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個标題的名字裏的“戀愛”兩個字眼， 刺痛了陸寧川的眼。

他握緊了手裏的鼠标，手背上的青筋浮起， 他抿直了薄唇， 下颔的線條緊緊地繃着， 他只覺得胸口揪疼了一瞬， 疼得發悶。

他點開了圖片，黑眸靜靜地凝視着，無聲的注視，才會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喉結輕動， 眼眸越發的沉， 幾乎深不見底。

他和寧寧一起長大的，他見過寧寧千萬種模樣，他知道，照片裏的寧寧此時正處于很放松的狀态，她對陪在她身邊的那個男生，有一種無形的信任。

陸寧川不喜歡這種感覺。

可是，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他的寧寧很讨人喜歡。

不光是外表，還有性格，還有能力。

陸寧川手上的力道越發的重，青筋突兀，指節泛白， 鼠标發出了輕微的“咯吱”聲。

他猛地攥緊，又猛地松開。

然後， 垂下眼睑，無聲地凝視着他的腿，薄唇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他的腿是蒼白無力的，帶着不健康的、久不見天日的慘白，長年坐着，肌肉已經在慢慢地萎縮着，他都覺得自己的腿醜。

陸寧川胸口起伏，心髒像是有人伸手緊緊地擰着一般。

如果他有一雙健康的腿，如果他是寧臨，他就能……陪在寧寧身邊了。

可惜，沒有如果。

他還是陸寧川，有着一雙殘疾的腿的陸寧川，沒辦法跟上陸寧寧的腳步，也留不住她。

可是，寧寧本來就是他的。

她能來到陸家，全都是依靠着他，她是他媽媽為他訂下的妻子，她只能屬于他。

陸寧川黑眸中閃過淡薄的譏諷，越發濃重。

他放她出去上學，是出于憐惜，而不是讓她出去和別人戀愛。

陸寧川又坐了一會，然後，從桌面拿起了手機，給陸寧臨打了電話。

陸寧臨似乎正在忙，他接聽了起來，但那頭的聲音有些嘈雜。

陸寧川平靜地開腔：“寧臨，你在忙麽？”

陸寧臨聲音溫和：“還好，不是特別忙，這邊比較吵，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接。”他說着，那頭一陣窸窣，過了一會，他重新開口，笑着道：“寧川，怎麽了？你回家了嗎？”

陸寧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你最近有去看寧寧麽？”

陸寧臨聞言，黑眸輕輕地動了下，他抿了下唇角，似是在琢磨陸寧川的意思，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電話裏陷入了安靜。

在兄弟倆裏，陸寧川向來會是那個更沉得住氣的，當然，也是陸寧臨身為大哥，不想跟弟弟計較。

他笑了下，淡淡道：“我沒去看寧寧，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總去找她，你放心，我最近都沒去找她。”

陸寧川沒有笑，他眼睛裏一點笑意都沒有，他喉結輕動，嗓音有些沙啞：“寧寧似乎有了喜歡的人。”

陸寧臨一聽，心髒也跳快了一瞬，他皺了下眉，又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是說：“應該不會吧，寧寧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她與人為善，但是，想走進她的心，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的。”

陸寧川又沉默了下來，只是在快要挂斷電話的時候，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我不該讓她離我這麽遠的，寧臨。”

陸寧臨眉心重重一跳，他說：“寧川，寧寧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尊重她的想法。”

陸寧川冷笑了下：“是啊，尊重她的想法，不就是等同于将她拱手讓人麽？像你一樣，是不是？”他的這一句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

陸寧臨張了張薄唇，想說什麽，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他垂下眼睫，眼前浮現陸寧寧的面孔，又慢慢地消失模糊不見。

陸寧川中斷了和陸寧臨的通話後，冷靜一會，就給陸寧寧打電話。

陸寧寧還在水果攤，原本是買好了，但是許凡打電話說，她也要買水果，讓寧寧幫她帶回來。

陸寧寧挑水果，很有一套講究，當然，都是她媽媽鍛煉出來的。

她還幫傅一行挑了，她細致地看着蘋果，聲音溫柔地跟他說：“你剛剛挑的那種水果不好吃的，你得買這一種的。”

她微微垂着眼睫毛，皮膚白皙，笑容甜美，說的聲音也動聽。

“我媽媽以前去超市最喜歡帶我去了，主要還是我二哥比較挑嘴，他對食物的偏好很強，媽媽擔心我以後照顧不了二哥。”

傅一行的目光微微一頓，停留在她的臉上，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把眸光重新落在了蘋果上，問：“你有二哥，那你還有一個大哥？”

“嗯。”陸寧寧彎了彎唇角，“我有兩個哥哥。”

傅一行沒有再說什麽。

陸寧寧：“我一直都跟二哥一起的，不過，我來上大學後，他在老家，我們就分開了。”

傅一行垂下眼眸，安靜了一會，他的眸光又籠在了陸寧寧的身上。

他想起陸寧寧之前受傷的手，又想起她對家務的熟練，還有，她說她要照顧她哥哥。

哪裏有妹妹照顧哥哥的道理。

不過，這是她的家事，他現在并不方便打聽。

陸寧寧在刷卡結算的時候，聽到手機鈴聲響了，有人在找她視頻，她點開一看，提示跳了出來，是二哥。

陸寧寧沒有多想，直接接通了起來，她看到二哥的時候，漂亮的眼睛彎了彎。

“二哥。”她的嗓音還是那樣軟。

陸寧川“嗯”了聲：“寧寧，你在做什麽？”

