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梭銀針兩相碰撞,各顯光華。葛生眼尖,早瞧得彩煙之中隐了個雙頭長毛怪物,左邊一顆腦袋白森森的只是個骷髅,利牙交錯,望而生怖。右邊那顆卻笑眉喜眼,似個彌勒佛,獨有雙眼有若深不可測的清泓,隐然有股絕大吸力,葛生雙目觸上,立感心旌搖動,再也掙脫不開。
他這瞬間的迷糊,寶蓮夫人便眼見他天靈忽然綻開一線,緩緩吐出一根綠油油的燈芯般粗細的植物來,游出天靈,漸漸盤聚成一個與葛生一般模樣的雪白小人,往那怪物游去。
寶蓮夫人情知葛生元神此時已因邪法而迷失,舌綻春雷喝道:“葛生!”
葛生元神一驚而醒,正待歸竅,血心頭陀一旁窺視良久,豈容錯失?早将七片血色薄如蟬翼的彎刀脫指飛出。這乃是他畢生修煉的本命元神所化的“修羅血煞刀”,輕易不敢使用,呼地一聲随着血刀祭起,就是飛刀劃過的空氣也似要燒将起來,經過之處無不化為齑粉,七刀連珠化為一片火海,已隔絕了葛生元神的退路。
若是水生尚在此地,水火相克,比試的自然是各自功力的深淺,好歹也能撐得一時,但葛生生性屬木,對這邪火自然避之唯恐不及,哪能有抵抗之力?不由發出嘤嘤的叫聲,不知如何是好。
寶蓮夫人面色劇變,痛斥道:“妖僧敢爾!”再無顧忌,索性将昆侖山至寶“輪回法劍”放将出來,一百零八口金光四射的法劍破空飛旋,交叉急射,形成畝許大的劍瀑,将衆妖人齊困于地。
神目法師走避略慢,一個不防,兩柄金劍只是一繞,已是屍首就地,只見血光一現,一縷輕飄飄的紅煙往頭頂竄出,便向外沖。
但輪回法劍一經出手,哪有空隙,那血煙只管左沖右突竟不得脫,血心頭陀看出便宜,正待下手,卻見陰陽山主“陰陽老祖”張開左邊那個骷髅的血盆大口,只一口陰氣噴将出來,早将神目法師的元神迷昏,往那笑逐顏開的另一個頭的口中投去,轉瞬即化為烏有。
葛生正以一團綠瑩瑩的內丹緊緊束住自己,卻不得脫身,眼見寶蓮夫人放出法劍雖然解了自己的危機,人卻被陰陽老祖兩柄白骨煉就的飛叉纏得死死的,哪有能抽身救自己?
彷徨無依間,只聽得“崩”的幾聲巨響,卻是頭頂一塊怕有數丈方圓的絕岩之石墜了下來,直往衆人頭頂壓下。
這塊巨石雖然墜下,卻因為衆人各自飛劍正在盤旋,倒并不能構成傷害,只是那巨石夾雜着一些金光閃閃的小顆粒,卻不知是什麽寶貝,一觸上妖人的飛劍,立時只聽得“嗡嗡”作響,劍便化為一塊凡鐵毀去,但凡沒有飛劍護身的妖人,立時被巨石碾為肉泥!
眨眼之間,七個妖人,先有神目法師身亡,又有三名弟子功淺力薄,教巨石壓石,只聽得一聲喊,餘下的兩個忙不疊待要逃開,口中直叫:“山主救我!”
陰陽山主冷冷一哼,道:“昆侖山當今掌教天籁子終于現身了?”
話音未落,便随着巨石落一個青衫書生來,年約三十餘歲,一派仙風道骨,翩然出塵,手中捧了一冊金光四射的寶書,輕飄飄踱到場中,那些金光閃閃的小顆粒向書冊上聚去,凝成一個個飄逸的行書。他漫不經心笑道:“老祖自在山中潛伏暗練那些陰陽大法,何苦破關而出,又攪出一片塵埃?”
陰陽山主左邊那骷髅腦袋大怒道:“我呸!這大喜山脈本就是老子的地盤,老子愛來便來,關你甚事?”
右邊那張臉卻哈哈慈笑道:“掌教別來無恙否?若是有空,何妨等在下取了寶藏,再到舍下共賞之?”
葛生見雙方各收了法寶,不耐煩他們對答,雖然方才吃了老祖的大虧,但一想到水生的去向,只是憂心如焚,何嘗有半點恐慌?借機把元神一收,赤足跳到半空中,叫道:“俺把你個沒人性的老妖怪!你只說,俺的水生哥哥呢?”
