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并不是你的良藥

醫生查完房，董遲安排高旭遠見了李醫生。

李醫生的說法和董遲基本一致，他征求了高旭遠的意見，如果可能希望他能在這兒陪伴沈夕成一段時間，最短一個月，最長三個月，如果在這三個月中沈夕成沒有任何進展，那麽，情況就很不樂觀了。

高旭遠回答他可以在這兒呆三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這個醫療實驗有特殊經費，李醫生給高旭遠申請了一間宿舍，他的陪伴也是治療的一部分，所有吃住費用都由療養院負擔。李醫生叫了一位護士，帶着高旭遠去辦理住宿和用餐手續。

辦好了所有手續，高旭遠重新回到沈夕成的病房，對董遲說：“你去忙吧，這裏交給我。”

董遲還想說些什麽，但是面對着此時平靜和深沉的高旭遠，董遲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的。高旭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陽光男孩兒了，他已經成為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一個有着滄桑經歷的成熟男人。

沈夕成已經重新擺回了面對着玻璃窗的姿勢。

高旭遠坐在了剛才那把的沈夕成旁邊的椅子上，專注地看着沈夕成。

“她最喜歡這麽坐着。”坐在一邊的護工，對高旭遠說着，聲音中透着惋惜。

“你怎麽知道她喜歡這麽坐着。”高旭遠扭過頭，眼睛放着光，問道。

“哦，其實她的眼神會傳達一些東西，坐在其他地方，她的眼神是昏暗的，坐在窗戶前，她的眼睛就會變得明亮。”護工40歲左右，董遲說她已經照顧沈夕成半年了。

高旭遠重新回過頭看着沈夕成，他是多麽地喜歡看沈夕成的側臉啊。他能這麽一直坐着，靜靜地看下去，哪怕她沒有一絲回應……而眼淚卻已經滴到了地上。

快中午的時候，護工說她先下去吃飯，讓高旭遠幫忙看着沈夕成，有事可以按床頭的按鈴。

房間內只剩下高旭遠和沈夕成，自從剛進門時，高旭遠對沈夕成說過幾句話後，高旭遠再沒對沈夕成說過一個字。他就這麽靜靜地看着沈夕成，沈夕成靜靜地看着窗外。這個房間，由一個病人，變成了兩個。

很快，護工端着一個粉色的漂亮的飯盒回來。她熟練地先把飯盒放在門口的櫃子上，然後把沈夕成旁邊小圓桌上的書和茶杯都收起來。高旭遠趕緊起身，讓出了桌子邊自己的位子。護工沖他笑了笑，然後重新拿過飯盒，打開，裏面是一份清菜和一小份米飯。這個飯菜的量比以前沈夕成吃的還要少。

護工坐在高旭遠坐的那把椅子上，把沈夕成的椅子輕輕轉了一下，讓沈夕成面對着她，然後用一個精致的發着光亮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米飯，又用同樣材質的筷子夾了一小根青菜放在米飯上，把勺子放在了沈夕成的嘴唇邊，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沈夕成的嘴唇，沈夕成像是受到了某種條件反射，竟然微微張開了嘴，護工把勺子伸進沈夕成的嘴裏，擰了一下，然後抻出了空勺子，沈夕成開始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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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飯的量少，她一頓正好都能吃完，多一口她都不吃了。”護工又舀起一勺米飯。

高旭遠站了起來，他要出去走走，再在這裏呆下去，他會再次窒息。

“你去餐廳吃飯吧，在地下一層。”護工看見高旭遠站起來，趕緊熱情地說着。

是啊，他得吃飯，他要把身體養得更加強壯，這樣才能承擔起沈夕成。

在別人的帶動下，沈夕成可以吃飯，可以走動，她就像個聽話的孩子，感受着別人給她的指令，機械地服從着那個指令，沒有任何情感和特別的反應。

午飯後，沈夕成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兒。下午一點，護工把一只手放在沈夕在的手臂上，輕輕一用力，沈夕成便站了起來，順着護工的手勢，到了床邊，護工輕輕一按，沈夕成坐下，護工把她的雙腿放在床上，然後兩只手一前一後按着和托着沈夕成的肩膀，讓她躺下來，然後為她蓋好被子。最後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兩只眼睛，沈夕成閉上了雙眼。

“她會睡半個小時。”護工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醫院要求護工要24小時和病人在一起，如果有事要離開一定要叫另外專門的護理人員來接替。沈夕成是這個醫院中非常特殊的病人，照顧她的人算是最輕松的，也是責任最大的。這種平時沒有任何激烈反應的病人，犯起病來會更讓人措手不及，危險也更大。

