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造反聯盟
阿采自然觀察到了鄭業聽到她的話後的一系列反應,這句話是鄭業對她說的,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知道。但阿采不确定鄭業是不是能只憑一句話,就毫無芥蒂地相信一個看起來完全陌生的女子。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再多說一點什麽的時候,被她劫持的男人突然動了。他輕輕擡起手,提筆,蘸了蘸墨,在書桌上緩緩寫下了一句話:主上,可曾飯否?
阿采微微一怔。
那是她剛剛登基時的事情了。剛開始接觸國家事務時的她壓力很大,什麽都不懂,但下有千萬子民對她的期待,上有文武百官給予她的壓力,阿采那段時間天天把自己困在書房裏,焦頭爛額地處理着各種對于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事務,晚上還要連夜學習,常常忘了吃飯。
雖說她成為王後,就入了仙籍,不老不死,似乎也不用吃飯。但有時候吃飯吃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種心情。
那時候鄭業作為她的臣子兼導師,天天陪在她身邊,看到她這個樣子,很是憂心。于是,每天到了飯點時間,都會微微彎下腰,輕聲問上一句:“主上,可曾飯否?”
主上,你吃飯了嗎?
一開始她不懂他的心思,只覺得奇怪,明明就算不吃飯,她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于是,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卷軸,總是很郁悶地抿抿唇,說:“不吃。”
然而,鄭業問的次數多了,她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某次,在鄭業又問她這句話時,她嘗試着點了頭,頓時,一向不茍言笑的人微微彎唇,帶着她一路去到了後花園。
當看到鮮花錦簇的後花園裏,擺着一桌子精美誘人的食物,而且都是她喜歡吃的菜式時,阿采很是震驚,但不可否認,連日裏積壓在心頭的郁悶和壓力,在見到這麽美麗誘人的景色時,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正在布置現場的一個女官見到她,很是驚喜地叫了她一聲,随即看了看跟在她後面的鄭業,笑眯眯地說:“大人天天讓我們飯點時在後花園準備一桌主上最喜歡的食物,只是我們一直不見主上過來,還在議論大人是不是在戲耍我們呢。”
阿采微愣,轉頭看向鄭業。沉穩的男人絲毫沒把女官的調侃放在心上,對上阿采的眼睛,只微微一笑,“我想準備一百次,總會有一次用上的機會,主上總有一天會厭倦那總也處理不完的事務罷。”
阿采微微挑眉,了然地笑了。
此時,見到書桌上,緩緩出現的這一句掩埋在記憶中的話,阿采的心忍不住變得柔軟,微微揚唇,放開了劫持他的雙手,低嘆一聲:“現在不比以前,不吃飯的話,可能真的要去見天帝了。”
仍然背對着她的男人微不可見地一顫,忽地站起來一個轉身,在阿采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就把她牢牢抱進了懷裏。
阿采猝不及防地陷進了男人的懷抱裏,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不由得覺得窘迫,下意識就要把他推開,卻聽他隐忍的低沉聲音在她耳邊慢慢響起,“主上,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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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沉沉的嘆息,如一雙細小的手輕輕把她的心髒抓住,阿采一下子忘了把他推開,就這樣怔怔地被他抱着,直到,鄭業把她放開,微微退後了一步,眼眸溫和地細細打量她,當看到她完全不同以往的面容時,眼眸微閃,道:“我去叫人拿點吃的進來。”
阿采一愣,想起剛剛兩人的對話,雖然還不是很餓,倒也沒有阻止他,只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快要走出營帳時,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那麽快,就相信我……嗯,就是以前的我?”
靈魂附身這樣的事情,即使是在十二國,也是件聞所未聞的事情,但她的右丞相竟然只憑她一句話,就相信了。
鄭業的身形微微一頓,側身看着她,溫和一笑,“主上,我注視了您兩百二十三年零六個月了。”
過去的每一天,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剛剛聽到她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他眼眶一熱,差點落淚。
感謝上天,他的主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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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采看着鄭業離開了營帳,不由得有點思維發散。直到鄭業領着一個端着一小桌食物的小兵回到這裏,才反應了過來,看着鄭業親手把書桌上的書本卷軸整理到一邊,慢慢地把小桌子上的食物擺到了書桌上。
小兵奇怪地看了看這個穿着敵軍衣服的似乎長得過分清秀的矮小士兵,實在不明白自家丞相為什麽對她這麽客氣,簡直到了畢恭畢敬的地步。
莫非,軍裏面的傳言是真的,他們文武雙全的右丞相,其實是個斷袖?!所以兩百多年來,他既不像左丞相那樣出去尋花問柳,也不像尋常男子娶妻生子!