陰陽老祖不經意冷冷瞪他一眼,右邊那張笑臉立時笑道:“天籁子道兄,據聞此娃兒乃是你義子,可有此事?”
天籁子愣了一愣,望了寶蓮夫人一眼,緩緩道:“內子既然說是,那便一定錯不了。”
寶蓮夫人望了葛生一眼,恐他又出差錯,眼圈一紅,拉近了抱在懷裏,仿佛有種說不出的隐痛。
葛生正着急,卻又無法,突然只見陰陽老祖袖中一閃,他本是千年得道的精靈兒,立時瞧出卻是自己的本命莢衣,當下狠命一掙,自寶蓮夫人懷中跳出來,立在半空将小手一招,便想把莢衣招出來。
只見那綠油油的莢衣在老祖袖中跳了一跳,卻掙不脫,似有一股無形的繩子給系住一般。葛生叫道:“娘!快助俺……”
寶蓮夫人見狀,與天籁子對一對眼色,竟現出一絲絲凄然之色,複又垂下頭去。葛生瞧不見她的表情,早急得不住頓足,道:“娘!你怎的還不出手?”
寶蓮夫人不知何故,卻立于當場動也不動。
天籁子定定瞧着她,半晌嘆道:“夫人,這一場劫數,咱們若能逃過,不消多時便可上登仙籍,永修同好,再不受這人世間的諸般苦惱,又有何不好?”
陰陽老祖只是嘿嘿冷笑不語,似是猜透他們夫妻話中玄機,坐待其變。
血心頭陀一旁見了,正想出手将葛生擄了趁人不備逃走,只聽得這無愁峰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剎時間黑黑沉沉天地無光,便似眼前整個世界全要消隐一般!
衆人俱都吃了一驚,站不住腳,紛紛縱起劍光旋于半空。
天籁子大叫道:“不好!時辰已至,夫人,你此時不跟我走,更待何時?”
寶蓮夫人心中也沒個計較,只好駕着劍光,将葛生的小手一拉,縱上半空直往峰頂飛去,絕然道:“無論如何妾身也不能舍了咱們的孩子!”
天籁子頓一頓足,嘆息道:“我早知你終過不了這一場劫數……罷罷罷,你先去洞口,我先去料理此事再說!”
寶蓮夫人得他一言,如釋重負,低首對葛生道:“好孩子,你爹爹他此時已然為你出手了,咱們且先放心離開此地才好……你……你休怪娘不為你出頭,那陰陽老祖如今煉就了邪道至高無上的‘陰陽無間大法’,唯有你爹爹的正氣經書,書上字字皆是道家真言,專能破邪法,咱們便靜侯佳音就是了。”
葛生知那陰陽老祖乃是上天入地至高無上的魔門祖師,一身修為早已出神入化,自己本也無法,得寶蓮夫人一勸,當下默默垂下頭去,依言往夫人懷中一竄,再不出聲。
兩人身形如電,駕着金色劍光,在那烏黑不見五指的雲霧之中穿行,那山也不知高到什麽地步,居然費了小半盞茶的功夫方能到達峰頂。
只聽得耳際風聲呼呼,各色劍光也緊随其後上了峰來,并不聚在一起,只各人立了各人的方位再不互相打擾。
寶蓮夫人一個一個随意評點道:“那穿寶藍色長衫的道人,正是峨眉山當今掌教大弟子‘念南尊者’……咦,那兩個嘴似巨喙脅生雙翼的童子可不是‘天山雙鷹’麽?原來一向在華山“懸玉崖”隐居的‘懸玉老人’也來了……只是那雪落峽的‘半雪老僧’據聞不久便将得道飛升,怎的也來湊熱鬧?”
葛生聽她口中不住說出各派劍仙的名頭,笑道:“原來這寶藏竟有如此法力,卻可将正邪兩道齊齊約束在此。”
寶蓮夫人聽了眉頭一皺,道:“孩兒不可胡說,咱們目的可跟他們不一樣,這些邪道之人若是得到此處寶藏,也不知将要攪出怎樣翻天覆地的變故來,若不制止怎行?”
葛生嘻嘻笑道:“娘,那幾個人怎的老是瞧着俺,莫非是俺沒有穿衣裳麽?”
寶蓮夫人哭笑不得,道:“此地三教九流異人無數,誰個瞧不出你的來歷?你只管貼在我身邊,可別亂跑就是了。”
葛生笑道:“他們可是想吃我麽?”
寶蓮夫人“唔”了一聲,手掐法訣,也不知在算些什麽,眉頭竟漸漸越聚越緊。