如果護工不去扶沈夕成起床，睡醒了的她會一直睜着雙眼躺在床上。

護工扶着沈夕成下了床，走到衛生間，用打濕了的毛巾給沈夕成擦了擦臉，塗上了防曬霜。下午，護工會帶着沈夕成到院子裏走走。

晚上，沈夕成吃完晚飯，護工會讓她坐在電視機前看一會兒新聞和電視劇。沈夕成雙眼專注地看着電視屏幕，只是無論電視上播着悲劇還是喜劇，那張臉上都依然毫無表情。

看完電視，護工帶着沈夕成到衛生間洗澡，這個是董遲要求的，每天都要為沈夕成洗澡。洗完澡後，護工給沈夕成換好睡衣，再次把她送到床上，躺好。護工開啓了床頭的一個按鈕，輕柔的音樂聲緩緩流出。護工說，沈夕成有時候會這麽一動不動地躺三四個小時才會沉沉睡去。

護工帶着沈夕成做這些事的時候，高旭遠一直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默默地跟着，沒說過一句話。

三天後，高旭遠一大早就找到了李醫生，提出由他來照顧沈夕成，李醫生沒有當時答複他，當天晚上，李醫生說同意高旭遠的建議，但是護工還是要再輔助一段時間。

從承擔照顧沈夕成的工作開始，一直沉默着的高旭遠換成了說話模式。

每天早上，他都會在沈夕成還沒睜眼前先到她的床邊，靜靜地等着她睜開雙眼，希望每天早上她最先看到的都不再是白色的天花板，而是高旭遠那張依然帥氣的臉龐。

“早上好！”高旭遠會輕聲地看着沈夕成的臉問好，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溫柔聲音。

然後，高旭遠扶着沈夕成到衛生間洗臉，水是溫柔的，那雙有些粗糙的大手也是溫柔的。高旭遠第一次這麽近地接觸沈夕成的皮膚時，那更加白晰和細膩的臉龐，讓他的手不敢觸碰。曾經多少次想過要這樣撫摸着這張面龐，今天真正觸摸到了，竟沒有了那些沖動，只剩下了疼愛。是的，我是如此愛你，愛你這個女人，但是，在你愛我之前，我不會有一絲一毫非分之想。

衛生間的架子上擺着各種護膚品，高旭遠已經和護工認真學習了每種東西的用法。這些瓶瓶罐罐都是沈夕成之前用過的品牌，董遲會及時給補充上。

第一次抹，不小心把日霜塗在了沈夕成額前的頭發上，“哎喲，不好意思，第一次做，你要體諒我哦。”高旭遠一邊說着一邊把頭上的白色日霜縷了下來，又用手蘸了一點清水，把那縷頭發清洗幹淨，然後用毛巾輕輕地把頭發上的水擦掉。

最後一道工序是防曬，高旭遠準備讓沈夕成多出去走走，所以防曬霜提前到了早上。

換衣服和上衛生間都還是由護工來做，高旭遠也給了自己适應的時間。

工作日，董遲每天傍晚都會來一趟。這天剛到院子裏，就看見高旭遠和沈夕成兩人在前面慢慢走着，高旭遠不時低下頭在沈夕成耳邊說着什麽。在夕陽的映襯下，畫面很美。

高旭遠提出要照顧沈夕成時，李醫生給董遲打了電話，他考慮了一天，最後跟李醫生說，讓他來照顧夕成吧。

“這裏的夕陽和小鎮上的不一樣，你也感覺到了吧？”高旭遠一只手攬着沈夕成的肩膀，兩人迎着夕陽并肩走着，“小鎮上的夕陽更豔麗，呵呵，夕陽怎麽可能會豔麗呢？嗯……是更溫暖吧，這裏的夕陽，有點兒憂傷。”說着高旭遠停下腳步，歪過頭看着沈夕成，臉上挂着笑，說：“其實，這個不是我的想法，我不那麽多愁善感。”高旭遠扶好沈夕成，繼續往前走去，“對我來說，哪裏的夕陽都一樣，只有看夕陽的人不一樣，和某人在一起時，無論在哪兒，夕陽都是溫暖的。”最後這段話，高旭遠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一個月後，也就是李醫生最新醫療計劃的第一個月，沈夕成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董遲開始擔心，擔心高旭遠會失望，會放棄。當然，如果高旭遠選擇放棄，董遲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董遲自己也私下了解了一下，發現高旭遠并沒有任何變化，和他來的第四天一樣，細心地照顧着沈夕成，沒有一點兒不耐煩，也沒有焦慮和急躁不安。只是照顧的手法更加娴熟，所做的一切更習以為常。

三個月後，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