小兵想到這裏,看着阿采的眼睛都瞪圓了。
阿采莫名地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要知道以前當王的時候,從沒有人敢這樣直瞪瞪地盯着她瞧,即便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和氣善良的王。
“再看的話,挖掉你的眼睛。”忽地,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阿采一愣,小兵卻是被吓得一抖索,冷汗都要下來了,誰不知道右丞相帶兵一向以嚴厲著稱,從沒人敢把他随口說的一句話當玩笑。所以等鄭業慢條斯理地擺好了食物,揮手讓他退下時,他幾乎是逃也似地走了。
看着那人倉惶出逃的背影,阿采挑挑眉,只覺得自己對于這個曾經的下屬,了解得真夠片面的。
“好了,軍營裏沒什麽好東西,主上,您就将就着吃點吧。”輕輕地把筷子擺到阿采面前的桌子上,鄭業微笑着看向似乎在發呆的某人,眼眸卻不由得放柔。
阿采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滿桌子的食物,雖然不如皇宮裏精致,但也絕不是一般行軍打戰能吃到的菜色,其中竟然還有一道精致的什錦丸子湯,那是她以前最喜歡的菜色之一,阿采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把慶靈殿裏的廚子帶出來了?”
鄭業微微一笑,“就帶了一個,偶爾也想給軍裏面的兄弟改善一下夥食。”天知道,即便是改善夥食,應對那群整天混在男人堆中的粗漢子,他們寧願加量加肉,也不要勞什子精致的菜色。再精致的菜色,擺在他們面前都叫對牛彈琴。所以,當那個從慶靈殿裏帶出來的廚子聽說他要點什錦丸子湯這個菜時,驚奇得半天不願意開火,就怕有人在亂傳消息耍他,直到他親自去說了,才開始做。
也在軍隊中混過的阿采自然知道這個情況,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升起來了,她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一口氣,“鄭業,你不用這樣做,你知道的,我已經不是你的主上了。”
高大的男人微不可察地一顫,雙手握了握拳,依然固執道:“您永遠是我的主上。”
阿采抿了抿唇,擡眼直視他,眼神溫和而堅定,“我不是了,你知道的,塙麟帶回了新王,他才是你的主上!”
鄭業眉頭緊緊皺起,忽地,冷冷一笑,“就憑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阿采皺眉,毫不避讓地看着他,“我當初,也只是個什麽也不懂的丫頭。”
鄭業臉色一白。阿采何嘗不知道他的心情,只是,這樣下去,遭殃的只會是巧國。她微微垂眸,道:“鄭業,你那麽聰明,能猜到的,不是嗎?過去的阿采,已經死了。”抿了抿唇,她沉重地道:“巧國的王,已經換人,這是不變的事實。”
鄭業緊握的拳頭一下子青筋乍起。
是啊,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麒麟是天底下最衷心的生靈。塙麟帶回新王那一天,他就猜到,他們的主上,很可能已經死了…如果主上依然在世,它絕不會認第二個人為王。
可是,讓他們如何接受?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突然間就被宣告死亡,毫無預兆,沒有給他們一點心理準備。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猶在掙紮,“可是,您回來了……”
阿采看着他,憂傷卻堅決,“可是,我确實曾經死過了一回,現在的我,除了內裏的靈魂,再也不是以前的阿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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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能言善辯的鄭業,最後也是說不過她的,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當晚,他提劍,去到練武場,瘋狂地揮舞了一晚上。直到太陽升起,才大汗淋漓地回到了營帳中。
滿腹心事的阿采才迷迷糊糊地挨在鄭業給她準備的床上進入了淺眠,就被忽然近身的一股灼熱氣息驚醒。她猛地睜眼,當看到氣喘籲籲地單膝跪在她床前的鄭業時,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輕輕地把劍擱在地面上,鄭業一手置于膝蓋,濡濕的頭發一簇一簇地黏在額頭上,臉上還有熱汗在滑落,但他的眼睛卻迥然有神,一點也不像一個一整晚沒睡的人,眼中散發着某種堅如磐石的光彩,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主上,巧國的王或許已經換人,但我心裏的主上,永遠只有您一個。”
阿采有點震驚地看着他,當觸到他堅毅果決的眼神時,有點無奈地半坐了起來,靠在柔軟的枕頭上,擡起手梳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郁悶地道:“我可不覺得你有半點把我當成主上的樣子,這一大早的闖進來,是當主上的待遇嗎?”