“我在賣水果。”陸寧寧給他看了下水果攤，鏡頭搖晃間，站在一旁的傅一行被鏡頭拍攝到了，一晃而過，陸寧川也能看到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生，應該就是方才被人拍到論壇上的那個男生。

陸寧川勾了下唇角，嗓音沙啞：“寧寧，你在和誰一起？”

陸寧寧很聽話地回答：“我同班的一個男生呀。”

其實在聽到陸寧寧哥哥這麽問的時候，傅一行還思考了一下，他是不是應該和寧寧二哥打個招呼，又或者，他該如何打招呼。

但陸寧寧的一句話，就讓他沉默了下去。

他在心裏輕輕地嘆了口氣，無聲地抿了下唇角。

在她的心裏，傅一行等于，同班的一個男生。

陸寧寧的這個回答，顯然取悅了陸寧川，他低聲笑了出來，方才萦繞在眉心的陰郁散開了。

他像個正常的哥哥一樣，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現在時間也晚了，注意安全，該回宿舍了，還有，大一剛開學，現在很多男生都急于脫單，對女生都很殷勤的，你要注意辨別。”

隐隐覺得自己被影射了的傅一行：“……”

陸寧寧笑了起來，她也有這種感覺，她說：“二哥，你怎麽知道，我班上好多人都脫單了。”

陸寧寧想着回宿舍和二哥視頻，她轉過頭，對着傅一行招了招手，說：“傅一行，拜拜，我先回宿舍了哦。”

他們原本就會在這個時候分開，各自回去，但現在，傅一行卻生出了淡淡的陰郁，他站在原地，看着陸寧寧離去的背影，好一會，才收回視線，英俊眉宇間的笑意淡了下來。

陸寧寧和二哥視頻完，就去洗漱間給許凡洗蘋果，也給自己洗草莓。

她心情還是很不錯的，她今天去當保潔了，賺了錢，雖然還沒拿到錢，但是她應該要犒勞自己的。

她在洗草莓的時候，注意到對面水槽的幾個隔壁班女生，一直看着她的草莓。

陸寧寧笑了下，她擡起頭，攤開掌心，掌心裏躺着幾個剛洗好的紅豔豔的草莓，特別新鮮，個頭也大。

她問：“你們要吃嗎？”

那幾個女生不知道為什麽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後笑了笑，有些詭異地搖了搖頭。

陸寧寧也不覺得尴尬，她剛剛也只是客氣地問話罷了，她繼續洗草莓。

對面有個女生問：“現在的草莓很貴吧，還沒到全盛的季節。”

另一個女生回答道：“對啊，是很貴的，我都舍不得買。”

問話的女生陰陽怪氣地“啧啧啧”了幾聲。

陸寧寧彎了下唇，什麽都沒說，她帶着草莓走了出去，其實她也覺得貴，但她也是偶爾吃吃，何況現在有了保潔的工作。

結果，她才走到門外，就隐隐約約聽到那幾人又窸窸窣窣地說起了話。

她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就是覺得那時不時露出的笑聲刺耳。

可是，她和這幾個女生僅僅只有幾面之緣，沒有接觸，更不可能有矛盾。

那幾人見陸寧寧走遠了，聲音就放大了，話裏的嘲諷絲毫不帶掩飾：“這個新生代表好不要臉，我以前只聽說過騙貧困補助金的奇葩，一上大學就真的遇見了。”

“拿着貧困補助金，現在都能達到草莓自由了，國家的錢可真好騙。”

“你們看到論壇帖子了麽？有人說她和傅一行在一起了。”

“傅一行也被她騙了吧，看起來很純良，誰知道呢？”

“這種女生手段很多的，貧困小白花，努力上進，然後一直纏繞着傅一行，吊着他，像傅一行這種富二代可吃這一套了，你看，明明上次就是她去找便利店的麻煩，結果裝可憐，傅一行都替她出頭了。”

說話的時候，幾人又笑了起來，笑聲刺耳：“這麽說，我們勾搭不到傅一行，是因為我們家境太好了？”

“是因為你們醜。”

正在笑的幾人吓了一跳，順着聲音看過來的時候，眼中的詫異更是明顯，她們沒想到，本以為已經走遠的陸寧寧，怎麽突然又回來了。

陸寧寧面無表情，向來溫柔的眼睛裏浮現的是碎冰。

“不僅長得醜，心地也醜。”

陸寧寧說話的時候，慢慢地往裏面走，靠近了那幾個女生，明明她們人多，但不知為何，就是被陸寧寧的氣勢吓到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那幾人有聽說，陸寧寧的脾氣特別好，走的是小白花那一挂的，誰知道，她會突然爆發脾氣，冷着臉的樣子還有點吓人。

“貧困生補助？我騙了麽？”

說到這個，那個女生的底氣忽然就足了，她直了直背，回視陸寧寧：“難道不是麽？你家境不好，但有比你更窮的，人家拿補助是為了生活，你好意思申請國家的補助，然後拿去酒吧蹦迪、拿去買草莓吃麽？”

陸寧寧覺得好笑又荒謬，她反問：“那你的意思是，窮人就不該吃草莓，不該有業餘生活麽？拿了補助金的學生就只能在同學面前低人一等麽？”

那個女生被噎了一下，雖然這是她的原意，但是，直接說出來又變成了她歧視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