迎,被麒麟承認的人就是王,基本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新王啊……

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其實,知道巧國有了新的王,阿采心裏松了口氣。巧國對于她來說,就像一個沉重的責任,扛在肩上久了,也會倦,也會累。更何況,王是不老不死的,這樣的重任,似乎永遠沒有卸下的一天,有時候只是想想,就覺得未來遙遙無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在她還是王的時候,偶爾喜歡到民間住上一段時間。不管再怎麽不願意,也會看到身邊熟悉的人經歷生老病死,而不老不死的她為了不暴露身份,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僞裝成另一個人,去到另一個地方,結識新的人,然後,又看着他們生老病死。

一個國家中,除了王和向王祈求了仙籍的官員,尋常百姓都只是普通的人類。

那時候的阿采偶爾會想,不老不死,其實是上天對王下的一個詛咒吧?說白了,它就是想找個長期免費勞動力吧?

現在長期免費勞動力的身份換了人做,阿采覺得真好,她就做個尋常老百姓,默默地守護巧國好了。

然後,經歷正常人的生老病死,讓生命成為一個閉合的環。

但是,如果新王真的像鄭業他們說的那麽糟糕,她也不會輕易把巧國交到他手上。

阿采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東西,在營帳外面的空地上慢慢轉悠。守衛的士兵都知道這個小兵最近莫名其妙地很得右丞相看重,對于她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閑逛的行為,都裝作沒看見。

走着走着,不遠處的草叢上似乎有什麽閃了一下,阿采微愣,走過去蹲下一看,只見草叢裏,靜靜地躺着一枚指環。

銀色的指環,上面鑲嵌着一顆六邊形的鑽石,簡單的款式,卻透出一股低調的奢華,在漆黑的夜裏,散發出閃亮的光。

這明顯不是這個世界會有的東西,莫非是通過蝕,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

阿采心裏莫名地湧上一絲哀傷,讓她不由自主地撿起了那枚鑽戒,久久地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

阿采姑娘要是不回來,鄭業小盆友真的會叛亂的哦,某種程度來說,鄭業小盆友也是個任性的娃【微笑】

上一章留言好少,大家踴躍點冒泡嘛,否則我寫文好寂寞的【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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