怎麽以前從來不知道,她這個下屬也有這樣倔強如牛的一面?
鄭業微微一笑,笑容在清晨慢慢透進來的陽光中,有着陽剛的性感。
阿采覺得自己今天也別想睡了,果斷掀被下床,邊穿鞋子邊問,“今天,你本來有什麽打算?”
看着她慢慢地穿上淺灰色的軍旅靴,細細地把鞋上的帶子綁好結,鄭業忽然有種沖動,想過去幫她穿,但他最終垂了垂眼眸,沉聲道:“今天,我本來計劃攻下百裏鄉和坂田鄉。”
阿采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坂田鄉緊挨着的,就是涼城。她的心思淺淺轉了一圈,慢慢地繼續手上穿鞋的動作,道:“李長慶到底是怎麽回事?前面幾個鄉,是他故意讓你攻下的吧?”
意志堅定的敵兵,傷亡為零的戰争。
還有鄭業對待敵軍的态度,也很奇怪。雖說巧國現在這種情況,大規模的殺戮只會讓百姓的心更加慌亂,但在敵軍全員都不願意投降的情況下,他還不殺一個人,也是耐人尋味。
若沒猜錯,他們攻下的前幾個鄉的敵軍,也是一樣的情況,但她一路過來,沒聽說過鄭業對不願意投降的敵軍下手的消息。
她本來想也許是因為看清時勢自願投降的人數比較可觀,一開始被招安時,才會那麽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但,好吧,她錯得離譜。
鄭業對上穿好鞋子站了起來的阿采的眼睛,忽地笑了,“是,您猜的沒錯,這一路上的戰役情況,都是李長慶預設的。”
阿采皺眉,“為什麽?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大抵,跟我一樣罷,”鄭業淡淡地道。阿采一愣,跟他一樣?一樣什麽?就聽他繼續道:“他這樣做,是故意把我引過去。”
阿采挑挑眉,腦中瞬時轉過千百個念頭。
看到少女沉思的表情,鄭業無奈地搖了搖頭,“主上,您是不是從沒有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想過?”
阿采一愣,看向他,卻見他唇邊似乎帶了一抹苦笑,道:“李長慶……也不願意承認新王,他引我過去,是想讓我跟他,一起造反。”
阿采震驚了,半天,才苦惱地問道:“新王……真的那麽差?”
鄭業看了她一眼,莫名地被少女糾結的表情逗樂了,忍不住揚揚嘴角,“大抵,您最開始來到這裏時的樣子,要比他好上一點。”
深知自己當初那副囧樣的阿采姑娘更糾結了。她皺眉想了想,像下定了什麽決心,擡眼看向鄭業,“既然這樣,你也暫時不要前進了,先讓大軍原地休整。”
鄭業看了她一眼,低頭道:“是。”
“還有,”阿采抿了抿唇,“我要見一見新王。”
雖說巧國現在已經易主,但若新王是個毫無擔當的人,她也絕不會答應把巧國交到他手上。
聽出了少女語氣中的一絲殺意,鄭業眼眸微閃,依然恭敬地應了聲,“是。”
交代完事情,阿采才有心思細細思考李長慶的事情,突然就想到了,“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目的,為什麽還要繼續帶兵前進?”
鄭業擡頭看向少女不敢置信的眼眸,微微一笑,“您能猜到的,不是麽?”
阿采于是沉默了。
好吧,這家夥竟然是真的想過要……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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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慶靈殿一處露臺的欄杆上的少年忽然大大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有點發癢的鼻子,少年擡頭看着天空上的白雲,撇了撇嘴道:“不會又是誰在詛咒我吧?奶奶/的,老子才沒想過要取代你們那勞什子女王!話說那家夥是不是真的那麽好啊?依我看,兩百多年都沒嫁出去的女王,只是個老姑婆吧!”
“啊~好想回日本啊。”少年忽然幽幽地道了一句,一雙黑色的眸子中,閃過了幾許別人無法察覺的憂傷。
作者有話要說:
臭小子,竟然敢說我家阿采是老姑婆,看我家阿采不好好折磨一下你!
接下來,萌萌噠左丞相和老媽子塙麟也要出場啦~大家想看哪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